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第 10 章

顧宸舟的演奏結束，現場響起整齊響亮的掌聲。

唐予茜一眨不眨的注視着臺上的人，下午六點的太陽已然下班，落日的餘晖透過他的側臉。男人的鼻挺透着光，漆黑的短發幹淨利落，穿着白襯衫，領口的扣子随意地開了幾顆。此刻的顧宸舟白衣飄逸，風姿卓絕

她看到他擡起眼眸望向她，他的眼角眉梢都帶着濃得化不開的纖倦，眼眸黑的深不見底的眼瞳裏，好似有疊雲一般莫測的情緒漫漫舒卷着。

那雙狐貍眼，是會說話的一雙眼，定定望住你，深濃的眼眸裏汪着一泉碧波，有蠱惑人心的力量。

唐予茜愣住了，這一刻心口某處如海綿般深陷入底。

陳爺爺夫妻倆很滿意顧舟的表演，兩位老人邁着緩慢的步伐上前表示感謝，一翻短暫的恭維後。

顧宸舟慢條斯理的放下大提琴徑直走向唐予茜，神色似笑非笑道：“怎麽樣？”

唐予茜斂下眸裏的神色，清了清嗓子，保持沉穩笑道，“很不錯，都快趕上專業的了。”她沒有誇張，顧宸舟的琴技雖不及專業級別的演奏家，但也絕不失水準。

顧宸舟笑了笑：“還好沒砸了你們這兒的招牌。”

“怎麽會，以後你要是沒地方去了。可以考慮來我們店應聘大提琴演奏家。”唐予茜開玩笑道。

顧宸舟微微偏頭：“有報酬嗎？”

唐予茜笑了，“給你提供免費甜品？”連她自己都沒發覺跟顧宸舟相處後，自己的話也變多了，也更愛開玩笑了。

顧宸舟忽然一本正經道：“那就麻煩老板先把這次的出場費結一下。”明裏揶揄調侃卻不失禮貌，暗裏帶着小心翼翼的試探卻并不突兀。

唐予茜笑着點了點頭。

一分鐘後，兩人進了後廚，這是顧宸舟第一次進入後廚，才發現別有洞天。

開放式廚房帶着大片落地窗，耀光照射進來顯得整間屋子暖意融融，放眼望去，映入眼簾的是寬敞的長桌，桌上擺滿各種食材，基本上是用于制作甜品的。滿屋子的甜品，帶着一股子淡淡甜香味，種類繁多卻異常整潔幹淨。唐予茜先跟兩位甜品師低聲交流，旁邊還有兩個打下手的在整理桌面。

唐予茜身後是大片落地窗，垂落的一層奶白色紗簾隔絕了落日耀眼的光芒，灑落在室內，柔和氤氲着光暈，巧妙勾了一圈輪廓。

顧宸舟靠在門邊，眼裏如雲似霧，唇角微抿靜靜欣賞。他看見她脖頸纖細，秀麗的臉頰上細微的絨毛在明亮的光線中暈染出薄淡的金色。僅是施施然而立便足以有不染塵埃的溫柔氣息。

唐予茜穿上統一的圍裙，手上帶着一次性手套，将調過味的巧克力漿滴到手背上測試溫度。

顧宸舟看着她低頭舔盡那點褐色漿液，若有所思。

調好的巧克力液倒入冷藏過的蛋糕胚，瞬間凝成光潔的鏡面。緊接着唐予茜将奶油填上去，抹平裱花，撒上細碎的巧克力粉。最後她用刀蛋糕移到瓷白碟子裏，她的手很穩，沒有任何波動。做這些事會讓她心情平靜，暫時遺忘掉周邊的嘈雜，耳朵得到短暫的寧靜。

這一刻顧宸舟有些恍恍惚惚。

他沒有關注她在做的是什麽甜品，因為有更美麗的景色吸引着他。此刻的唐予茜好比春日的清風，夏日的風鈴，秋日的銀杏，冬日的圓月，美得很不真實。

五分鐘後，唐予茜做好蛋糕。

顧宸舟在唐予茜的示意下推開落地窗，兩人就坐在後院屋檐下。

“嘗嘗吧。”唐予茜将蛋糕推到顧宸舟面前。

顧宸舟用勺子舀了塊蛋糕，嘗了一口，口感柔軟細膩、溫暖綿軟，帶着巧克力與奶油的甜蜜濃香，甜香而不膩。

“很好吃。”

唐予茜抿了口花茶，也不知想到什麽，嘴角彎彎：“很少有男生喜歡吃甜品。”

顧宸舟垂着視線，讓人以為神情專注的盯着蛋糕，“嗯，從小到大吃習慣了。”

唐予茜愣了愣，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顧宸舟剛剛這句話帶着濃濃的遺憾。

“還是個老食客。”

顧宸舟忽然一本正經：“以後你要試驗新品可以找我。”

唐予茜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目光從他鎖骨往下，胸肌、手臂.....她嘴角忍不住上揚，心想他這一身肌肉，還這麽愛吃甜食，是怎麽轉化奶油高熱量的。

顧宸舟笑着調侃：“我可以給你免費當試驗者。”

唐予茜：“1米八幾的小白鼠？”

顧宸舟挑眉：“1米八幾不應該是大白鼠？”

唐予茜忍不住笑出聲。

顧宸舟擡眸眼底一片柔和：“怎麽會想要開一家咖啡館，還要自己做甜品。我記得你之前是專業大提琴演奏家。”

“因為一些身體原因，只能暫時告別舞臺。”唐予茜細白的手指攪了攪茶杯，長長的睫毛随着眼皮耷拉着：“小時候經常看我母親搗鼓這些小玩意兒，我也就耳濡目染了些。再加上做這些事能讓我心情平靜，回國後閑着也是閑着就開了這間店。”

顧宸舟端茶杯的手一頓，“還是要勞逸結合。”

唐予茜淡笑道：“我也只會做點甜品。別的也做不了，炒菜做飯油煙大，也不适合。不然開一家私房菜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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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中午。

常景行拿着份文件匆匆趕到顧宸舟家。原本是要約顧宸舟出去外面談事，結果這人居然說沒空，要淡事就上門來找。

進門從玄關處換了拖鞋，輕車熟路地朝着書房走去。路過廚房時，餘光瞥見一米八八大個子，常景行吓一跳。

顧宸舟穿着松松垮垮的家居服，外面還套了件淺綠色圍裙，清俊的臉上一臉凝重，若有所思。模樣依舊俊逸，卻顯得異常詭異.....

常景行先是一愣，緊接着跟狗仔抓到娛樂圈八卦一樣，瞪着眼睛，笑着說“你什麽情況？”

顧宸舟聞言只是擡眸看了他一眼，又繼續低頭看手機研究菜譜。

常景行丢下擋案袋，探頭上前：“你在做飯？”

“不對，你在學做飯？”

顧宸舟皺了皺眉，“別跟劉姥姥進大觀園似的，大驚小怪。”

常景行當即接道：“在別人身上不稀奇，在你這兒.....別鬧，你真在學做飯？”

顧宸舟暫停手機裏的視頻，撚起手臂上的袖子，“有這個閑功夫，還不如幫我忙。”

“哈？我幫你？”常景行指了指自己。

顧宸舟轉身從冰箱裏拿了瓶礦泉水遞給他，“不然還能有誰幫我？”

常景行喝了口冰水，冰得渾身一抖：“怎麽想自己做飯吃了，你嘴這麽叼，吃得下你自己做的嗎？我跟你說，做飯這種事還是有風險的，上次我妹說給我做便當吃，結果害我拉了整整三天。”

顧宸舟慢條斯理整理着今晚要做的蔬菜，假裝正經道：“你妹還挺孝順。”

說起這個常景行就皺了皺眉：“孝順個鬼，那丫頭居然是為了做給男朋友吃，拿我當實驗品。”說完，他摸了摸下巴道：“做飯也是門學問，做好了那叫人間煙火，做失敗了，一不小心就是食物中毒。”

顧宸舟擇菜的手一頓，眼眸劃過一眸光：“今晚吃了沒？”

“沒呢，拿到文件就直奔你這來。”常景行點開顧宸舟手機裏【家常菜系列菜譜合集】的視頻。

顧宸舟把手機奪了回來，遞了盆菜過去：“把豆角處理好。”

常景行：“诶？我憑什麽要給你擇菜。”

“憑你第一個品嘗到我做的菜。”

顧宸舟聲音透着一股誘惑，常景行轉眼一想大名鼎鼎顧氏總裁給他做飯，還挺新鮮的。能不能吃另一回事，但這便宜他得第一個占。主要是顧宸舟從小到大矜貴得跟個少爺似的，再加上他那人又腹黑的一匹，平時常景行想找機會扳回一局都難，更別說占他便宜了。

“還別說，我真有點餓了。”常景行自覺接過豆角，邊擇菜邊唠嗑，“那本少爺就勉為其難的嘗嘗你做的飯吧。”

顧宸舟背過身，站在竈臺前拿起鍋鏟，開火倒油。

忽略他蹙緊的眉頭，從背面看他做這些還挺游刃有餘，井井有條的。

常景行擇完豆角，自覺把菜洗好備用，“炒菜要放糖？”

顧宸舟蹙眉，“這難道不是鹽？”

“哦，我看這鹽這麽粗還以為是白糖。”常景行摸了摸鼻頭，“別放太多啊，放多了齁死人。”

顧宸舟加了第三勺鹽後頓了頓，又加了一勺鹽下去。

“加水，蓋上鍋蓋，悶煮十分鐘。”顧宸舟一步一個步驟按照視頻裏的順序去做。

煮了不知過了多久，他打開蓋子，見鍋裏水快完了，沉了沉眉，把菜盛出來。

看着這盤綠油油的豆角，顧宸舟若有所思。

總覺得少了個什麽步驟。

“好了？這麽快。”常景行剛刷完手機，餘光見第一盤菜出來了，他低頭湊前去聞了聞：“還行，看起來幹幹淨淨的，至少沒糊。”

說罷，他開始品嘗。

顧宸舟擡眸看着他，“怎麽樣？”

常景行邊吃邊點頭：“還可以，就是有點怪味。”

“多吃點，吃多了就不會有怪味了。”油煙的原因，顧宸舟身上有味道，他扔下圍裙，“你在這兒吃，我去換件衣服。”

常景行點頭，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餓，他還吃得津津有味。心想着不愧是顧宸舟，做什麽都是最優秀的，連第一次做飯也這麽成功。

十分鐘後，顧宸舟洗完澡出來，那盤豆角已經空了，他挑了挑眉。

“怎麽樣？”

常景行窩在沙發上，感覺有點不太對勁，“不錯，果然吃到後面怪味沒了。”

又過了十分鐘，常景行身上冒的冷汗越來越多，就在某一刻，就跟腦中某根弦突然斷了一樣。

常景行撐起身子虛弱道：“顧宸舟，我不對勁。嘔.....”

“完了，我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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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城人民醫院。

唐宇今天難得不用‘進廠’上班，陪唐予茜到醫院做檢查。自從上次夜店鬧事，他回家後就被他大姐唐尹潔勒令去公司旗下的工廠上班。短短半個月他已經累成狗，好不容易給他找到機會往外逃，他趕緊主動送他二姐來醫院做體檢。

唐予茜從廁所裏出來，唐宇就跑過去将手裏的保溫杯遞了出去，“二姐，你以後在外面可別亂吃東西。剛剛我聽急診那邊的護士說下午有個病人吃了沒煮熟的豆角，食物中毒了。差點倒沫子了。”

“嗯，豆角沒煮熟的确有毒。不過正常飯店廚師都知道煮熟了再給顧客吃。除非是自己家裏做的才會出現這種情況。”唐予茜客觀評價一番。

唐宇點頭暫同：“也是，就怕吃到新手做的。以後我可不吃新手做的。”

“醫生怎麽說，你的病有沒有好轉一點”兩人邊聊邊往醫院門口走。

唐予茜溫聲道：“沒什麽，還是老樣子，開了點藥自己吃。”

“舟哥？”唐宇擡頭恰好看見顧宸舟在醫院門口。

顧宸舟原本在看手機，聞聲回頭，目光忽地停頓，直直望向那道身影。

唐予茜穿着卡其色針織衫，長發挽在耳後，手中的保溫杯霧氣飄渺，将她渾身的氣息都柔和了幾分，萦繞着一股歲月靜好的溫馨。可轉眼想到這是在醫院，顧宸舟提了提心：“你們怎麽會在這？”

唐宇率先道：“陪我姐來看醫生，你呢？”

顧宸舟眉梢微蹙看向唐予茜關心道：“身體不舒服嗎？”

唐予茜笑着說：“沒事，就是尋常複檢。”

顧宸舟松了口氣：“我朋友身體不舒服，恰好送他過來。”

唐宇：“你朋友怎麽了？”

“沒事.....就是吃壞肚子。”頓了頓，顧宸舟又問道：“你們吃飯了嗎？”

唐予茜搖了搖頭：“還沒。”

顧宸舟想了想道：“一起吃吧，我正好也沒吃飯。”

唐予茜：“那你朋友那邊不要緊嗎？”

顧宸舟抿了抿薄唇：“不要緊，他有女朋友陪着。”

常景行因為食物中毒被送進急診洗胃，他虛弱的躺在床上将顧宸舟全家都問候了一遍，他心裏悔恨不已。

女朋友在身旁心疼死了，趴着常景行就是一頓哭：“寶寶，你怎麽了。你別吓我。”

常景行額頭狂跳，咬着牙道：“你先起來....”

“不要，我好害怕。”

“你壓到我針頭了....”

女人蹭的直起腰身，塗滿美甲的手，匆忙查看，“怎麽辦，怎麽辦，我不是故意的。嗚嗚嗚。”

常景行差點瘋掉，但還是克制語氣溫柔道：“沒事，我只是吃壞肚子。又不是死了。”

“呸呸呸，不準亂說話。”

常景行摁了摁太陽穴，心裏再次将顧宸舟罵了一遍，“你幫我拿下手機，我找顧宸舟。”

電話連續響了八聲才接通。

常景行咬牙切齒：“黃鼠狼給雞拜年，我就知道你沒安好心”

顧宸舟：“.....”

“我給你找的醫生不是獸醫。”

常景行狂叫一聲：“靠，你還有沒有心啊，你罵我是雞？”

顧宸舟淡定道：“是你自己沒找準定位。”

常景行：“...”

“你想練廚藝，是想給小唐做飯吧。”常景行覺得自己洗了一遍胃，腦子也清醒多了，後知後覺：“你還能再悶騷點嗎？你想當家庭煮夫，你拿我當實驗品。虧我還當你是好兄弟！”

顧宸舟看了眼旁邊唐予茜的身影，他聲音低了幾分道：“以後你結婚我給你包大一點紅包。”

常景行翻了翻白眼：“得了吧，我結婚你不還是得當我伴郎，我不還得給你紅包。”

“我們定個包廂吧。”唐予茜回頭對顧宸舟道，見他在打電話，面露歉意：“抱歉。”

顧宸舟見狀，不顧常景行那邊哀嚎，挂了電話，“沒關系，我正好也要挂電話。”

唐予茜三人去了一家老字號粵菜館。

小型包廂的圓桌不大不小，剛好容得下五六人。唐宇身邊有個空位，顧宸舟頓了頓，逆時針走一圈巧妙繞開他，就這麽順其自然坐在唐予茜身邊。

“舟哥吃什麽？”唐宇遞了張菜譜過來。

顧宸舟又禮貌遞了回去：“你們點就好，我不忌口。”

“那還是我二姐點吧。她最懂粵菜。”末了，唐宇又解釋道：“小時候，我們三姐弟在粵州住過。”

桌上只有兩份菜單，唐宇姐弟倆一人一份。

總不好讓顧宸舟坐着空等，唐予茜便把自己手上菜譜往旁邊推了一半，指着菜譜上的照片說：“他們家煎釀茄子很不錯，還有蟹黃豆腐、糖醋魚。”

顧宸舟嘴角上揚，他沒有順勢接過菜譜，就這麽微微傾身就着唐予茜的手勢看過去，低沉着嗓音道：“看起來很不錯。”

兩人離得不遠不近，恰到好處的社交距離，算不是親密，但絕對算得上親近，顧宸舟身上帶着的陌生氣息，卻絲毫沒有侵略之意。

唐予茜眼底的輕詫一閃而過，旋即，面不改色道：“那就都來一份吧。”

“再來瓶酒吧。”唐宇擡頭，舒展地靠着椅背，随意說着。

要是光他倆，喝就喝吧，但這有唐宇茜，她的病需忌煙忌酒，唐宇平時大大咧咧慣了，一時嘴快也是沒想到。顧宸舟不動聲色道：“待會還要開車。”

唐宇後知後覺道：“那就喝湯吧。粵菜的湯是精華。”

等菜上齊後，顧宸舟給唐予茜舀了碗湯，“你們小時候在粵州待過？”

唐予茜點頭：“對，我外婆是粵州人。那段時間家裏有變故，就去粵州陪我外婆。”

顧宸舟垂下眼眸，那段時間應該就是唐老師去世的時候。

“粵州的飲食雖然清淡些，卻很有特色。”

唐宇從旁幽幽道：“是啊，天上飛的，地上爬的都能抓來吃。小時候，剛去粵州那段時間，水土不服。外公說我們濕氣太重，帶我們出去吃飯。結果把我們帶去吃蛇羹。我到現在想起來都毛骨悚然，那蛇就在門口箱子裏，看中哪條就讓老板抓，現殺現煮。”

顧宸舟忽然覺得自己碗裏的冬蟲夏草湯不香了。

唐宇又道：“最後那頓除了我外公和我二姐吃了，我們其他人都沒吃。”

顧宸舟勾起唇角：“你不怕？”

唐予茜搖了搖頭淡笑道：“沒什麽好怕的，都是優質蛋白。能吃的老祖宗都替我們嘗過許多遍了，才會傳下來給我們吃。”

唐宇淡淡道：“二姐，你一點都不像女孩子。”

顧宸舟聞言忽然想起小時候，唐予茜就膽子很大。記得以前他有個鄰居的小孩欺負她，她轉頭就抓了只蟲子在人家身邊晃悠，把人家吓得直接尿褲子。最後，她還一臉無辜，用樹杈把毛毛蟲放回地上，拍了拍手轉身沖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