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敵國使者(三)
敵國使者(三)
北城,慈光寺下。
自北城瘟疫開始,到現在已有藥方可解,雖尚有不少人不曾徹底恢複,但整體已然在改善之中,而慈光寺因坍塌一直未能修葺,寺中人也死的死,散的散,因此已成為一個無人之處。
宋時書裏面還穿着未來得及更換的皇城衛衣着,外面披了件披風,一人從慈光寺走進,随後進入地下。
裏面藏着十來人,皆是她在皇城衛中培養的心腹,厍禹此刻正手中拿刀站着,他借得了瘟疫的由頭,至今還在休沐之中。
而在厍禹身後,正是方才從刑部大牢裏劫出來的秦亥。
“副使。”厍禹見宋時書下來,連忙帶着在場所有人行禮。
宋時書一雙眼睛只放在秦亥身上,此刻人還在被打暈中,她揮了揮手:“你們都出去吧!”
厍禹站直身子,瞥了眼身後的秦亥,随後将手中拿的那把刀放在腳下,接着帶人出去。
等人一走,宋時書撿起地上的刀,撥開刀刃,扔掉刀鞘,将之舉起就放在一旁的火把上烤,現在,這裏就他們二人。
不一會兒,秦亥醒來,第一時間就發現自己已不在牢裏,然而只記得大牢外傳出聲音,随後有些迷糊,緊接着就被打暈,而此時,他被綁在柱子上,略有些蓬頭垢面。
再一擡頭:“宋時書?”
聽見身後人醒來,宋時書舉着那把刀轉過身,她等這一天太久,毫不猶豫徑直走向秦亥。
“你要幹什麽?是陛下讓你做的?”事發突然,秦亥還來不及想是怎麽一回事,然而轉念就知道不可能,“不對,你到底是誰?”
不想聽秦亥廢這麽多話,若是被人找到此處可就白費功夫了,她一言不發,無視秦亥不解的眼神,直到被烤熱的刀架在秦亥邊上,他才露出驚恐的眼神。
當然,秦亥也沒時間問出話,宋時書就已握着刀在秦亥腰間劃出一道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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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着血肉被烤熟的聲音。
眼見秦亥就要暈過去,宋時書才收刀。
秦亥一臉不可置信:“你!你敢殺我?”
“我有什麽不敢,”宋時書冷着臉,心中恨意燃燒,仿佛渠州城破就在剛才,“秦尚書,你可還記得十一年前的晚上,有一城人在你手中葬送了性命?”
秦亥額頭出汗,去掉帽子,依稀可見頭上的稀疏的白發,看似一介書生,實則虛僞至極。
他腰間疼痛,只能盡量蜷縮着身子說話:“你是宋川什麽人?”
“原來秦尚書還記得,我以為秦尚書這一生害人無數,都不記得了,”宋時書再次握着刀在秦亥的兩條胳膊上劃出口子,瞬間,鮮血一滴滴下,“十一年前,你為一己之私,致使渠州城破,血流成河,而我,是那一晚上唯一的活口,渠州軍統領宋川就是我父親,秦尚書對這個答案可還滿意?”
“原來如此,”秦亥這樣的人死到臨頭也不可能承認自己的錯誤,他冷笑道,“那你可知道,渠州城破是先帝授意,如今,你卻在扶持陛下。”
宋時書才不會聽秦亥所說,他繼續在秦亥兩條腿上,腰腹部繼續劃出一道又一道口子,每一道都是對十一年前死在渠州城無辜百姓以及冤死英魂的交代,可無論她做多少,逝去的人都不會再回來。
以至于她如今看着秦亥,還要拼命掩飾自己內心的憤怒。
“若非你慫恿,先帝未必會做出此事,若不是你為了江南軍權,渠州又怎會一夜之間變成一座空城,難道先帝是想将渠州的百姓都趕盡殺絕嗎?是你,心中狠毒,也是你,勾結阿顏乞,不惜賣國換取權力,讓那三萬将士慘死在九兒坡,你是不是還要說,此事陛下也知情,但難道不是你一手謀劃,終究是你,罪大惡極,你還活着,就是對那些死去的人最多的侮辱,”宋時書最後一刀劃在秦亥臉上,“你放心,等你死了,剩下的人我會一個一個讨回來。”
那刀的溫度還未散去,秦亥只感受刀臉上、身上火辣辣的疼痛,即便聽着宋時書的話,也無法清醒思考:“你這樣做,不會有好下場的,你所做的,終究會有人知道。”
宋時書将刀尖放在秦亥心髒處:“我知道,現在問你,你也不會原意說,既然如此,我便只能給你死路。”
秦亥勉強擡頭,到了這一步,也沒有一絲悔意,反而戲谑地看着宋時書。
“你不會以為,你所做的一切都成功了吧!”宋時書終于笑了一聲,“你們秦家一個都跑不了,阿顏乞與你合謀可不是聽你的,他們來這裏,本是想借你之手在京師安插密探,可惜,沒這個機會了,你在境北的人也早就被清理幹淨,甚至京師都沒多少人,還有你的好姐姐秦太後,我看她也是自顧不暇,陛下和長公主對自己這位母後可是感情不深啊!”
說到這兒,才讓秦亥的臉色變了。
“秦尚書可別不信,我這都是肺腑之言,你想要的一切終究是不能如願的,但是有別的人可以做到,秦尚書猜猜,未來的京師會發生什麽?”
“你,”秦亥已徹底心思如灰,“你是顧離的人,顧離要反?他不怕境北的名聲廢掉嗎?”
原來,自始至終,秦亥還有皇城裏的人都沒想過顧離會反的可能,只是想要顧離手中的軍權,将顧氏一族廢掉,他們對顧離手中軍權的擔憂也是因為覺得顧離手中的權力不能重過他們罷了。
宋時書想到此處只覺得可笑至極,難怪顧離反得毫無猶豫。
“秦尚書都不怕自己名聲廢掉,境北,又有什麽怕的?自古以來,成王敗寇,勝者自會書寫史書,後面的事可就不勞秦尚書操心了,”宋時書突然手中用力将到促進秦亥胸部,“現在,就請秦尚書踏上黃泉路,到地獄裏去。”
說罷,宋時書不顧秦亥張開的嘴,她只想殺了秦亥,那些過往她一點兒也不想從秦亥嘴裏聽到。
她看着秦亥嘴角吐出鮮血,最後垂下腦袋。
她抽出手中的刀,秦亥身上劃出的那些口子還在繼續滴血,要不是時間不夠,她真想就坐在這裏,看秦亥身上的血一滴滴流盡。
十一年前死在渠州城的人,臨死之前該是多麽痛苦。
手中的刀落下,發出響聲,與此同時,她通紅的眼眸也流出兩行淚來。
那個夜晚,大雨滂沱,冰冷的雨水刮在無數人的臉上,滿城的鮮血與屍體,她親眼看着自己父母死在屍山血海裏,看着一城人一個個死去。
而現在,秦亥死了。
“好一個賊子奸臣,宋侍郎一個欺君之人莫不是還覺得自己忠君愛國,既如此,我這就送你一程,保你黃泉路上無人作陪,只是死後地獄遇人無數。”
上一世,她還記得自己臨死前聽到秦亥說的最後一句話,歷經兩世,她死在秦亥手裏的那一天,吃了刑部大牢裏的飯,那飯裏是秦亥派人下的毒,大雪紛飛的冬天,她在牢裏瑟瑟發抖,嘴唇慘白,全身無力,即便秦亥不殺她,但也會在那場大雪裏凍死,臨死之時,已是強弩之末,那刑部的大牢格外寒冷,破爛的窗戶根本無法抵擋那年冬天的冷。
秦亥死在她手裏的這一天,是她上一世入獄前的那一晚上。
兩行清淚最終還是被她用手拭去,随後從地下走出,現在,除了秦家根本無人顧及秦亥的生死,甚至還以為秦亥被阿顏乞使團救了,等那些來京師安插密探探聽京師局勢的使者一走,秦亥将徹底消失在燕國的京師。
而這一切,也得益于顧離自入京師,就着手除去秦亥在京師的勢力,大街小巷早已被掃蕩一空,而京師諸事繁雜,秦亥又一心撲在境北,根本沒發現京師已然變天。
若非如此,她也不會輕易将秦亥從刑部大牢帶出來。
她必須承認,她能報此大仇,借助了顧離不少東西。
此刻,顧離也應該知曉一切。
出來的那一剎那,仿佛一切都已過去,可感受到冷風吹過她的眼睛,明明還在,這些記憶也将伴随她一生。
“厍禹,将慈光寺此處徹底炸塌,讓裏面的一切都被埋掉。”她走向厍禹,這一生,大仇得報,不再回頭,如果還能活下去,她想自己往前走。
厍禹看宋時書的模樣,大抵能猜到裏面發生什麽,只是他不知宋時書為何要如此殺掉秦亥,但還是按宋時書的意思辦了。
“是。”厍禹招呼着皇城衛的人走到坍塌的洞口。
宋時書繼續向前走去,這裏,也是顧離生活過的地方,她不敢去找顧離解釋,也不知該如何解釋,顧離也不會知道她已是重活一世的人。
走出慈光寺大門,那場瘟疫仿佛已過了許久,萬家燈火再一次燃起。
她擡手抽出頭上那根金簪子,顧離那時送她手镯,又送簪子的時候在想什麽?
顧離這一次提前兩個月來到京師到底和她有多大關系?
她是報仇了,可世事變遷是否還會和上一世一樣,李氏皇朝的破裂到底是不是她死的那一天?
她想知道答案,可前提,是她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