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該做的事
第32章 該做的事
姚月不是拖泥帶水的人, 既然做了決定,那就沒必要繼續耗時間。
隔天一早,她就派花統領去了原家父女休息的客殿, 把人請到明月殿來。
原莊主也聰明,聽到花統領說的是明月殿, 而非昨日的正殿,當即一喜。
不過他也就喜了這麽一瞬間,下一瞬便斂了表情,對花統領颔首致謝。
花統領知道姚月的決定, 也知道此刻他牽在手裏的小女孩, 日後極有可能就是移花宮的少主,所以同樣很客氣。
帶他們父女去明月殿的路上, 他特地放慢腳步, 配合原随雲的速度,順便給他們父女介紹了一下路過的各處。
同樣的,原莊主知道他是明月殿的侍衛統領,一路上也極有風度地給了不少回應,完全沒有擺無争山莊之主的架子。
倒是原随雲, 全程安安靜靜,唯有抵達明月殿後,才從揪住她父親衣角的動作裏露出一絲忐忑。
姚月坐在外殿正中央,看到這個小姑娘的動作, 也覺得自己應該沒有做錯選擇。
才這麽點大的小姑娘, 就算有反社會的潛質, 應該也遠遠沒到産生具體想法的程度, 更別說付諸實施。
她收下來好好教就行了, 實在改不了性格的話, 還能留在移花宮裏,不把人放出去發瘋。
于是她看向原随雲的父親,道:“原莊主,我就不跟你繞彎子了,你昨日的請求,我考慮了一夜,已有了決定。”
原家父女頓時一齊屏住呼吸。
“我答應你。”她沒停頓多久,“你的女兒,可以拜我為師。”
話音一落下,原莊主面上的喜色,便再克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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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他再度朝她一拜,誠心不減,道:“多謝邀月宮主!”
“你不必謝我。”姚月說,“我也是看你這女兒根骨太好,才答應的。”
“是,她的根骨的确是萬中無一的。”原莊主直起身,再開口時,面上有驕傲,也有痛苦,“若非如此,無争山莊的仇人,也不會将主意打到她身上來。”
因為是仇人,所以知道無争山莊歷代都是單傳。
對一個傳承多年屹立不倒的龐然大物來說,毀掉其下一代,比針對這一代更致命。
“無妨。”姚月不以為意,“往後她跟着我習武,你們家的仇人,就打不了她的主意了。”
她這雲淡風輕又理所當然的态度,換個人來,大約只會顯得不知天高地厚——在無争山莊都會被人盯上,到你這就不會了?你是不是自信過了頭?
但她是移花宮主,是讓關東第一刀客自稱遠遠不如的移花宮主。
由她說出來的話,天然就擁有讓人不敢質疑的力量。
至少原莊主是相信的。
他松開手,讓原随雲自己站好,道:“聽到了嗎随雲?還不謝過你師父?”
原随雲便聽話地跪下,朝姚月一拜:“随雲多謝師父。”
她穿得很厚,整個人裹在狐裘裏,人又很小一團,跪下來的時候,就更像一個雪球了。
聲音也奶,不過口齒清晰,語調有一股獨屬于孩童的認真。
确實是可愛的,姚月這麽想着,起身走到她跟前,将她扶起,道:“你叫随雲?”
原随雲在進入明月殿時,就聞到了殿內點的香,等她走近,更覺冷香撲鼻,好聞得緊,一時連點頭都忘了,只愣愣地站在那,鼻子微動。
最後還是原莊主替女兒應的:“是,她叫随雲,追随的随,浮雲的雲。”
他這麽一解釋,倒叫姚月覺得,随雲這個名字,和邀月憐星放在一起,還真有幾分和諧。
也算是緣分。
“挺好。”她說着,又摸了摸原随雲的頭頂,大概估計了一下骨齡,“今年四歲?”
這次原随雲自己答了,說剛滿四歲。
原莊主補充:“上個月是她生辰。”
事實上,她就是在自己的生辰宴上,對家人提出了要去移花宮拜師的要求。
那時姚月大敗白天羽的消息,已經傳遍整個北地武林,就連太原也不例外。
無争山莊不入江湖,但不代表他們不關心江湖上發生的事,所以這事在無争山莊之內,自然也有人議論。
原随雲就是聽到了下人的議論,才會對移花宮産生興趣。
“從前是不是打過內功基礎?”姚月又問。
原莊主一愣,剛想搖頭,說沒有啊,就聽到自己女兒開了口。
“是。”原随雲說,“練過一些。”
原莊主驚了:“你哪來的功法?”
原随雲說我問娘親讨的,是家中祖傳的功法。
原莊主面色一變,還想再問什麽,姚月卻先出了聲。
她說你要當我的徒弟,就要把你之前練的全部放棄,從頭開始,你願意嗎?
無争山莊的內功心法,自然也是最正統的頂級功法。
但明玉功太霸道了,它跟所有別的心法都犯沖,想練下去,你就得對它一心一意。
哦對,只一心一意也不夠,悟性不夠的話,它還是會讓你吃夠苦頭。
原随雲沒有猶豫就點了頭。
自從打聽清楚移花宮主的事跡,她就已經認定,自己想拜的這個師父,現在就是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
為了跟天下第一習武,放棄一些東西,她沒有什麽不願意。
而且她之前的內功基礎也很淺,只是失明之後,習字讀書被迫中斷,百無聊賴下,實在找不着什麽事幹,又不想聽那些沒完沒了的同情之語,才開始練的。
“好。”姚月收回了手,“那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徒弟了。”
為了給這個小女孩一點人道主義關愛,在原随雲試圖再度跪下的時候,她及時按住了她,說你方才已經拜過,不用再拜了。
原随雲一怔,心想師父的脾氣原來沒有傳聞中那麽可怕。
她年紀小,露出這樣有點茫然的表情時,尤其惹人憐愛。
姚月見了,都忍不住心軟。
原莊主替女兒實現了生日願望,也很高興。
之後又留了半天,便表示既然原随雲已經成功拜師,他就不繼續打擾移花宮了,他還得回太原,幫他的妻子一起處理無争山莊的仇人。
姚月本來也沒想留他,聽到他說要走,當然沒什麽意見,只讓憐星去送了送。
好歹憐星也是移花宮的二宮主,親自送他這個無争山莊莊主離開,也算給足了面子。
但她沒想到,憐星這一送,足足送了兩個時辰。
送完回來時,更是帶了一大批人。
姚月:“???”
憐星告訴她這是問原莊主要的人。
“他帶随從南下,是為了确保他女兒的安全。”憐星說,“如今女兒留在了移花宮,這些随從,其實就派不上太多用處了,我就問他能不能給我一些,我正缺人手。”
姚月:“……他不會全給了你吧?”
憐星搖頭,說當然不是,只是給了一小部分,都是在無争山莊外莊做苦力活,與無争山莊關系不太深的。
要是原莊主真把那種世世代代都效忠于無争山莊的人給憐星,憐星也不敢收。
他只是想給繡玉谷的種植和養殖事業找一些人手,還不想養虎為患。
“姐姐放心,我挨個檢查過了,确實都是幹粗活的,也沒多少武功底子。”憐星又解釋,“所以才會帶進來。”
姚月:“……”
天哪,無争山莊到底是多有錢,父女兩個出一趟門,光是幹雜活的,都帶了幾十個?
“我知道了。”她抽着嘴角,朝憐星擺了擺手,“既然是缺人手,那就都由你安排罷。”
“是。”憐星得了她的允許,又高高興興地帶着人走了。
姚月也沒管他具體是怎麽安排的,反正這方面的事,他一直做得很好,沒讓她操心過。
對她來說,現在更重要的事,是怎麽安排原随雲。
明月殿很大,但兩個閑置的偏殿,一個給宋田住了,另一個給了洪七和一點紅。
雖然從身份上來說,這三個人一個是她的書童,還有兩個是她的侍女,都比原随雲這個徒弟地位來得低,但她也不可能讓本來住得好好的他們搬出去,給原随雲騰地方。
而讓原随雲住在別的宮殿,又有點太遠。
姚月真的有點糾結。
糾結到最後,她決定讓原随雲自己選。
她告訴原随雲,明月殿裏已經沒有單獨的偏殿了,除非在自己的寝殿裏再加一張床,或者幹脆另開一殿,往後就完全屬于她一個人,一切都可以按她喜好安排。
她是想盡量對原随雲好一點,免得讓這個人生遭遇重擊的小女孩産生什麽“師父嫌棄自己”的想法,進而往變态方向發展。
原随雲聽完,想了想,說:“我想跟師父一起住。”
姚月提醒她,那你就沒有單獨的房間了。
“師父不也沒有嗎?”她反問。
“也是。”姚月笑了笑,忽然感覺自己是不是因為看過劇情,對待這麽個四歲小姑娘太謹慎了,“行,那你就睡在我房間裏,我讓他們給你加一張床。”
原随雲聽到她笑,還愣了一下,然後也抿了抿嘴,點頭道:“多謝師父。”
畢竟出身于無争山莊這樣的武林世家,從小養尊處優,再加上瞎了眼睛,原随雲如今的自理能力,比普通的四歲小孩,還是要稍微差一些。
所以住進明月殿的第一晚,姚月特地讓一點紅陪原随雲去洗漱,以防出什麽意外。
只要原随雲自己願意配合,洗漱自然不是什麽難事。
但第二日起床,難的就來了。
整個明月殿,就沒有人會梳原随雲昨日來時那種精致好看的發型的。
姚月只能讓洪七随便給小姑娘梳一個以前在池陽當侍女時學的簡單花苞頭。
結果盤花苞的時候,好像還弄痛了原随雲。
姚月:“……”養徒弟好麻煩。
她很無語,也很無奈。
不過轉念一想,反正原随雲自己也看不到,以後不如随便紮個小辮得了!
只是對着原随雲本人,總不能用這個理由。
所以正式開始教徒弟第一日,她就一派正經地表示,如今你已經是移花宮弟子了,我們移花宮不尚享受,不尚打扮,只求至高武學,你知道嗎?
原随雲聽完,一臉認真地表示她明白,她也願意吃苦。
姚月咳了一聲,繼續道:“那從今以後,你從太原帶來的頭花首飾,你就都收起來罷。”
原随雲也沒覺得不對。
她聽着姚月冷淡又不容拒絕的語氣,只覺得移花宮的要求果然很高,而自己堅持從太原南下來拜師,也是值得的。
憐星第一天傍晚來吃飯,看見原随雲那個有點歪的花苞頭,還沒多想。
等之後的第二第三第四天,見到的都是随便紮了一把頭發的原随雲時,才意識到是怎麽一回事。
他哭笑不得,給姚月傳音:“姐姐還是沒學會梳頭?”
姚月:“……”等等,什麽叫還是沒學會?
第五天早上,他跑到明月殿來,給原随雲梳頭的時候,她知道了。
原來“邀月”和自己一樣,在這方面完全是個手殘。
長大後還好一點,頭發長,像她現在這樣,拿一支釵随便扭幾下插進去就行,小時候頭發不夠長,又不會自己梳頭,總是披頭散發,後來憐星就學了一下,每天給她梳好,再兩個人一起去找師父練功。
憐星一邊梳,一邊跟她傳音,好好回憶了一番兩人的小時候。
姚月聽得心虛,畢竟她不是原來那個“邀月”,不是和他相依為命的那個姐姐。
也是因為這份外來者的心虛,在憐星給原随雲梳完頭,提出給她也梳一下的時候,她沒有立刻拒絕。
然後憐星就走到了她身後,捧起了她的頭發。
他的動作非常小心,非常溫柔,一絲一毫都沒有扯到她。
而且他只有一只手能正常活動,另一只根本擡不起來,但僅靠一把梳子和五根手指在發間翻飛,竟也沒有耽誤什麽。
姚月有點不是滋味。
就在這時,她又聽到他笑了一聲,說:“自從傷了手後,就沒有再給姐姐梳過頭了,沒想到還能有再用上我這手本事的一日。”
姚月:“………………”
不是,傷了手後就沒有再梳過,那也就是說,他被自己姐姐害到殘廢後,還是在練單手梳頭,只為有朝一日,還能重新再用上這項技能?
這到底是怎樣的受虐精神啊!
但她也不能直接勸他別特麽練了,那樣有點太傷人了。
她只能說,是我對不住你。
“我從來不怪姐姐。”憐星還是那句話,“我只希望姐姐待我一如往昔,不管姐姐想讓我做什麽,吩咐一句就可以了。”
姚月終于聽懂了。
所以他這是因為她現在沒那麽愛讓他當男仆而失落?
她真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面無表情地表示她知道了。
“該由你做的事,我本來也不放心交給別人。”她絞盡腦汁把話說得好聽了一點,“所以你現在做好你該做的就行。”
憐星該做的事,當然就是好好練武,好好打理移花宮。
反正她是這麽個意思。
但他也不知道是真沒懂還是裝的,立刻道:“給姐姐梳頭也是我該做的。”
姚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