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黎明之刻與深海之館
第29章 黎明之刻與深海之館。
從“Stairway32”的正門往裏走,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座漆黑的長橋,它是筆直的、毫無坡度,連接着外面的世界和內部的大廳。
根據導覽手冊上的說明,阿黛拉·卡裏娜當初設計這座橋的目的是讓其“成為連接深海與陸地的橋梁,區分現實與虛幻的世界”,但踏上去的人都不會這麽想,畢竟這座橋實在是太長了,長到讓人失去耐心,等走到大廳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懷疑這位建築師的專業性——你自己來走一下試試啊!有你這麽招待客人的嗎?!
不過,對于某些心懷鬼胎、想要從人群裏找到特定目标的家夥們來說,這倒是一個非常方便的設計:
嘿,來了一個,瞅瞅,不是,回頭喊狙擊手:兄弟,這個不用打死,放行!
當然,此刻正聚集在主館大廳裏的人們多半沒有察覺到潛在的危險,他們只是被夏目財團邀請。跟往常一樣來參加無比普通(但也有可能發生案件)的落成儀式而已。換句話說……
“這次會發生案件嗎?”
“不知道,反正活到明天就是勝利。你要在這裏賺錢,就要敢于冒險,習慣就好,習慣就好。”
反正根據通常的經驗,像這種場合,參加十次裏總有一次要出事的,不要大驚小怪,
他們安然地欣賞海洋館的設計,自大廳周圍的桌子上拿起準備好的飲料,嘗了一口就在驚恐的眼神裏勉強保持體面的姿态,把飲料倒掉,若無其事地走開,從連接到穹頂的玻璃牆壁後看輕盈游過的生物,來撫慰自己受傷的心靈和味蕾。
那些五顏六色的小魚擺擺尾巴,它們千姿百态、色彩明亮、種類繁多,不知道是從哪裏找來的,就算是受邀而來的海洋學家也一時半會兒沒能叫出它們的名字。
放眼望去,整個大廳都被深海的生物環繞,這似乎是給生活在海洋裏的生物建造的樂園或者囚籠,各個方向都是高大的水槽,留給人通行的只有昏暗的狹小甬道,甚至沒有開燈,踏入其中就仿佛步入深海的叢林。
[黑澤偵探,你在嗎?]
夏目用LINE發來消息的時候,黑澤陣正在大廳的側上方,距離人們聚集的位置超過三十米的高度。将大廳照亮的燈就安裝在這個高度,周圍是結實的金屬架、牆上的安全扶手和因為潮濕而有些生鏽的欄杆。
銀發少年就坐在懸空的金屬架上,從他的位置能看到下面的人,可當站在大廳裏的人擡頭看的時候,卻只會被刺眼的亮光模糊視線。
黑澤陣往下面看了一眼,用平板電腦回複:[在。還有,別叫我偵探,我也不可能去你們家的事務所。]
夏目那邊很快就又發來了消息:[求你啦——來我家的事務所吧!我們一定能成為工藤前輩和怪盜基德那樣最好的偵探搭檔的!]
黑澤陣:[……]
所以偵探的搭檔為什麽是怪盜?這個工藤到底是什麽品種的偵探?
還有,如果夏目說的偵探是在警察接到報案之前就把同行(劃掉)犯人打包送到警察局的那種,黑澤先生自己就能包攬全部工作,并刷遍東京的業績。
黑澤陣往下面看了一眼,冷漠地說如果沒事就別聯系我了,我在你家的海洋館裏,這裏信號不好,你去打比賽就可以。
夏目手速飛快地打字:[真是太感謝你啦,小陣!那種宴會總是枯燥得要命,這次他們非要我也去,不知道是為了什麽,你能替我去參加真是幫大忙啦。]
黑澤陣:[是我想來,不是幫你。]
雖然實際上,就黑澤陣的猜測,夏目本身是來做人質的,但他會站在這裏是因為他有事要來,跟幫夏目的忙沒有關系。
但夏目根本就不聽他說話,自己有自己的一套邏輯:[嗯嗯,小陣當然是心地善良的好人啦——啊、我快上場了,話說小陣,讓其他人僞裝成你參加比賽真的沒問題嗎?要是被認出來怎麽辦?]
黑澤陣想了想,非常鎮定地回複:[沒問題。衣服、頭發、眼睛的顏色對就可以了,他們看不清的。實在擔心的話,你可以打得兇一點。]
畢竟黑澤同學的打法就是在比賽結束之前先把人打到認輸,除了跟他一樣不是很做人的沖矢老師,幾乎就沒有同學能跟他打到最後,在比賽中途就會因為過分緊張而耗盡體力。
而外表這點……他被人認錯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那群擔驚受怕的卧底甚至在看不清的深夜裏誤把聖誕老人的正面當成過他的背面;
而且夏目同學很喜歡戴帽子,還有無論如何帽子都不會掉的絕技,就算是比賽的時候帽子也能牢牢黏在他的腦袋上,就跟縫上的一樣。
只要他再把檐一壓,除了真正熟悉他們兩個的人,都沒法分辨出區別來。打網球,太陽那麽耀眼,我戴個帽子很合理吧?
至于換人的問題……
黑澤陣:[這本來就是你的比賽。去贏吧。]
沒什麽關系,因為原本要參加這場比賽的人,就是夏目。黑澤陣只是被他拜托來替換上場的人,現在不過是換回原本的那個參賽人員而已。
他看了一眼時間,電子時鐘指示的時間是9:52。
大廳裏的人幾乎已經來齊了,海洋館的管理者正在向這些其實并不關心這座海洋館的人介紹它建立的歷史,大家鼓掌附和,整個場面都相當熱鬧,只有主辦方還遲遲未到。坐在高處的黑澤陣将平板電腦的頁面切換出去,正要去拿放在一邊的手機,手臂卻被什麽東西擋住了。
那只叫哈羅的小白狗就瑟瑟發抖地趴在他懷裏,死死地扒着他的衣服,生怕從這幾十米的高度掉下去。往下看确實黑黢黢一片,誰上來都會害怕,這不怪哈羅。
黑澤陣跟狗對視了一會兒,終于緩慢地問:“所以,你跟着我上來做什麽?”
他動了動手臂,但在身處相當危險的地方、動作幅度有限的情況下,他跟一只小狗較勁竟然失敗了;于是他換手,把狗拎起來,然後拿起了手機。
哈羅發現自己好像是被小看了,支棱起來,發出了勇敢的叫聲,聲音被淹沒在更高的穹頂,下面的人絲毫沒有注意到。
黑澤陣把平板電腦扔在僅有二十厘米寬的維修平臺上,抱着勇敢的小狗站起來,說:
“行了,別害怕,我們下去。”
反正會來這座場館的只有他和朗姆,這就是單獨的博弈舞臺,就算會有其他組織相關的人參與,也必然不會直接身陷這麽危險的環境裏。
這件事是朗姆布置的這個消息他已經告訴了MI6,就等于跟他們合作的所有組織都已經得到了情報,而大家都很清楚,以朗姆的做法,除非要同歸于盡,不然他是不會把這裏的人都幹掉的——雖然也不是沒有可能,但朗姆想殺的就只有“琴酒”和“波本”而已。
不過呢,這個時間的組織裏暗流湧動,波本還特地把大多數人都叫去了美國,讓他的寶貝東京清淨一下,黑澤陣想,組織裏那些熱衷于看熱鬧的人八成是不會往這裏湊的。
等一下。
那個是——
他正準備下去,卻看到了大廳中央拿着話筒正在采訪館長、一臉職業微笑的女主持人。
“基爾。”
黑澤陣面無表情地念出了那個主持人的名字,水無憐奈,代號基爾,CIA的,現在跟FBI合作。她今天本來應該在電視臺主持她的日常節目,而且她的主業是主持人不是記者,她來這裏幹什麽?
朗姆可沒有在這件事裏正面出場,所以,基爾來這裏的理由只有一個——她對琴酒、或者說是“琴酒可能出現在這裏”的消息感興趣,就來了。
呵。
黑澤陣抱着狗,發出一聲冷笑。
他就知道,這群卧底會是這樣,有時候追他比追組織的秘密還要執着,就好像琴酒是烏丸集團的半個代名詞一樣。基爾會出現在這裏雖然是意料之外,但也是情理之中,并沒有超出他的計劃。
黑澤陣從高處輕輕一躍,抓住了水槽玻璃連接處的邊緣,将自己在一片黑暗裏甩向了對面的平臺。
這是個相當狹窄的平臺,準确來說是個牆壁上凹陷進去的滑槽,它的盡頭就是通風管道。
“汪……”
“下次別咬我衣服跟上來了。”
黑澤陣本來是想把狗扔在那的,但想到諸伏景光從那個警察手裏接過狗時候的保證,還是象征性地安撫了一下叫哈羅的不知道誰家的很麻煩的狗。
他摸了摸哈羅的腦袋,心想,等今天的事結束,他就去找赤井瑪麗……
哦,不用找了。
“MI6,你們……”
黑澤陣站在大廳背面的黑暗裏,此時他已經走到了正門的上方,這裏沒有燈光,也沒人會往這裏看,但黑澤陣看到了正往裏走的赤井瑪麗,和她的女兒世良真純。
好,雖然這裏不是MI6的主場,雖然那兩個人現在也是在逃亡的路上,但就是要來湊熱鬧,畢竟——
MI6和FBI現在是一家,對吧。
黑澤陣的嘴角扯出幾分嘲諷的冷笑,赤井秀一,事情變成這樣一定會有個罪魁禍首,你說,是誰呢?
他又看了赤井瑪麗和世良真純一眼,反正赤井瑪麗是有數的,他才懶得管這些……
黑澤陣騰出手來,給赤井瑪麗發了郵件:[你來做什麽?朗姆把地點選在這裏,一定做好了将我們所有人都埋了的準備,你是覺得他的擊殺目标不夠多,特地來送禮物的?]
赤井瑪麗好像就等着他聯系,收到郵件就立刻秒回:[Oops(哎呀),你以什麽身份來管MI6的事?]
黑澤陣:[……]
剛準備打出去的字被他删掉。
黑澤陣想,行,他不管,反正你們MI6家大業大,就算這裏是日本也能調集人手,對這件事該急的人是波本又不是我,等波本幹掉組織,就把你們一個不留地全部驅逐出去,呵。
他站在黑暗裏,居高臨下地看着橋上的那個小點,也就是赤井瑪麗,她往四周看了看,沒找到要找的銀發少年,忽然意識到了什麽,就要往上看去,但擡頭的下一刻就重新低下了頭,并沒有去找她知道會在的人。
世良真純注意到了她的動作,問了一句,赤井瑪麗也說了什麽話,兩人就繼續往前走。
哈羅叫了一聲。
黑澤陣按住小狗的腦袋,說:“再往下就能被聽到了,待會你別叫了。”他也不管狗能不能聽懂,就從海洋館的滑槽上跳了下去,在一塊鏡面一樣的玻璃前停步,看到處在兩方水槽之間的狹窄縫隙。
水循環系統正在運作,這道縫隙裏面的空氣相當潮濕。
黑澤陣就要踏進去,卻忽然有了一種不太好的預感。他的直覺向來很準确,曾經救過他很多次,但這次給他的感覺并非危險,而是——
他看向門口,眼睜睜地看着一對戴了墨鏡和帽子的男女走進來,很眼熟,特別眼熟,就像是原本應該在美國的科恩和基安蒂。
哦,不是像,那就是。
畢竟跟這兩個笨蛋共事了很久,黑澤陣自忖還是能認出人來的,他看着科恩和基安蒂兩個人一邊聊天一邊往裏走,甚至從赤井瑪麗的身邊經過,赤井瑪麗看到這兩個蠢貨的時候,動作都頓了一下。
哈羅:“汪?”
黑澤陣:“先不走了,我們等等看。”
他幹脆就坐在那裏,仗着沒人能越過玻璃看到他的身影,往大廳裏的人群看去。從上往下看的時候,整個大廳都顯得相當空曠,那些裝飾物不會落入眼中,能看到的只有正八邊形的場地、鏈接大門與中央的橋梁,以及——
像是被關在深海的牢籠裏的人類。
人将本應在深海的生物關進海洋館的牢籠,又用這座建築将游客關進深黑的海底,分不清到底哪邊才是文明的囚徒。
黑澤陣看着那座橋,心情平靜地說:“FSB來我是能理解的,畢竟總有人會給他們通知。”
過了一會兒,他又說:“加爾納恰,我看你也挺閑的。”
又過了一會兒,他吃起了出門前帶的手指餅幹,還是風幹的老樹皮味,一邊吃一邊說:“BND(德國聯邦情報局)的人,我以前怎麽不知道你們對我這麽感興趣。”
“普羅塞克,我記得你已經逃離組織了,上次說的是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我。”
“游泳池。”
“露比,你不是回老家結婚了嗎?”
“FBI,意料之中。”
“愛爾蘭,你怎麽……哦,這裏是你家的地盤,你來吧。”
在長久的沉默後,時鐘的指針就快要走向十點的時候,黑澤陣跟懷裏的哈羅對視一眼,毫無感覺地咽下最後一根餅幹,才說:
“我是什麽組織明星嗎?”
哈,怎麽誰都來找他了,黑澤陣站起來,就在愛爾蘭打着哈欠跟海洋館的管理人說什麽、宣告這場落成儀式就要開始的時候,黑澤陣終于隐入了黑暗,轉身穿過那道狹窄的縫隙,不知道去哪裏了。
他在想一件事,既然這裏是組織開會現場,宮野透先生沒有來,這是好事;那熱愛湊熱鬧的萊伊先生,你應該來了吧?
呵。
黑麥威士忌、諸星大、赤井秀一、FBI。
你肯定也在,出來,我們打一架。
某個人的名字在黑澤陣的喉嚨裏轉了半圈,又被他咽了回去,深黑的海水将他的周圍覆蓋,幾乎看不到光,而就在他自黑暗裏前行的時候,某一側的玻璃後忽然有影子向他靠近。
黑澤陣停下腳步,跟那形狀扭曲、長着過長的鳍和動物肢體的生物對視。那像是變異生物的東西撞擊着玻璃,可惜從他這裏什麽都聽不到,黑澤陣只是站在那裏,冷冷地看着那些聚集而來的生物,它們大多都有着變異的外表、仿佛拼接積木一樣随意安插的器官,還有暴露在外面的內髒……
醜陋至極。
越來越多的生物彙集成巨大的陰影,想要沖破這道厚重的透明屏障,而銀發的少年看了一會兒就失去了興趣,繼續往前方的黑暗裏走去。
……
美國,洛杉矶。
正在夜晚加班的赤井秀一看着眼前的賬本,深切地體會到了波本的艱難。他頂着波本的易容,倒在椅子上,心想這是一場交換——徹頭徹尾的情報交換與合作,所以,他必須把波本先生留給他的工作做完。
就在他嘆氣的時候,有輕微的聲音響起。
那是安裝在這個房間外的“鈴”,只要有人經過那條一側是落地窗的走廊就會響起。這是波本走後才發郵件告訴他的注意事項之一。赤井秀一表示能告訴他就很不錯了,謝謝組織的BOSS波本先生。
他不緊不慢地整理了衣服,把賬本推到一邊,學着他進來時候波本的樣子,把腿搭到了桌子上,漫不經心地往被推開的門看去。然後,他看到了——
貝爾摩德。
有着淺金色長發的漂亮女性走進來,背後的門悄然合上,貝爾摩德來到他面前,語氣裏帶着幾分愉悅:
“親愛的波本先生,我這裏有個很特別的消息,跟‘你’有關,你想知道嗎?”
“……”
赤井秀一緩緩把腿放了下來。
親愛的降谷先生,你是把怎麽當BOSS、怎麽臨時扮演“波本”都告訴我了,但沒告訴過我,你平時和貝爾摩德都是怎麽約會的啊!
不過還好,他還是了解波本的,所以他準備硬着頭皮演下去,實在不行,就只能在這裏跟貝爾摩德上演“看誰滅口的動作快”的把戲了。
萊伊先生非常自信,他跟波本可是很熟的。
貝爾摩德慢悠悠地、熟練地給自己倒了杯茶,說:“朗姆告訴了我一件很有趣的事,現在的波本不是我們認識的波本。”
赤井秀一當場心髒停跳。
但他表面上依舊鎮定,充分扮演了他熟悉的波本先生,問:“既然我不是波本,那我是誰?”
貝爾摩德:“是萊伊。”
赤井秀一·真·萊伊本人:“……”
他就是昨天才開始冒充波本的吧,這24小時都沒過呢,你們組織的消息都這麽靈通的嗎?
赤井先生暗想,沒辦法了,既然他的身份已經被識破,那只能先手把貝爾摩德……不、不對,他們不可能這麽快得到消息才對。
他按兵不動,還在想這應該是怎麽回事,以及怎麽應對的時候,貝爾摩德就坐在了另一側的沙發上,抱怨起來:“朗姆肯定是瘋了,你知道他跟我說什麽嗎?他說波本已經不在這裏,現在的波本是萊伊假扮的。”
但這是真的。
貝爾摩德繼續抱怨:“他還說‘波本’是那位先生真正的心腹,那位先生信任波本超過他,結果那位先生識人不明,讓卧底當上了BOSS……”
但這也是真的。
貝爾摩德又說:“朗姆甚至找到了證據,說你是宮野家的長子、赤井秀一的表弟,就是因為這個他才能扮演你。他還把照片發給了我。”
但這也是真……等等,這個不對?!貝爾摩德,你在說什麽鬼東西?
赤井秀一看到貝爾摩德給他看的那張照片,整個人都大為震撼。波本,零君,你為什麽會有和我姨媽一家的合影?!
看到一直毫無觸動的“波本”的表情終于松動了一下,貝爾摩德輕笑,問了一句:“所以,你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