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04
柳凝重生有段日子,等她坐滿了月子,外頭的天也就跟着入了炎夏。
倘若放在前世,正是她忙着張羅端午節的時候。宋肅北的後宮嫔妃不少,平日裏見不到皇帝,就會趁着這節裏争奇鬥豔。
蘇姆媽來問過她,“娘子,出月子就臨着這幾天,你想不想趕端午節的熱鬧?”
“不了。”柳凝喜歡躲在屋子裏,享清閑。哪怕是不出門,她也能聽得到一些意思的事兒。
“那相府的嚴郎君他不負聖恩,一舉奪魁,考中了個恩科頭名!又被陛下卿點做了翰林的學士,這可是不多見的榮譽。”
“可不是麽!讀書人大抵都是地方通判做起,從沒聽說能留在上京。”
“更別提是翰林的學士了。”王府裏的小厮踩着高梯,裏裏外外将府上打掃一遍。其中有個穿桃紅色衣裳的丫鬟,話鋒一轉,“那樣的俏郎君,哪個不喜歡?也難怪,柳娘子會放不下了。”
這樣的結果,柳凝也是知道的。蘇姆媽正巧打從邊上路過,她二話不說就罰了一衆人跪着。
一時間,怨聲載道。
那桃紅色衣裳的丫鬟,又嘀嘀咕咕,“我們這位王府未來的王妃,生的雖美,但脾氣名聲不太好,要不然自家王爺怎麽會躲到外頭去?”
可不是麽!不敢言語罷了。衆人噤了聲,只恐外頭的聲音已經傳到了裏頭去。
室內,柳凝悠然的拿着帕子擦了嘴角,僅僅是坐在那裏,就有種說不上來的貴氣。仿佛這些話對她壓根沒有影響,可柳凝卻說,就像是心裏的傷疤被人撕開,楚楚的可憐:“姆媽,我做錯了什麽?”
他們說的話,沖着她柳凝來的。誰不知道,她之前的未婚夫就是嚴宴卿!
退婚。
一直都是柳凝心中打不開的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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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前一世她聽到這些話後,氣得手抖,掌心冒汗,還沒出月子就發落了王府裏的幾個丫鬟。也因此,她的嚣張跋扈就自此流傳開了了,世人只要想到她就是苛待下人,心狠手辣的惡名。
她自個兒也先落下個頭疼的毛病。
無數個夜晚發病的時候,那真是有萬千只蠍子在頭頂上戳,坐立難安,她整夜整夜的睡不好。即便她貴為坤寧宮皇後,尋遍名醫,對這頭疼的毛病也無大用!
可如今,是晁元二年。
她既然重生了,就不會糟蹋自己的身子!柳凝垂着眼眼簾,她要吃的好,睡得好。
“在漳州,娘子哪裏吃過這些苦頭?”蘇姆媽越發的難受,為自家娘子心疼,“原是他們嚴家背信棄義,有錯在先!倒如今,嚴家把自個兒撇了個幹淨,裝起可憐人來了?”
柳凝倒是回憶起一件事來,張貴妃的庶姐便是嚴府的夫人。
這位夫人也不是普通的人。
二人狼狽為奸,聯絡着,那些後宮嫔妃編排她與外臣私相授受的話。
原來這麽早,就在算計她了!
那丫鬟就是嚴府拿捏手裏的棋子,便是想輕易的激怒她。柳凝扶着額頭,做出不舒服的樣子來,道,“每每想起來,我的心口氣不太順暢。”
“娘子這身子,大抵就是聽了她們氣壞的!”連蘇姆媽都認為,這丫鬟就是拿住了娘子會忍下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人言微輕,我又能做什麽呢?做越多,錯的越多,我是知道這府裏的人都是不服我。”柳凝嘆一口氣道,隔着門,也不出去,“可我為王爺難受的緊,想他常年在外奔走,那是顧不上約束府裏的人。這裏頭萬一出個吃裏扒外的東西,倒是我們的過錯。”
隔着一道門,什麽都聽得清楚。
這事怎麽就忽然沾上了宋夙朝?吃裏扒外,這一名聲落下來,他們就成了刁奴!
得罪柳凝沒什麽,但得罪宋夙朝,那個軍法嚴明的男人,那便是拖出去杖斃都是輕的!
偏丫鬟氣性還挺大,被罰了跪,罵罵咧咧,就像是要激怒什麽人似的。衆人皺起眉,雖說柳凝在府上住着,名不正言不順。但好歹是皇帝賜了婚的,怎麽能這麽說?
好在柳凝還算拎得清沒有一并罰了,她叫衆人都起來了,唯獨那個丫鬟還跪着。
“奴婢我又沒說什麽!再說了,這王府掌事的還不是娘子呢!”
一時間,衆人都搖了搖頭,生怕被這人連累了。
“原來,你早就對娘子心懷不滿了!話挺多,那就一次性說個夠。”蘇姆媽打發了丫鬟跪得遠些,再加罰跪兩個時辰。
夏日炎炎,丫鬟曬脫一層皮!趴在地上,再也叫喚不起來了。
“娘子做得好。”蘇姆媽覺得罰的太輕了些,她道,“娘子都要做王妃了,府裏頭這些人還是陽奉陰違的。那瞧不見的地方,還真不知道要怎樣對您不尊敬了!”
是了。
前世柳凝聽了這些話,就越發不想與宋夙朝成婚。王妃,在前一世,柳凝可是恨透了這個稱呼。這時候,她可也是盡辦法想要從王府出去。這件事,就成了與外頭聯系的契機。
她是個折騰的,不然,坤寧宮的後位也不會落在她手裏。
她要想給外人看到,破了這場婚事,那又會是如何做的?柳凝輕抿了唇,仍舊是覺得不解氣,“我這就寫封家書給王爺,讓他為我做主!”
蘇姆媽卻嘆氣道,“娘子,王爺哪裏會看您的寫的信?哪怕是小王孫,他說不見就是不見呢!”
“王爺若是不回來,那這婚我也不成了!”柳凝卻是不做理會,繼續磨墨,寫下給宋夙朝的家書:“可伶我們母子,在這裏過的是什麽日子!”
窗外的人影晃動,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經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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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日,府裏的丫鬟說自己罰跪了幾個時辰,臉曬毀容了,這膝蓋壞了,狠狠在外頭鬧了一場:“這上京城裏,就沒見哪個望門貴女這麽磋磨下人的!”
也沒見過,哪家做丫鬟像是這樣的鬧得沒完沒了的。
作死來的吧?
要說柳凝這脾氣也挺好,換了他們早就忍不住了!府裏頭的人倒是一個個裝聾作啞,當做沒聽見,任由那丫鬟嚷嚷。
“好大的冤情,我倒是要聽一聽。”
見狀,丫鬟眉眼壓抑不住的高興,“柳娘子!”
衆人被柳凝的容貌被驚的說不出話來,實在美麗刺的眼睛生疼!
風吹動合歡花的花瓣,如夢幻影,綠葉紅花,淡雅的花香彌漫在人們的鼻尖。她的皮膚晶瑩,剔透,像是從未曬過日光,那樣的純粹,幹淨。
“好漂亮啊!”
“難怪王爺會把持不住,此等容顏只有天上的仙女才有。”
在日光照射下,柳凝只穿了一身清新淡雅的裙裳,走近了些,衆人的鼻尖若有似無的可以聞到來自她身上的香氣。這是她月子後第一次示人,她是那樣的淡雅,引人心生愛憐。
柳凝聽了那丫鬟的話,眉宇間攏起淡淡的哀愁,她輕輕咬唇,像是不敢得罪這位丫鬟,轉而小心翼翼的問:“我可是在哪裏得罪過你?”
丫鬟琢磨着,她怎麽不生氣啊?一個女子生的美,卻可惜沒頭腦,好容易就被人拿捏。
讓她做出一些錯事,簡直易如反掌!
“娘子,饒命啊!”丫鬟一個勁兒的磕頭,道,“奴才只是個老實人,說了讓娘子不高興的話。”
丫鬟這次的目的是壞了柳凝的名聲!她已經收了嚴府的銀子,便是要讓宋夙朝知道這女人仗勢欺人,欺負她一個丫鬟,給他留下個惡女人的印象。
“是麽?”柳凝依舊是笑着,她看過去,“我瞧着你和老實二字,相差甚遠。倒還是個體貼的性子,曉得我喜歡什麽不喜歡。”
丫鬟趕緊磕兩個頭,“柳娘子饒命!不要趕奴婢走啊!”
“我沒說要趕你走啊?”柳凝擡起手,她問蘇姆媽要了些銀子,“這裏有些銀子,你拿去請個大夫。我這兒正缺一個貼身丫鬟,就需要你這樣的機靈勁兒,你可願意過來我屋裏?”
那雙手纖弱的,仿佛要拖不住銀子,但還是耐着心等丫鬟回話。
這哪裏是嚣張跋扈的惡女子?說她寬容,大度都不為過!
甚至,連丫鬟心裏頭此刻也是這麽想的,她沒想到會是這出,柳銀子是那樣的好看,眼睛一眨不眨的凝視着她。
這銀子,要是丫鬟她不拿了,好像是她得罪過?
“不要麽?”柳凝晃了晃她手裏的袋子,問:“你是不是嫌棄我給的少?”
男人沉聲,嘲弄的意味濃厚,維持着一貫天之驕子的不可一世:“這就是,你催我回來的原因?”
丫鬟頓時臉色一片蒼白,嗓子眼一緊,“王爺……”
前一世,只要有人對她不尊敬,攝政王可不是這個無關要緊的态度!可如今,她察覺到他對她的漫不經心,她就像是可有可無的。
可氣人啦!
“您還覺得是我寫的那些家書,騙您玩兒的?”柳凝越發的委屈。她瞥一眼過去,留意到宋夙朝渾身上下的着裝,蹭亮,看不出風塵仆仆。
男人冷白手指挑開她指尖的荷包,在她眼前輕輕的晃動。
“柳凝,你說家書二字的時候,矯情的,可真讓我作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