第27章 世家寒門(六)

世家寒門(六)

翌日天剛剛亮,宋時書躺在椅子上一夜,被光亮刺着睜開了眼。

她去掉身上的毯子,從椅子上起來,去了後面洗漱。

等洗漱完從宮殿的大門出去,就能瞧見守着這座皇城的禁軍,而她也算是重點關照。

她穿着官服伸了個懶腰,再一低頭就看見李珩氣沖沖向這邊而來,看來秦家一黨還是不肯松口。

“陛下。”宋時書跟着李珩進去。

“昨日禁軍弄傷了百姓,朕不過是斥責幾句,都引來不滿。”李珩甩着胳膊坐下。

穆海炎可不是普通官員,經此一事,李珩倒是比以前氣性更大了。宋時書問:“陛下,百官們還是覺得女子入朝為官不合律法?”

李珩嘆了好幾聲氣才道:“朕現在是覺得,有宋卿在前,燕國女子亦可參政,燕國男子也不見得就有多好,可禮部那幫家夥,給朕将燕國這幾百年的過去皆是講了一遍,張口閉口就是從未有這樣的先例。”

刨除秦家一黨的問題,女子入朝為官本就是一件幾乎不可能的事。宋時書道:“幾百年皆是如此,老臣們自是不會答應,不過只要京師一日不消停,這件事就有轉圜的餘地。”

“若是皇姐在此,他們定不敢這樣說,朕昨日見了母後,不曾想母後為了秦家的利益,竟也如此認為。”李珩越說越氣。

“長公主殿下也快回京師了吧!”宋時書還記得李珩口中的這位皇姐,與李珩一母同胞,都是秦太後的孩子,也是燕國如今唯一的公主。

不過宋時書所記得的,也只有這些,這位長公主常年待在棽都,只有年節前後才會回京師待上兩月。

棽都離京師不遠,也是一處繁華的好地方,山川湖海盡有,還能遠離京師紛争。

李珩道:“還得幾天,可惜,兩天後也回不來。”

長公主有着傲氣,雖是個公主,卻因早年先帝寵愛也曾議論朝政,李珩這個皇帝做的,還不如他這個皇姐在朝臣心中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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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長公主與秦家一黨走得很近,不過奇怪的是,無論是李珩還是長公主,都與秦太後不親。

皇家權力争鬥一向如此,血脈相親是從未有的。

“陛下,”宋時書見李珩心情好上了些許後才提出正事,“臣還有個辦法,聽聞境北王府有一名女将,乃是境北王的義妹,或許可以請境北王插手,總不會讓朝臣們在朝堂之上口不擇言,而且,境北王在那些寒門學子的眼裏,還是有些聲譽的,定能事半功倍。”

讓顧離光明正大參與進來,勝算會更大些。

那些人忌憚顧離,言語之間,行動之上多少會收斂一點。

只不過,李珩的反應着實出乎宋時書的預料。

“這……還是不請為好。”李珩直接拒絕,眉眼之間閃過一絲不悅。

明明上次請顧離去肅州,李珩還十分樂意,這次事态嚴重,卻是這般态度,着實與她所認識的李珩不合。

她又道:“陛下已讓境北的赤字營一同治理京師,如今三千學子聚集,赤字營前去并無不妥。”

只是需要一個合理的借口而已,李珩又何必如此抗拒?

“還是不行,境北不能摻和京師的事。”李珩再次拒絕。

宋時書握着拳,心中咯噔一下,一個想法從她腦子裏噴湧而出,她開口:“怕只怕境北還是會摻和進來,畢竟境北王府離得也不遠。”

還好,就算李珩不應允,顧離也一樣能訓到辦法,屆時可就不管李珩答應不答應了。

李珩道:“那便再議。”

皇城的天是陰暗的,京師的路是擁擠的。

-

“禁軍傷人,還請大理寺的少卿們給個說法。”周淩之站在大理寺門前,還是那般挺直腰板,毫不怯懦。

一旁站着九原客棧不少書生,裴邵生也在其中。書生們雖擠在一處,卻衣衫整潔,從不胡亂推搡,因此看上去還有些整齊。

而大理寺門前還有幾個受了傷的書生站在最前面,個個衣衫上沾着血跡,素衣白衫盡毀。

這樣的場面可不止大理寺一處。

周淩之又道:“禁軍傷人這已是第二日,還請少卿大人給個公道。”

大理寺內,袁複白拄着個拐杖在院子裏走來走去,光聽着外面的聲音他都不敢将這腳邁出去。

他當時任職大理寺,就是因為大理寺卿年邁,早已不管事,而另一位少卿是個沒人的,他好混日子才來,不曾想會有這麽一出。

另一位少卿去查宋時書女扮男裝科考一事,留他守在這裏面,可一點都不像能守住的樣子,他都怕這些刁民沖進來,将這大理寺給拆了。

“少卿,那在門口的,正是昨日刑部門前那個。”有人進來道。

聽得此話,袁複白頭都大了,昨日刑部門前差點血流成河他可是聽說了的。

“禁軍傷人,找我們大理寺做什麽?”袁複白停下拐杖,看向門外,這一步終究是難以踏出。

“說是請少卿将傷人者找出來。”

“什麽?我要是能找出來,還能在這兒待着。”袁複白自認胸無大志,此刻無比後悔穿上這身官服。

“少卿,您還是出去看看吧!”

“等這次事情過了,我可得好好去百花樓好好犒勞犒勞自己,”袁複白邁出一個步子,下一瞬又收了回來,“不就是女子入朝為官麽,有什麽不能答應的,非得為難到我頭上來。”

“少卿,慎言。”

“我知道。”袁複白無可奈何,總算是拄着拐走了出去。

一口作氣站在門外,這樣的場面他還是第一次見,差點将腳步縮了回去本就天氣不好,烏泱泱站在大理寺門前,換誰也不能沖上去啊!

“還請少卿大人為這些受害者主持公道。”周淩之行禮道。

袁複白被這一禮吓了一跳,卻還要硬撐着身子,不過看着這些書生,他心想也不算是刁民,也不算那麽可怕。

“諸位,禁軍傷人,我心中亦是憤怒,然我無權追查此事,還請諸位莫在大理寺門前問責,”袁複白又擺手道,“至于這幾位的傷勢,我這就派人去請大夫來,為幾位診治,至于三年前科考案,大理寺已遵皇命,還請諸位放心。”

他不是什麽當大理寺少卿的人,但畢竟出身世家,該說的場面話也不至于說不出來。

就是不知,這些話是否有用。

“那敢問少卿,誰有權追查此事?”周淩之直接問道。

袁複白一時無言。

來京師趕快的書生可不止一家九原客棧,京師的女子也絕非等閑之輩。

時至此刻,連皇城門口都有了聚集。

-

秦府。

“不好了郎主,禁軍将赤字營的人傷了。”秦亥府中的人一路小跑進去,站在秦亥門外道。

不過一瞬,秦亥便推門而出:“我不是說了麽,不要動刀。”

“這……人實在是太多了,禁軍根本管不住。”那人只敢低着頭,聲音中都帶着顫抖。

“去,讓我們的人都到街上去,我這就進宮。”秦亥閉上眼平靜了須臾道。

待那人離去,秦亥又重新進門去換衣服。

此時,境北王府。

顧離正在與朱赪比試刀法,黑金色束袖,墨發垂肩,額頭微微出汗,手中的刀被朱赪一下打掉。

“阿兄,今日心思還是這般重。”朱赪心中無奈,這都半個多時辰了,顧離手中的刀都掉了好幾次,卻不肯停手,非要繼續與她較個高下。

眼見顧離再一次将刀拿起,朱赪真想上去罵顧離一頓。

幸好,此時藤羅回來了。

遠遠的,朱赪就瞧見了人,連忙将手中的刀放下指着:“阿兄,藤羅回來了。”

希望能帶來好消息。

顧離也一同轉過身,眼神中的憂慮都快要藏不住了。

藤羅上前道:“小王爺,我們的人被傷到了,秦亥已經進宮,我已讓暗衛出動,這兩日定讓他實力大損,另外,三年前科考案應是不會有結果了,涉事官員只會是被秦家推出來的那幾個,畢竟科考一事,世家子弟為了進入仕途,還真就沒有幹淨的地方。”

“國子監呢?”朱赪問。

“國子監祭酒今日去了柳太傅府中,”藤羅對此十分疑惑,“小王爺,你說棽都那位究竟想做什麽?這件事又與她何幹?”

朱赪亦是不解,畢竟之前對棽都的關注都還不算多,不料,突然冒了出來,還讓人馬虎不得。

“她姓李,自是要做李氏能做的事。”顧離輕皺了下眉頭松開,這趟京師之行可比她想象中更加難為。

朱赪感慨:“這麽說,倒像是她能做出的事。”

藤羅又道:“對了,今日我在街上還瞧見了那位何郎君和翟娘子,兩人已經去了皇城。”

顧離道:“讓暗衛看着,以防秦家下手。”

“小王爺放心,宋娘子能得此兩位摯友,也算人生幸事。”藤羅自私已經交代,當初肅州之行,他見過良人,也知曉是怎麽一回事。

“好了,我先進宮去,”顧離側過身,“阿赪,你在府裏守着,以防邵生來找。”

朱赪笑着點頭,藤羅再說下去,天都要黑了。

看着顧離和藤羅離去,她又重新拿起了刀。

終于能一個人清靜清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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