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過完年後新的一年又開始, 虞卿辭重新跟着博鑫的工作計劃忙碌起來。溫教授身兼數職,即使虞卿辭跟她的辦公室在同一層,遇到的幾率卻不大。
正月十六那天, 恰逢周一, 從年節就傳得沸沸揚揚的商品房注冊新政策終于落定, 雲城辦公住宅可一體化登記的住宅區無法再辦理營業執照, 斷了不少想鑽空子的小商戶的門路。他們無法撼動政策,自然只能找開發商維權。
好在博鑫如今在地産方面的投資并不多, 從虞柏洲接手起,就已經做好轉型的準備,因此這次的新政下來後,博鑫也不是那只出頭鳥, 只是處理起來棘手一些, 并不會撼動根本。
手機裏還躺着溫硯笙中午發過來的消息:【還在忙, 不能陪你吃飯了,要幫你叫個餐嗎?】
消息發過來時已經是13:17,虞卿辭早就吃完了午餐。但溫硯笙不是會敷衍的人,這麽晚才回消息, 八成是因為溫硯笙忙到了這個時間點。
“程助理,溫硯笙今天又去了哪個樓盤?”虞卿辭去了趟程歆的辦公室。
“應該在永澤街。”程歆從屏幕前擡頭,看出虞卿辭的目的,又補了一句, “但她三點會去趟學校,申請停職。”
虞卿辭原本還盤算着早點處理完工作,去溫硯笙那兒看看, 聽到這句眉心一緊:“停職?是因為博鑫的工作?”
虞卿辭邊往外走邊說:“售樓處那裏的資料發給我, 我去找她。”
虞卿辭到永澤街的時候剛過兩點, 博鑫的售樓處總是健在街道的轉角,沾上很大一片地,十分好找。
她到時,銷售、市場、公關部很多眼熟的員工都在售樓部裏,就連法務部也出動了不少,在場的人已經跟着溫硯笙應對好幾天,整個大廳籠罩着一層低氣壓。
見到虞卿辭後,法務部一名員工迎上來向她問好:“小虞總。”
“溫硯笙在哪?”
“小溫總在裏頭開會,剛剛中午的時候剛被鬧了一場,那些人暫時被安撫住了,但也只是緩兵之計,總得出個對策。”法務部的員工資歷較老,一直都負責處理地産這塊,跟虞卿辭說完這段話一口氣将被子裏的水喝光。
虞卿辭不解:“博鑫的這塊地的地段和項目等級都不及之前,怎麽會這麽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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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務深呼吸放松自己:“博鑫雖不是最典型的,但畢竟樹大招風,政策剛出臺他們就來鬧維權,背後指不定有人安排,整個雲城都盯着博鑫如何處理,博鑫有方案了,他們也就知道怎麽做了。”
法務手機響起,趕着回會議室送資料,虞卿辭消化着法務話裏的信息,旁邊暫且閑下來的員工搭着腔:“李律那人務實,有什麽就說什麽,其實你也不用這麽擔心,類似的事博鑫都遇到過多少回了,而且不能上營業執照前兩年就傳出過風聲,博鑫這回的購房合同裏都沒寫能上營業執照,買房的人心知肚明,賭輸了而已。”
另一個員工也跟着加入進來:“現在這架勢還算小的呢,到時候幾千個住戶,一個微信群都塞不下,就來公司底下拉橫幅罵街那才難搞。不過這回最難搞的不是我們,是明嘉那邊啊,明嘉那麽多地可都停擺在半開盤狀态。”
他一說,大家都心照不宣,一開始的員工壓低聲音:“我聽說啊,明嘉那位的罪過人,如今高升了就拿他們家地開刀。”
“高升?去年人流調動的不就是錢——”
“小點聲,說說就行了。”
虞卿辭淡漠的掃過幾人,開口:“各位,有些事情自個聽過就行了,宏觀調控的事哪是個人就能辦得到的?別把捕風捉影的事抓着不放。”
虞卿辭比起在場的另外幾位,年紀和資歷都遠不及,可出口時所帶的氣場是從小被虞柏洲帶在名利場之間耳濡目染養出來的,說話的語氣雖淡,卻讓人不敢輕視。
剛剛八卦的一人小聲道歉:“小虞總說的是,我們再不提了。”
虞卿辭沖她笑了笑,往售樓內部走,但她心底遠沒有她表面所表現出來的那樣鎮定。
這些人不知道溫硯笙跟明嘉的關系,當個八卦說說也就算了,她卻不能不在意,所以來博鑫鬧事的人真是受了明嘉的指使?
虞卿辭走到會議室外,透明的辦公室裏擺了一張長桌,她在外面站了會兒,思緒紛飛,有些心不在焉。
兩點四十的時候,會議室的大門打開,溫硯笙和法務副董并肩走出來,襯衫的領口開了一粒袖子,外套搭在臂彎,出來時擡眸跟虞卿辭對視一眼,很淺的點了下頭,把那位法務副董送了出去。
把人送走後,溫硯笙帶着虞卿辭去了這兒的一個小辦公室,門關上的瞬間,虞卿辭很直白的問:“很棘手嗎?”
“沒什麽,忙起來都這樣,過幾天就好了。”溫硯笙輕描淡寫的整理着桌上的文件,“你怎麽過來了?”
“聽說你忙的都要去學校辭職了,畢竟是我爸派給你的工作,我還不能愧疚一下嗎?”虞卿辭實話實說,“你教我呗,要做什麽不能做什麽,這事讓我來。”
“永擎上市融資的事你都做完了?”溫硯笙放下文件,斜靠在辦公桌邊,語氣有些懶散,像是吃準了虞卿辭抽不出多餘的時間。
虞卿辭一聽這個就頭大,她确實對AIGC這方面感興趣,趁着市面上大家都未成形,可以賭一賭第一個吃螃蟹。
可沒想到虞柏洲的胃口比虞卿辭想象的還要大,收購了永擎并不滿足于現在的模式。從某種方面來說,虞卿辭也不得不承認,她這只初生牛犢遠比不上她爸爸叱咤商場幾十年的野心。
“沒有。”虞卿辭過年的時候被她爸提了一嘴也沒當真,結果剛開工計劃就落實下來,各部門一起連軸轉,連個反悔的餘地都沒有。
她走過去抱向溫硯笙,将下巴擱在溫硯笙的肩膀嘆氣:“千億的礦看來真不好繼承。”
溫硯笙擡手抱住了她,低聲笑:“你現在去跟虞叔叔說想要雇傭職業經理人,還來得及。”
虞卿辭掐了一下溫硯笙的腰:“不行!”
溫硯笙圈住了她的手讨饒:“好好好,小虞總志向遠大,不屑假以他人之手。”
直到出了售樓部,虞卿辭主動問:“溫教授,你真不繼續待學校了啊?”
溫硯笙跟學校那邊約好了時間,甚至分不出心思跟她過多的閑聊,徑直往停車場走:“不算辭職,只是帶的課程比之前少,更偏向客座教授吧。”
虞卿辭:“那你之後想繼續帶課呢?”
溫硯笙:“需要經過學院評估。”
虞卿辭幹脆坐進了溫硯笙的車裏:“那若是再過上幾年,等你三十五了,學院會不會不要你?”
溫教授從業幾年,還是第一回被人質疑專業方面的能力。鑒于質疑的人是虞卿辭,溫教授寬宏大量,不跟她計較:“可能會失業,到時候就靠小虞總養我了。”
虞卿辭聽着她一本正經的說‘養’,心裏止不住的冒出小泡泡,她故作姿态的清清嗓子:“可是過了三十五,有更年輕的人等着我,我也不要你了。”
溫硯笙悶笑出聲:“這麽狠心啊,那要不你現在就不要我了,我也好趁容顏未老去找個不那麽喜新厭舊的。”
“你敢!”要不是顧及溫硯笙在開車,虞卿辭真想撲到溫硯笙身上去,她安靜了幾秒,別別扭扭的說,“那我勉為其難養養你好了。”
溫硯笙勾了勾嘴角:“好,不敢。”
到了雲大後,溫硯笙去了教務辦手續,虞卿辭嫌辦公室無聊,剛好旁邊有個陳列館,她瞻仰了一番雲大歷屆優秀校友和學校史。
直到看到雲大上一個十周年的校慶照片時,她駐足在櫥窗外,盯着裏面站在校長身邊的人好久才敢認那是虞柏洲。
旁邊的文字十分熱情的感謝着虞柏洲先生對雲京大學實驗樓捐贈的十個億研究資金。
十個億……虞卿辭痛苦的閉了一下眼。
雲大上一回校慶是六年前,正是虞柏洲信誓旦旦想讓她留在雲城讀大學的時候。
當時虞卿辭已經拿到了常藤名校的offer,但雲大的勢力也不弱,當時只覺得虞柏洲在誇大其詞。
現在想來,她爸對潛規則那套可比她要熟悉得多,就算她考個零分,恐怕這十個億也能讓她進入雲大。
若是再讀個研學個博,也許還能遇上後來的溫硯笙。
虞卿辭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沒發現身後溫硯笙的腳步聲靠進,直到一陣風将蒂芙尼藍的風衣吹起,虞卿辭才看到帶了一絲笑的溫硯笙。
“你過來怎麽也不出聲啊。”
溫硯笙沒回答,擡手撥了下她鬓角亂飛的長劉海:“看你看得入迷,就沒舍得打擾。”
虞卿辭沖溫硯笙招了招手,指着櫥窗裏的虞柏洲笑:“你有沒有注意到過這個?我爸當年非要我留在國內上大學,我一直深感懷疑,到今天才知道他真不是吹牛啊。”
“見過。”溫硯笙走過來,順着虞卿辭所指的方向看,“可惜你當年沒留下。”
“我要是留下了,你現在就該因為師生戀被開除了。”虞卿辭做賊似的往旁邊掃了一圈,才敢捏上溫硯笙的風衣扣子,但也僅僅是捏着搖了兩下。
“有監控。”溫硯笙擡手指了一下她們頭頂,卻沒阻止虞卿辭。
“哦,談戀愛還不滿一個月呢,你就厭了淡了,開始嫌棄我了。”虞卿辭故意曲解。
溫硯笙又是好笑又是無奈,哄小孩似的揉了揉:“我可不敢招你這樣的研究生,到時候發個課題得我解釋多少遍啊。”
“溫硯笙!”虞卿辭打開她的手,往旁邊的小徑走,“接下來三分鐘你都別跟我說話。”
“那三分鐘後呢?”溫硯笙跟在她身後,踏上石子路。
“三分鐘後可……哎呀,現在也算三分鐘!”
穿過尚未到花期的櫻花林,穿過叢魚穿梭的情人橋,進入一棟名為致遠樓的教學樓。
三分鐘早已結束,上了年頭的教學樓帶着陳舊的味道。
“你爸爸在校慶後也來過雲大幾回,博鑫每年都會準備幾項校企合作的項目。”溫硯笙沉入記憶中,腳步慢了下來,“他問我有沒有興趣再帶一個學生。”
“在兩年前,你還沒畢業的時候。”
溫硯笙當時剛剛上完半節課從教室裏出來,撞見了一身西裝革履的虞柏洲。下午七點多的陽光從走廊穿透進來,在地上鋪展交織。
“這麽早?那你答應他了嗎?”虞卿辭并不知道這件事情,不免有些好奇。
“沒有。”溫硯笙當時對于所有人都心存警惕,尤其是這些父母曾經的故交,在她能将對方從當年那樁事情裏撇開前,她不會輕易的做決定。
一個父母曾經的故交,一場互相得利的利益交換。她調查了虞柏洲在商場上的手段,卻惟獨沒有在意虞柏洲的家庭。
如果當時的她知道虞卿辭是虞柏洲的女兒,溫硯笙想,也許她會把虞柏洲提到女兒的那部分記得更牢一些,也許她會更早的與虞卿辭重逢,也許她會記得那個下午天氣晴好,雲疏風輕。
“如果你那時候就答應他,也許我讀完本科就會回國。我爸爸也許為了讓我們彼此熟悉,真會把我扔來你這讀個研究生。”虞卿辭越說越笑,“那樣的話,你可真就成我長輩了。”
時光的某根琴弦顫動,演奏出完全不同的兩種結局,雖然能早一些遇到溫硯笙,但也只能是遇見而已了。
那樣好像更為遺憾。
“也不會。”溫硯笙帶着虞卿辭慢慢地逛,“你總有畢業的那一天,也不算違背世俗的道德觀。”
前面一個教室裏坐滿了人,有班級在裏面開着班會,黑板上标注着班會議程,下面的學生聽得心不在焉,靠窗的小情侶交頭接耳,趁着衆人不在意接了個短暫的吻。
虞卿辭看得頗為感概:“溫硯笙,你說我今天跟你來學校做什麽呢。”
她自嘲道:“又當不了你的學生。”
溫硯笙往裏看了眼,眼底并未起波瀾,似乎早已司空見慣:“你在美國時就沒體驗過?”
“見別人這麽幹過,當着教授的面親吻,然後兩人在課上被一起罰站回答教授的問題,連課後論文都被多罰了一千字。”虞卿辭笑着回憶當時上課的情形,“結果那男生不是我們學院的,導致我同學一個人加罰了兩千字,多熬了個通宵才把東西寫出來。”
“那你那些前任呢?”溫硯笙狀似不經意的一問。
“可能沒到這種能在大庭廣衆之下親密的程度吧。”虞卿辭并不避諱,故作謙虛地說,“而且我是個含蓄的華國人。”
溫教授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衣袖。含蓄的虞卿辭從踏進教學樓起,就借着指風景的動作拉上她衣袖,然後偷偷摸摸從外套拉到毛衣再是襯衫,現在已經貼上她手腕了。
“嗯,你是個含蓄的人。”溫硯笙違心的附和她一句。
虞卿辭聽她這副語氣就知道是在敷衍,頓時愁眉苦臉:“上學時異國他鄉,談的戀愛也都沒有半點校園的樂趣,連點能懷念的記憶都沒有。”
溫硯笙一聽她這個頭就覺得有些不太妙,果不其然虞卿辭下一句就是:“別人什麽天天一起牽手上下課,宿舍樓前浪漫驚喜,上課上到一半偷溜出去約會,找個沒人的角落就能聽着教授們的聲音抱着親。可我嘛——”
虞卿辭甩了甩腦袋,可憐兮兮的湊到溫硯笙耳邊說:“女朋友走在旁邊也只能看不能摸,好,可,憐,哦。”
溫硯笙默了兩秒,迎着虞卿辭持續放電的眼神,敗下陣來。
她反拉過虞卿辭的手,穿梭在走廊上,有學生從自習教室出來,是經管學院的學生,驚訝的跟溫硯笙問好,理所當然的也跟旁邊的虞卿辭說了句:“老師好。”
古來師父的伴侶就被稱作師公師娘,也算半個老師,沒毛病。虞卿辭欣然接受,面帶微笑的、僵硬的點了下頭,回:“你好。”
然後一點一點的,把自己的手腕從溫硯笙手下抽出來,剛松動一厘米,就又被溫硯笙拽回,于是她放棄了。
這可是他們溫教授帶的頭,跟她這個校外人士沒什麽關系。
虞卿辭也不知道溫硯笙要帶她去哪,索性跟着溫硯笙走,眼神從溫硯笙的眼鏡鏈緩緩下移,停在被光眷顧的側臉,又落在扣緊她手腕的指尖。
每一次的目光定格都讓她心癢難耐,直到她被溫硯笙推進了一間空教室,裏面是個小型的機房,電腦都很新,虞卿辭來不及看再多,就被突然覆上來的溫硯笙撞了個正着。
身體被禁锢在牆的逼仄空間內。
她的反應盡收溫硯笙眼底,溫硯笙傾身靠近她:“阿辭。”
虞卿辭往後縮了一下肩膀,半真半假的推:“你們教室都有監控吧,我們這會不會被抓啊?”
一牆之隔,她都能聽到外面學生來往的腳步聲。
溫硯笙低聲笑了一下:“應該不會,畢竟我也沒幹過這種事。”
溫教授嚴以律己,光風霁月,學生時代是學生楷模,當了老師也能以身作則,好評無數。虞卿辭注視着溫硯笙的雙眼,臉紅起來:“那……”
要是她拉着溫硯笙在這幹壞事,她就是溫硯笙唯一的校園記憶。
可恥的有點點點心動。
虞卿辭故作矜持了會兒,伸手捧起溫硯笙的頭,湊近,吻過去。
下一刻就被溫硯笙攬近腰,喪失主動權。
“這裏沒監控。”溫硯笙在吻中低聲說。
虞卿辭在她的吻裏逐漸放松下來,一邊吻一邊輕聲說:“真的能聽到隔壁教室教授的講話聲……好像是物理……電子什麽的……”
“別發出聲音。”溫硯笙捂上了虞卿辭的耳朵,聲音消失前,最後一句,“會被老師發現。”
這個吻持續了近十分鐘,虞卿辭暈暈乎乎的,聽着上課鈴打響,聽到有學生匆匆從外跑過,還聽到某個敲門的學生在門口問:“這教室怎麽關着門?”
頭腦持續的發着熱,像是早戀的學生,怎麽親都親不夠,偷嘗禁果。
結束時是虞卿辭把溫硯笙推開的,平複了一下氣息,才有些磕絆的說:“溫硯笙,先停一停。”
溫硯笙松開她,清冽的嗓音裏帶了點缱绻的味道:“怎麽了?”
虞卿辭看着溫硯笙眼底縱容的笑,心突然又狠狠的跳動了一下。
溫教授難得陪她荒唐一回,小虞同學十分受用,倏地冒出一句:“溫硯笙,我好像有點點喜歡上你了。”
溫硯笙看着虞卿辭,低笑:“有點點?”
“就大概是一百分裏的……二十分吧。”
“這麽少嗎?”
“溫教授,你要知道從無到有是很難的,以後就會快了。”虞卿辭一本正經的解釋。
二十分,那也總比沒有要好。
至少達到了五分之一。
事事求精的溫教授第一次妥協。
溫硯笙無奈的搖了搖頭,去開實驗室的門,虞卿辭這才發現外面挂了個經管學院競賽機房的牌子。
她追上溫硯笙的腳步,自覺跟溫硯笙保持距離:“我們現在去哪?”
戀愛教學結束了,溫教授擡起手腕指了下時間,開始另一項教學:“小虞總,你的上市計劃完善好了嗎?”
“還是當學生好。”虞卿辭認命般的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