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

周六清晨。

華景國際酒店頂層的私人套房內, 透明的落地窗外陰雨連綿,空氣中籠罩着一層白霧,所有的高樓大廈都隐藏在朦胧的霧氣中, 影影綽綽。

秦清霧這陣子工作忙, 少有回家,保姆趙姨便把熬好的豆漿山藥粥給她送到酒店來。

趙姨把溫熱的粥盛到精致的小碗裏, 放到桌上,一擡眼便見秦清霧換好西裝出來,眸子裏沒什麽情緒。

趙姨笑着和她招手:“秦小姐, 快過來吃早點。”

秦清霧走過來,望着桌上的早點,盤中放着煎蛋、一片面包, 一小片牛排,三顆草莓, 還特意被趙姨擺好了盤,旁邊便是豆漿山藥粥,奶白色的粥面上飄着幾顆紅色的枸杞。

秦清霧坐下來, 眸子彎了彎。

她笑笑, 冷淡的眸色稍減,略顯無奈:“您也不用大早上趕過來。”

“那又怎麽了。”趙姨笑起來, 語氣也是理所當然:“你最近工作忙, 總是吃酒店的東西終究不營養, 還是應該多吃家裏的飯。”

秦清霧拿起餐具:“也就忙這一陣子。”

趙姨笑着轉過身, 想為她收拾房間。

然而套房內的擺設似乎全在原位,地面上整潔幹淨, 沒有她需要整理的地方, 目光遠遠一瞥, 恰好看到了一只一人高的小熊玩偶。

趙姨表情有些錯愕,不由得起了幾分心思。

笑着問她:“那個小熊,之前不是在景頤小築麽?”

秦清霧緩慢的咀嚼着口中的食物。

随後,她用紙巾輕輕擦拭了唇下位置,才回:“嗯。”

趙姨心裏拐了個彎兒,秦小姐的親生母親孟婉繡私下裏給她打來電話,讓她試探一下秦清霧的私人生活。

畢竟沒有任何一個當母親的不關注自家女兒的感情狀态,雖然她們母女的關系一直有點“生分”。

不知道為什麽,趙姨總覺得,秦小姐對夫人的态度雖然看起來照顧的十分妥帖,也可以說無微不至,但她總覺得這母女之間像是隔着點什麽。

趙姨是受聘于秦清霧的,然而夫人的話她又不能直接忽視。

只能心中卻叫苦不疊,她又哪裏知道秦清霧的感情狀态?

她其實什麽都不知道……秦清霧工作一直忙的腳不沾地,而且她房産也多,一般在哪邊忙就在哪邊歇着,她其實見秦清霧的時間也屈指可數。

不過,這個小熊……

上回秦小姐抱回來的時候,說是朋友送的。

朋友送的能這麽寶貝?來酒店住都要帶着?

趙姨笑着說:“若是您有了滿意的人,倒是可以試着相處一下,畢竟年輕人交朋友熟絡的快,若是能再往前發展——”

秦清霧停下用餐的動作。

淡聲打斷她:“母親她又聯系你了麽。”

十分肯定的語氣。

趙姨卻聽出了幾分質問的意思,她頓了頓,連忙坦白,說:“是,夫人很關心您的感情狀态。”

秦清霧眉心微蹙。

卻沒應聲。

片刻後——

她淡聲回道:“你轉告她,好好保重身體,不用擔心我的事。”

趙姨在一旁心中糾結,她已經開始後悔了。

受聘于秦清霧,也是秦清霧給她開薪水,但是她卻幫夫人打探消息。

趙姨忙說:“是,我知道了,秦小姐。”

秦清霧接下來不發一言。

安靜沉默的吃完了一頓早餐。

縱然她沒表露任何情緒,但趙姨還是察覺到了她身上的低氣壓。

她覺得自己應該解釋幾句什麽。

然而她又張了張嘴,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當年夫人做的事情她略有耳聞。

孟婉繡和秦清霧的父親秦薄泉離婚的時候,鬧得滿城皆知,孟婉繡為了逼秦薄泉離婚,不惜登報來宣揚秦薄泉婚內出軌,和小三生下女兒的事情。

孟婉秀後來在秦家祠堂立下誓言,這輩子不想和秦家有任何的關系,也堅決不帶秦清霧一起走,她所要的無非是自由二字,孩子對她而言是拖累。

這話說的果決,秦家祠堂的所有叔伯都是見證。

但實際上,秦薄泉也不想要秦清霧這個孩子。

然而孟婉繡最後一走了之,秦薄泉氣的不輕,只覺得她應該把秦清霧一起帶走。

那時候秦清霧年紀又小,父親和母親都不想要她,她在秦家着實處境尴尬。

幸虧當時還是科興集團時任董事長的杜鳴鳳心疼這個孫女,便接到自己身邊親自撫養照顧。

然而命運就是這麽變幻莫測,沒過一年,杜鳴鳳便意外離世,秦清霧被人悉心呵護的日子終究沒能維持一年,便随着杜鳴鳳的那場葬禮而驟然消逝。

也不怪秦小姐忽然這樣生氣。

畢竟孟婉繡做的那些事兒,其實就連她這個外人看了,趙姨都覺得不像是一個母親能做的出來的。

她覺得縱然秦清霧不提,但她其實對這件事很介意。

一個平日裏不把自己的心思暴露人前,喜怒向來不形于色的人,對任何事都不在意的人,卻唯獨在面對孟婉繡的事情上,忽然冷下了臉。

縱然她表現的并不明顯。

但趙姨照顧了她許多年,對她的心思還是能探悉一二的。

越是這樣想,趙姨就越發憂心。

秦清霧是主,她是仆。

雖說秦清霧從來沒有把她當仆人的想法,對待她甚至堪稱溫和有禮。

“秦小姐。”趙姨還是猶豫着開口:“今天是我不懂事了,但我……”

她其實自小看着秦清霧長大,也是有感情的,甚至也在操心她的婚姻大事。

秦清霧卻直接揭過了這件事。

語氣堪稱溫和,對她緩聲說:“下周三我想換成紅棗米粥,您方便再來麽?”

趙姨已經高興的不知道該說什麽。

連忙笑起來,迅速說:“方便的方便的!秦小姐你喜歡喝什麽,我都能給你做出來!”

秦清霧笑笑:“好。”

趙姨很快便收拾好東西離開,等人離開了,秦清霧靠在單人沙發椅上,手裏端着一杯清水,靜靜的喝着。

她放下水杯,側眸望向窗外。

暗沉廣袤的天際黑壓壓的,是個陰雨連綿的糟糕天氣,她緩緩閉上雙眸,擡起手揉了揉眉骨的位置,疲憊心情略感加重。

恰在此時,手機上傳來一道震動聲。

她再睜開眼的時候,正好看到床頭位置,那只正在坐着的,通體雪白的毛絨小熊玩偶。

秦清霧收回視線。

拿起了桌上的手機,是孟婉繡給她發來的一條消息:[我不是有意要打探的,是我想臨死之前,看到你有人照顧。]

秦清霧靜靜的望着那條消息。

她默了片刻,才手指打字回複:[您好好養病,不要說不吉利的話。]

手機另一端的人,不知道想對她說什麽。

手機上方總出現對方正在輸入的提醒。

秦清霧等了一會兒。

對方的消息始終沒再發過來。

她又把手機輕放到桌上。

-

周一,上午十點過五分。

沈知言拿着親子鑒定結果,從滄江一院司法鑒定所出來。

結果出來的很快,兩家醫院的結果都顯示的十分一致,一院司法鑒定所的結果顯示,她就是祝大慶和其妻子錢桂霞的女兒,而滄江松濟醫院那邊的結果表明,她和祝大慶的父女關系成立。

路上接到了堂姐沈灼灼打來的電話。

她最近似乎和那位嚴律師打的火熱,已經進展到了偶爾一起約飯的地步,雖然都是沈灼灼主動的。

在結果出來的第一時間,沈灼灼就卡着時間把電話打過來。

沈知言和祝大慶做親子鑒定的消息她沒隐瞞,朋友們在她一大早出門的時候就提前發來了各種消息,讓她有了結果便立刻通知大家,也包括沈灼灼。

往停車場方向走的時候,沈知言停下腳步,把兩張鑒定結果拍了照片,給衆人一一發送出去。

到了給秦清霧發完照片的時候,她眸光望着屏幕,指尖的動作一頓。

秦清霧昨天夜裏給她打來電話,電話裏寬慰她說不要緊張,沈知言便主動把話題錯開,問她工作的情況。

秦清霧在電話裏說,她今天公司的工作崗位發生變動,縱然對方沒明說,但沈知言推測她話裏的意思,是不是她們公司空降來了什麽關系戶,似乎頗有些權利鬥争的意味兒。

沈知言擔心她心情不好,又給她發了一條消息。

[你公司那邊情況怎麽樣?]

她發出消息許久,直到走到了停車場,也不見對方的回複。

——果然是在忙。

沈知言鑽進車裏,緩緩發動了車輛,路上便接到了沈灼灼打來的電話。

沈灼灼在電話裏問她:“需不需要我去你家裏陪着你?”

沈知言挂着藍牙耳機,唇角勾了點笑,嗓音卻淡淡的拒絕:“可別了,您不是說今晚要約嚴律師燭光晚餐的麽,別來了。”

電話另一邊,沈灼灼推測着她的心情。

其實旁人看不出來,沈灼灼卻能看得出來,沈知言對于親生父母的存在,一直都是介意的。

她小時候剛來了沈家不久,還是個不會說話的小啞巴,後來她終于肯開口說話了,但是卻很少主動吭聲。

那時候沈拓海是不允許家中女孩們去正堂吃飯的,沈知言放了學,就自己一個人去廚房打了飯,蹲在樹下面吃。

天寒地凍,又剛下過雪,沈灼灼穿着羽絨服站在花園旁邊堆雪人。

就見沈朗星帶着一夥人走過去,把沈知言碗裏的飯用力踢翻了。

那時候所有人都在望着沈知言捧腹大笑,然而她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撿了草坪外圍的磚塊,向他們腦袋上招呼過去。

沈灼灼遠遠的圍觀了全程,她眼睜睜看着幼小的沈知言被一衆壞小子們制服,他們把她摁在地上,逼着她吃掉地上散落的飯菜。

沈灼灼那時候被她剃光了頭發,本來還在生沈知言的氣。

但是當她看到那個孩子被所有人欺負的時候,她還是去喊來了吳桂瀾。

吳桂瀾看着沈朗星頭上的傷口,急的不行,連忙抱起他去打電話喊醫生,而沈知言則是被沈拓海親自拿着鞭子打了一頓,随後被罰着去花園裏罰跪。

沈灼灼那時候覺得她挺像一只趴在雪裏的小兔子,可憐兮兮的,就喊了自己的母親過來,把她接回了自己屋。

自始至終,吳桂瀾都在醫院陪着沈朗星,期間沒過問過沈知言一句話。

沈知言當天夜裏就發起了高燒,在雪裏跪那麽久,但凡是個成年人身體也不可能扛得住。

哪怕吃了退燒藥,她身上的熱度依舊到了半夜都退不下來。

沈灼灼那時候特別別扭,沈知言把她的頭發剃光了,她其實不想理她的,但是又覺得她實在太像可憐的小兔子了。

于是她到了半夜,從床上爬起來,去和母親一起去守着沈知言。

她聽到對方昏昏沉沉間,稚嫩的嗓音裏喃喃喊出來的是:媽媽,記得來找我呀……

後來吳桂瀾來了,看到生病的女兒心疼的不行,她嘴裏又一直嚷着媽媽,吳桂瀾就把她抱起來,抱在懷裏哄她:媽媽在呢,媽媽在這呢。

可沈知言還是一直喊着:媽媽記得來找我,你來找我好不好……

沈灼灼不知道為什麽忽然想起來這麽件童年時候的事兒,沈知言後來也從來不會提起來親生父母,但後來沈灼灼想,她生病發燒那一天晚上,沈知言喊得“媽媽”絕對不是吳桂瀾,而是她的親生母親。

沈知言果然是在乎的吧。

縱然她什麽都不說,縱然把一切都很好的掩藏起來。

沈灼灼想,她終究還是在乎的。

在乎她的親人是否還存在。

沈灼灼思緒到了這裏,在電話裏笑着打趣:“你倒是想得開哈,找到親生父母這麽大的事兒,還跟個沒事兒人一樣。”

沈知言笑着反問:“那我應該怎麽樣?痛哭流涕的去找祝大叔和錢大嬸?”

“倒也不是……但至少應該有點想法吧,就比如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是認下他們,和他們一起生活還是怎麽樣?”

沈灼灼心裏想着,沈知言這副淡定的樣子反而讓她覺得憂心,似乎是又打算把所有的情緒壓在心裏了,一般而言,沈知言越說自己沒事兒,表現的越淡定,反而是代表她在瘋狂在意。

沈知言思索了片刻。

淡聲回答她:“我已經長大了,就算認下他們,也不會一起生活吧。”

“說的也是……”沈灼灼想到什麽,唏噓道:“不過你這個爸媽是茅竹村的人我也是沒想到。我看小道消息說,茅竹村正在鬧民變,村民們和警察打起來上了新聞,茅竹村的人都挺剛啊,那你爸媽有什麽想法沒有?比如那些錢怎麽安排?”

沈知言頓了頓。

解釋了一句:“沒有打起來,是他們不滿意村子改造的補償款。”

“嚯,這就幫你老家人這話了?”沈灼灼笑着調侃完,想了想,說:“茅竹村那件事鬧得挺轟動的,畢竟是LK集團入駐滄江後的第一個大項目,還是上面授意的生态項目……所以我說,這算不算G國LK集團的那位幕後老板要徹底進軍國內的信號?”

沈知言不自覺笑了:“姐,您不是特意打電話來關心我心情的嗎?怎麽到了這會兒,忽然扯到LK集團去了?”

沈灼灼笑出聲來:“沈知言,你就不好奇嗎?”

沈知言配合的問:“好奇什麽?”

“LK集團那位幕後大Boss啊?”沈灼灼興致勃勃的說着:“G國那邊動亂本就不斷,但是人家竟然能在那種環境下殺出一條血路,黑白兩道通吃,必然是個雙手染血的狠厲人物,就是不知道是男是女……”

沈知言想了想。

應和道:“要不然人家怎麽是首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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