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下午三點鐘，李唐來到綠洲花園，敲開了蘇家別墅的大門。蘇昊開的門，十八歲少年滿臉愁苦地看着他說：“李唐叔叔，謝謝你能來。”

林慧與桑小桐再次發生了靈魂轉換，現在桑小桐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林慧仍然是躺在床上人事不醒的植物人。雖然李唐從沒見過真正的林慧，但他覺得自己很有必要來一趟，探訪一下那具陌生的肉身。

李唐進了屋後，從樓梯上走下來的何玉芳，卻帶着一臉深思熟慮的表情拒絕了他的探訪。

“李唐，我想你還是不要上樓去看慧慧了。一來她的外表并不是你熟悉的那個人；二來她現在的植物人模樣也不太好看。如果你想要懷念，還是懷念你所認識的那個慧慧吧，我不願意破壞她留給你的美好印象。”

李唐想了想也沒有堅持，的确，他所喜歡的那個女子，是由桑小桐的身體與林慧的靈魂揉合而成的。現在樓上那具林慧的肉身對他來說全然陌生，靈魂也不能與他交流溝通，看了也是白看。

頹然地嘆了一口氣，李唐下意識地自言自語：“為什麽？為什麽突然間又發生了靈魂轉換？”

蘇昊忽然有所觸動：“早晨隔壁鄰居家發生了煤氣爆炸，當時就像地震一樣讓我們家的房子都跟着搖晃了一下，窗戶玻璃也全部震碎了。事故發生後，上樓前還是小媽媽的桑小桐，下樓時就變成了真正的桑小桐。李唐叔叔，你說會不會是事故的原因造成的？”

“很有可能。當初你媽媽和桑小桐的第一次靈魂轉換就是源于一場意外事故，這次出現再一次的靈魂轉換時，又是有意外事故發生。對了，煤氣爆炸的時候，她們倆是不是在一起？”

何玉芳直點頭：“是的，是在一起。當時慧慧正在房間裏幫自己的身體刷牙洗臉。”

李唐大膽推測：“這麽看來，似乎是只要她們倆在一起的時候發生什麽意外事故，就會産生靈魂轉換的奇異現象。”

何玉芳聽得精神一振：“是這樣嗎？如果真是這樣，那我拼上老命也要把桑小桐找回來，再想辦法制造一起意外事故，就能讓她和慧慧的靈魂再次交換了。”

蘇昊與李唐雙雙一怔：“這……”

“這什麽這？我知道你們覺得這麽做不厚道，可是桑小桐也不是厚道的人啊！我不過是以牙還牙罷了。不管你們怎麽想，我都要這樣去做。我絕不會讓桑小桐害慘了我女兒後，還能逍遙自在地過快活日子，她必須要為此付出代價。”

老太太斬釘截鐵的一番話，聽得蘇昊與李唐面面相觑。半晌後，李唐才開口勸阻說：“伯母，您先不要激動。我剛才那個設想對不對還不知道呢，而且桑小桐現在在哪裏也不清楚。茫茫人海中，想要找出一個人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

李唐的話還沒有說完，聲音忽然頓住了。他伸長脖子瞪大眼睛看向落地長窗外，一臉意想不到的詫異神色。何玉芳與蘇昊雙雙沿着他的視線看出去，臉上浮起同樣的驚詫表情——因為他們都看見了桑小桐。

落地長窗外是一個小花園，而圍着小花園的那排鐵藝栅欄外就是車道。早晨才狼狽逃出去的桑小桐，此刻正沿着車道快步走向蘇家別墅的大門。她身穿一件嬌嗲嗲的粉紅色繭型大衣，內襯一襲純白蕾絲裙，披着一頭剛剛染燙過的金棕色長鬈發，打扮得十分日系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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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昊難以置信：“奇怪，她又跑來我家幹嗎？”

“管她來幹嗎？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這小賤人既然自己送上門來了，這回我絕對不會再讓她跑掉了。”

一邊說，何玉芳一邊飛快地沖出屋，不管自己年過花甲還折了一只胳膊的弱勢狀态，滿腦子都是要一舉擒下桑小桐的念頭。

李唐見勢不妙，趕緊跟在老太太身後跑，邊跑邊勸：“伯母，您冷靜一點，千萬別亂來。不管桑小桐犯了什麽錯，您都不能濫用私刑非法拘禁。”

“我沒法冷靜，一定要亂來——至少我得先扇她兩個大嘴巴子出口惡氣再說。難得她自動送上門來被我打，老娘不打白不打。”

短短幾句話的交談時間裏，何玉芳已經沖到大門口。對于李唐的勸阻她充耳不聞，拉開大門二話不說就先照面扇了桑小桐一個大嘴巴。”

那一個大嘴巴子抽得桑小桐暈頭轉向，她捂着火辣辣的臉頰，瞪大一雙眼睛驚詫無比也委屈無比地說：“媽，您幹嗎打我呀？”

桑小桐的那個“媽”字有如定身咒語，頓時讓何玉芳和李唐雙雙呆住，久久動彈不得。跟在他們後頭的蘇昊也同樣石化了，目瞪口呆地傻站着一動不動。

早晨，桑小桐一溜煙地跑出蘇家後，第一個念頭就是趕緊回自己那套小公寓。可是她在身上找了一遍，沒有找到錢包和鑰匙。沒有錢包寸步難行，沒有鑰匙到了家也進不了門，這讓她不得不停下腳步。

雖然桑小桐并不知道自己的錢包和鑰匙具體在哪裏，但她猜想應該是在蘇家。據蘇立群所說，他的妻子林慧的靈魂寄居在她的身體已經有半年時間，既然以她的身份生活，那麽她的錢包鑰匙與相關證件什麽的，不用說肯定都在林慧手裏。要怎麽拿回來，她想自己只有一個辦法。

于是，桑小桐守在蘇家別墅附近的一個小區路口等，謹慎地藏身于路旁的一株大樹後。一個多小時後，她終于等到了蘇立群的車，馬上跳出來伸手攔住。

蘇立群意想不到地踩下剎車，然後打開車門讓桑小桐上了副駕駛座，說：“小桐，你原來還在這裏呀！”

“除了這裏我還能去哪裏，我的錢包鑰匙還有身份證件這些東西都還在你老婆手裏呢，你能幫我拿回來吧？”

“當然，我可以幫你在家裏找上一找。”

桑小桐嬌嗔地一嘟嘴：“不是找上一找，是一定要找回來，不然還要我去補□□件什麽的那就太麻煩了。還有你的錢包呢？先拿點錢給我用，我現在身無分文。對了，我公寓的鑰匙你有一套，也給我吧，不然我一會兒進不了門。”

蘇立群搖着頭說：“錢我可以給你，鑰匙沒有了。林慧變成你以後，就把你那套公寓換了門鎖并且重新租出去了。”

“什麽？那我現在連自己的公寓都回不了？”

“是的，要不我先找一家酒店給你暫住吧。”

“只能這樣了。讨厭，你老婆幹嗎要把我的公寓租出去呀？哦，我明白了，一定是她想用這個辦法躲開你吧？”

“是的，她變成了你以後，以你的身份向我提出了分手，并且很快換手機換公寓徹底消失了。”

桑小桐想起來詢問：“對了，你老婆變成我之後，這半年裏她是怎麽過的？我以前的生活是不是被她徹底改變了？”

“的确是，她變成你之後，和你以前的生活圈徹底拜拜了，另外開始了一種全新的生活方式。這個就說來話長了，咱們找個地方坐下來，然後我再跟你慢慢說吧。”

蘇立群把車開到了一家五星級酒店，用自己的證件為桑小桐開了一間房。帶她進了房間後，他再詳細對她講述了林慧變身後發生的種種變化。雖然他知道的也并不是很多很詳細，但是大致上還是脈絡清晰。

當桑小桐知道“自己”在這半年裏成為了空姐，和飛行員交上了朋友，和空警談起了戀愛後，她吃驚得無以複加。

“不是吧？你老婆那個歐巴桑，居然利用我的身體活得這麽多姿多彩。”

“是啊，她活得可有滋有味呢，昨晚還把男朋友帶到家門口吻別，故意要氣我。不過，換來的東西終究不是自己的，一下子又被打回原形了。小桐，真高興又見到你，我的意思是真正的你。”

有着林慧靈魂的新版桑小桐，堅決不肯接受蘇立群的求複合，無論他怎麽低聲下氣也不管用，還和李唐開始了戀愛關系，這讓蘇立群無法不心生嫉恨。現在舊版桑小桐回歸原位了，柳暗花明又一村，他難以抑止心頭的歡喜：之前林慧不但死活不肯再要我，還另外找了李唐做男朋友，我還當自己徹底沒戲了呢，沒想到真的桑小桐又回來了。太好了！我又可以繼續和桑小桐在一起。至于林慧你既然不在乎我，我也就懶得管你那麽多了。

桑小桐可不傻，表面上雖然作感動狀，心頭卻是雪亮一片：蘇立群，他會真的懷念我嗎？才怪。當初他看中的就是我的青春，如果這具青春的身體歸屬別人了，他自然只會追着肉身跑，而非靈魂。當他老婆擁有了我的身體後，他還指不定怎麽追着她求複合呢？

心裏清楚歸心裏清楚，桑小桐現在卻不會拆穿蘇立群，很簡單，她還要依靠他呢。眼下她身無分文，甚至連證件都沒有，如果把蘇立群罵跑了，那誰來管她的死活呀？這個金主還大有用處呢。

于是，桑小桐也配合地做出深情款款狀：“立群，這半年你沒有忘了我真好。一切都改變了，只有你還沒變，我覺得自己真得好幸運啊！”

重新“贏得”小情人的蘇立群，激動得湊過去想要吻桑小桐，卻被她一個旋身避開了。

“蘇立群，你別這樣。老實說，我現在雖然變回來了，但是否要繼續和你在一起卻心懷顧慮。因為不知道究竟是什麽原因讓我和你老婆發生了靈魂轉換。如果這個變化是因為我插足了你的婚姻，所以招來了老天爺的懲罰呢？這麽一想，我真心有些怕怕的。”

桑小桐雖然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理直氣壯地認定“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只做對自己有利的事，是否會傷害到別人一概不管。可是，這半年來不可思議的奇特遭遇，卻讓她的心中開始生出一份敬畏感：這個世界是不是真的惡有惡報啊？如果是，我以後做人做事就真的要收斂一點才行了。

蘇立群可不想功敗垂成，努力想要打消桑小桐的顧慮：“小桐，絕對不會是這個原因了。如果真是老天爺要懲罰你，就不會讓你和林慧的靈魂又換回來了。對吧？”

“這麽說雖然也有點道理，但我還是有些顧慮。讓我好好想一想，想清楚了再答複你吧。”

蘇立群把桑小桐安頓好後，就離開酒店去公司上班了。臨走前，他留了一張□□給她，讓她去shopping一下調節心情。

桑小桐從蘇家別墅跑出來時，身上就穿着一件駝灰色毛衣和一條黑長褲，腳上還套着一雙棉拖鞋。這一身黑與灰的冷色調裝束自然不得她的歡心，馬上去酒店附近一家大商場的女裝部，從頭至腳換了一身新，還挎上了一只古馳的新品女包。

穿上一身新衣後，桑小桐順便又在商場一樓的一家美發沙龍做了一下頭發。這頭黑長直她實在無愛，覺得太普通太老土了，金棕色的長鬈發才是她最喜歡的發型。

全面恢複了自己的style之後，桑小桐就打了一輛車跑去夕陽紅療養院探訪外婆，陪她吃了午飯才離開。患有老年癡呆症的外婆并不能辨認出外孫女兒的外形有何不同，不過其他的老人們一眼就看出了區別。

一個老太太還說出了口：“咦，小桐你今天打扮得和以前很不一樣呢。”

然而，另外一位已經在養老院呆了好幾年的老大爺卻說：“也沒什麽不一樣了，我記得小桐剛送她外婆來療養院的那一陣，差不多也是這樣的打扮風格了。”

對此，桑小桐只能解釋為：“之前……我嘗試了一下其他的打扮風格，現在又決定換回最初的。”

從夕陽紅療養院出來後，桑小桐揮手攔下一輛的士準備回酒店。坐在車上她感覺有些疲倦，畢竟今天醒得太早了，就眯起眼睛打了一個盹。

的士司機把車開到酒店門口時，見桑小桐還在睡，便叫了她一聲：“小姐，你到了。”

叫了一聲後，見桑小桐沒有反應，司機便大聲又叫了一遍：“小姐，你到了。”

桑小桐一個激靈醒過來，一臉萬分詫異的表情看着司機問：“你是誰？我這是在哪兒？”

“小姐，你睡糊塗了吧？我是的士司機，剛才你在馬路上攔下我的車，讓我送你來這家酒店。不記得了嗎？”

“是嗎？”桑小桐一臉完全想不起來的茫然神情，“我……還真是記不起來呢。我剛才在哪裏攔住你的？”

“碧桂新區夕陽路，能想起來嗎？”

看着桑小桐仍舊一臉茫然的表情，的士司機覺得太不可思議了：“不是吧，這都能忘，小姐你沒病吧？”

桑小桐完全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麽會在一輛出租車上，這讓她心裏也有些發毛：碧桂新區夕陽路，那是夕陽紅養老院的地址，那我應該是去看外婆了吧？可我怎麽一點都不記得呢？還有，我身上穿的這套衣服是哪來的？大衣居然還是粉紅色，我十八歲以後就再沒穿過粉紅色的衣服了。啊，連頭發也變顏色了，還變鬈了，這……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桑小桐怔怔地呆坐着，想不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的士司機則不耐煩地問她：“小姐，洲際酒店到了，你要不要下車啊？”

“我……我不下車，我要去另一個地方。司機大哥，麻煩你再跑一趟綠洲花園，謝謝。”

在搞不懂事情經過的情況下，桑小桐本能的反應就是趕緊回家，回到自己熟悉的環境、熟悉的親人身邊。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在別墅大門口迎面遇上何玉芳後，她還沒來得及開口打招呼，母親就先一個大嘴巴子抽過來，抽得她完全懵了：“媽，您幹嗎打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