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狼煙四起(九)

狼煙四起(九)

境北,離州。

“将軍,大夫說,宋将軍今日醒不過來。”離州将領正站在朱赪身後道。

而朱赪只望向眼前床上的宋時書。

昨日,阿顏乞大軍退至營帳後不久,便有一匹馬,身上載着一個人,自阿顏乞營帳方向而來,停在北城門前。

朱赪從城牆而下,戰火未消,她一眼就認出了身上全是血跡的宋時書。

她不知道宋時書在阿顏乞營帳裏究竟經歷了什麽,但身上的這些上是一點兒假也做不了,手筋被挑斷,腿部糜爛不堪,顯然是阿顏乞人所為,至于宋時書,自回來後就躺在床上長睡不醒。

大夫說,宋時書的雙手即便恢複,也很難恢複到從前,至于雙腿,也只能盡力而為,原本膝蓋就受過凍傷,經此一劫,怕是晚年腿部不會利索

好在,性命無憂。

只是人,需得好好休息,床頭點燃了香燭,明日方才能清醒過來。

“走!”

朱赪不再等下去,只要宋時書能安全回來就是好的,五萬人也以至離州,即便阿顏乞大軍再派出兵馬,短時間內也無法攻破離州城。

但目前,卻還有另外一件大事需要她去做。

出了境北王府,她便上了馬,與數十名赤字營将士一同策馬出城。

密探來報,不遠處十公裏之外的觸陰山內有境北百姓被劫,乃是阿顏乞底下一部落所為,那部落人并不多,但劫的都是手無寸鐵的百姓,足足有上百人,不将這些百姓救出了,她良心難安。

盡管知曉,前方可能早有埋伏在等着她。

不過這一次,只救人,只要将人救出,即刻撤退,絕不停留。

一個時辰後,朱赪帶人沖進了觸陰山,果然此地,是阿顏乞部落盤踞,內裏抓了境北百姓一百多人,竟是為了開采礦石。

救出百姓後,朱赪帶人護送百姓向離州方向而去此刻離州城外嚴陣以待,數萬将士準備迎接這些百姓,都是些無辜之人。

何況,這一來才知道,阿顏乞人竟想在此處開采礦石,以為軍用,順道,又怎能不阻止。

離開觸陰山前,朱赪帶人炸了觸陰山開采礦石的山腰,這一炸,怎麽也需得幾個月才能繼續下去,而觸陰山上盤踞的部落,在他們離開後緊跟不止。

遠處就是離州城。

越過眼前這座山脈,然而,就在百姓離開這座山脈,她帶人進入後,天空忽而飄起了飛雪。

此地,适合埋伏。

不出所料,後方有部落士兵追擊,前方有人攔住了去路。

随着山頂大石落下,朱赪也明白了這就是阿顏乞設下的圈套,就是料定了觸陰山上的百姓一定會有人去救。

“沒想到,離州就來了這麽幾個人!”圖爾騎着馬從前方出現。

天空劃過一道,一只鷹落在了圖爾肩頭。

漫天飛雪驟然而至,朱赪雙手拔刀,怕是今日真的要交代在這裏了,還好她早有預料,等百姓穿過山脈,她才進入,圖爾還不至于為了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浪費兵力。

今日前來救人的人才是圖爾的目标。

“對付你,當然不需要那麽多人。”朱赪大聲道。

“既然如此,就将命留在此處吧!也不枉費本将軍特地設的這場局,只可惜,只來了區區幾個赤字營,朱将軍,你說,離州失去了你,失去了你們那個王妃還能支撐多久?”圖爾舉起長刀,示意弓箭手準備。

宋時書确定,就是圖爾将宋時書傷成那般模樣,只是聽方才話中的意思,似乎還不知道宋時書已經活着回去了。

大夫說,宋時書服下過閉息之藥,因此對身體損耗極大需要長時間休息才能恢複過來,如今看來,宋時書就是依靠此藥從阿顏乞營帳中逃脫。

“那只怕,要讓圖爾将軍失望了。”

說罷,朱赪飛身上馬,擡腳,借馬之力,飛上山腰,長刀劃過,斷送了阿顏乞幾人性命,随後躲過飛箭再次停在馬上。

她身邊剩下的赤字營不多,只是可惜了這些人性命。

躲在山石之間,長箭無法射中,阿顏乞人也只能下山拔刀。

借此機會,朱赪才能多殺幾人,她從小習雙刀,動作行雲流水,常年殺敵,從不退縮半步。

這些赤字營的兄弟一樣跟随她多年,戰場殺敵不在話下。

不多時,地上就躺滿了阿顏乞人的屍體。

然而,人數相差懸殊,終究是撐不了太長時間。

朱赪胳膊上也被砍了一刀,至此,她帶來救人的餘下十幾名赤字營兄弟皆已倒地。

她看向遠處的圖爾,随着漫天飛雪落在鮮血沾染的長刀之上。

三年前,是此人害顧離掉落懸崖,生死一線。

三年後,也是此人害宋時書遍體鱗傷,性命垂危。

境北數年來的戰争,都與此人脫不了幹系,可惜她這一生,再也見不到圖爾死在境北軍手裏了,也看不到這場戰争的勝利。

但今日,她用自己的生命換來境北上百名百姓的性命,也是值得的。

圖爾還不知道,離州城中,宋時書還活着,離州,他破不了。

“圖爾,你真以為,殺了我,就能破了離州城,我告訴你,不管再過多少年,你都做不到,而你,只會死在境北。”

說完,一柄長刀飛出,擋住一旁長箭,她立于馬上,擡刀擋箭,向圖爾而去,近在咫尺時收回,手握雙刀,直直向圖爾砍去。

阿顏乞士兵不得已放棄射箭。

朱赪刀刀砍向圖爾致命之地,倒是未曾料到,打得圖爾下了馬。

“你受傷了?”

難道是宋時書所為,是啊!這世上所有人都會受傷,即便是再高大威猛的圖爾也不例外。

只是聽了此話,圖爾的怒火明顯上來,看樣子是被她說中了,這個時間段,也只有宋時書有打傷圖爾的可能。

幾刀之後,圖爾連連退步,看樣子傷得不輕,若是能将宋時書打傷圖爾的事告知于她,她的傷也能好的快些吧!

那些阿顏乞士兵瞬間沖了上來。

“圖爾,你也不過如此。”朱赪仰頭長笑,任憑大雪落身。

長槍向她刺來,害她只能向後退去。

這圖爾還真是惜命,見狀不對,便立刻讓自己手底下的人群起而攻之。

面對數倍于自己阿顏乞人人,朱赪也只能是力不從心。

不過,這一戰,值得。

一刻鐘後,她倒地吐血,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滿地屍體,她周圍這些,大多都是她剛剛斬殺的阿顏乞人。

她從地上緩緩起來,伸手抹去嘴上的血跡。

“今日,我與漫天大雪同葬,來日,也要爾等,同入地獄。”

圖爾在遠處擡手。

瞬間,漫山的長箭射出,不留絲毫的餘地。

即便她提刀阻擋,也已是螳臂當車。

身為一個将軍,一個戰士,死在戰場之上,這一生,不愧。

幾刀過後,便有長箭射在她的腿上,進而,雙腿,腹部,胸部,萬箭齊發,身前身後,皆是阿顏乞人的長箭。

雪落箭頭,她輕輕動了動腦袋,這戰死的樣子,可真是不好看。

阿兄,保重。

-

大雪紛飛,又下了一夜,還不曾停下,仿佛在訴說着一種不滿。

遠處地凍天寒,山脈之間,屍體堆積,獻血覆蓋。

發絲随着大風飛起,飛回遠處的離州。

宋時書從噩夢中驚喜,她睜開眼睛,一下子就聞到了滿屋香氣。

只是不知為何,她會不自覺流下淚來。

她起身掀開被子,看着自己新換的衣服,記得從死人堆爬出來後,便召喚了馬匹,随後用盡力氣躺在馬背之上,向着離州方向。

看樣子,她賭對了,順利回了離州。

只是,手腕處纏滿了布條,還是沒有一點兒力氣,至于雙腿,倒是好上一些,雖然血肉模糊,但相對而言,已是皮肉之傷,稍加修養,自可恢複。

她慢慢從床上下來,已有人早早替她準備好了拐杖。

她拄着拐向前走去,站在窗邊推開窗戶。

下雪了。

随後,她将鬥篷披在身上,手上實在是沒有力氣将衣服穿好。

只能雙手拄着拐慢慢出門。

出了門,呼吸道新鮮的空氣,下了雪的離州極美,哪怕只是在境北王府裏面,也能依稀想象到整座城的風光。

她繼續向前走去,地上的雪已有些厚了,踩上去還是軟軟的感覺。

手腕無力,拄其拐來十分費力,好在,慢慢走,還是能走到前面的。

從院子裏出去,宋時書終于看到了幾個人影。

只是。

為何皆是披上了麻衣,頭戴白布條。

她擡起頭,這才發現,除了自己的院子,整座境北王府都鋪上了白。

不對,聽着聲音,阿顏乞也沒有攻城,為何朱赪沒有守在她身邊,以朱赪的性格,應該一直看着她才對。

境北王府,誰去世了,才能有這樣的待遇。

忽然,宋時書雙拐倒在地上,她也倒了下去。

有将領出現将她扶起。

“誰?”

她好像聽見了許多,但她只想抓住眼前人的衣裳,問清楚,這座境北王府究竟是在祭奠誰。

可眼前的幾個将領都在哭泣。

是誰讓他們哭泣。

“是朱将軍……”

朱赪。

宋時書的大腦猶如五雷轟頂,她已經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被人扶進房間。

只記得漫天白色,只為祭奠一個人。

是香燭再燃,她再一次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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