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暗潮湧
暗潮湧
一連幾天,風平浪靜,不僅城下騷擾的犽族士兵消失得幹幹淨淨,連彎月五塞也變得一片死寂。
與之相對的是靈州熱鬧了起來,百姓漸漸從虎威将軍受傷的恐懼中走了出來,街上再次車水馬龍。
虞雁書最近常待在濟世堂,越重霄自然要跟着她,滿庭芳從一開始看不慣他,到現在已經視而不見。
“這些藥渣可以丢掉了嗎?”
越重霄收好桌上紙包,詢問滿庭芳的意見,得到對方同意之後轉身準備出去,卻聽一道溫潤的聲音問他。
“什麽藥渣?”
譽王邁進濟世堂,随身只帶了兩個作小厮打扮的侍衛,除了容貌過人之外并無其他打眼之處。
越重霄正想開口,譽王豎起食指,示意他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低聲道:“我們去樓上說吧。”
侍衛被留在門口,譽王拉開椅子坐下,笑道:“現在你可以告訴我是什麽藥渣了。”
“是滿大夫根據王妃的身體狀況開的方子,不敢貿然交給王妃使用,事先煎好看看效果。”
“原來如此,我替愛妃謝謝你們。”
“都是滿大夫和虞娘子在費心。”越重霄放下紙包,為譽王倒了杯茶,“殿下今日低調來此可是有事?”
“确實有事相求,不知越郎君肯不肯出手相助?”
“殿下請講。”
“我想請你做個向導。”
“向導?”
越重霄略有疑惑,在此之前,王得全同樣提出了質疑。
“這不好吧……下官不敢對王爺的決定置喙,只是越重霄這厮不可信吶,他做的那些事情若不是聖上開恩,早就該砍頭七八回了。”
譽王早就料到王得全會有這種反應,此人好大喜功,偏偏又貪生怕死,若非留着他有用,譽王才不會與他多費口舌。
“王知州思慮周全,不過眼下除了越重霄,我們還能去哪找出第二個比他更了解塞外路線的人?”
那日王得全借故溜走,聲稱要好好考慮一下帶兵奇襲犽族老巢的事,結果再也沒了音訊。
譽王知道他這是害怕了,那晚不在府中便是親自去了州衙,向王得全表明自己也會跟着同去,不會讓他孤身涉險,王得全這才答應下來。
萬事俱備,只欠向導。王得全當然找不出第二個人,但他就是不相信越重霄。
譽王話鋒一轉,問道:“王知州覺得越重霄與虞娘子感情如何?”
如何?王得全咧咧嘴:“不知道他的祖墳冒了什麽青煙,叫他遇上一位又有本事又有美貌的娘子。”
“倘若虞娘子的性命掌握在我們手裏,你覺得越重霄還敢懷有異心嗎?”
王得全心神一震,譽王的意思是?想通其中隐語,王得全笑了起來:“殿下英明。”
濟世堂內,譽王将作戰計劃和盤托出:“此事兇險,事成之前一切都是變數,倘若越郎君覺得為難我絕不會強求。”
越重霄斂眉沉思,譽王所說與他的猜測大差不差,只是他沒想到譽王如此信任自己。
“若能為殿下分憂解難,草民榮幸之至。”
“越郎君這是答應了?”
“草民願做向導。”
“好,太好了。”譽王用力拍拍越重霄的肩膀,“我果然沒有看錯人,你還是我當初認識的那位越小将軍!”
越重霄抱拳行禮:“多謝殿下給我這個機會。”
“好了,我們不要在這裏謝來謝去,我還要去謝別人,虞娘子在何處?”
“她在後院。”
譽王命令侍衛把馬車上的箱子擡去後院,對虞雁書和滿庭芳道:“上次內子孤身離府,感謝二位對她妥帖照顧,今日特來登門拜訪聊表謝意。”
“王爺太客氣了,民女愧不敢當。”
“本王知道金銀珠寶打動不了二位娘子,故不敢用錢草草了事,箱子裏的東西着實費了本王一番功夫,還請二位賞臉收下。”
侍衛打開箱子,碼放整齊的書冊随之映入衆人眼簾。
“二位一人擅醫,一人擅農,所以本王遍尋醫典農書,其中不乏失傳已久的古籍密卷,娘子看看可還喜歡?”
這可真是投其所好了,虞雁書和滿庭芳對視一眼,誰也沒能說出謝絕的話。
譽王笑道:“這些古籍埋沒在本王手裏太可惜了,能由二位發揮出它們最大的價值,才算不枉寫書人的心血。”
滿庭芳福身謝過,不過這份謝禮的價值明顯超出了她對虞晚照的幫助,于是遞出一張方子。
“這是我與阿魚商量過後寫的,對王妃的身體有益,煩請王爺代為轉交。”
譽王伸手欲接,半道忽又改了主意,對虞雁書道:“內子身體一向不好,如今又因為擔心她的阿娘雪上加霜,卧病在床,郁結于心無法排解。在下有個不情之請,虞娘子可否随我回去,親自把這方子交給她?你們二人血濃于水,是我這個外人無論如何也比不上的,見了你,她肯定會開心一些。”
虞晚照病得這麽嚴重?虞雁書想起那天她走的時候還同譽王起了争執,身為一朵被虞夫人精心保護的嬌花,突然來到外面經受風雨,确實可能承受不住。
但是譽王确定虞晚照見了她會開心?
虞雁書尚未回答,卻聽滿庭芳提高聲音問道:“阿魚你要去嗎?你體內的寒毒随時都會發作,不留在我的身邊我不放心。”
虞雁書心念飛轉,察覺出滿庭芳話裏有話,順勢做出為難的樣子。
譽王心思通透,見此情景果然沒有強求,把方子接了過去。
“抱歉,是我考慮不周了,虞娘子千萬保重身體,我會把你的關心帶給內子。”
寒暄過後,譽王婉拒了滿庭芳留他用飯的請求,帶着侍衛離開。
虞雁書這才發問:“阿滿,你似乎不想我去王府?”
“是,再怎麽說譽王也是虞晚照的丈夫,難道不知道她與你的關系?怎麽會想着讓你去寬慰她?這個丈夫做的未免也太不稱職了。”
而且滿庭芳很難描述對譽王的感覺,他太客氣太平靜,反而讓人覺得無法接近。
虞雁書也有同感,越重霄試圖為譽王解釋:“或許是因為王爺最近忙于軍事,疏忽了對王妃的關注。”
“呵。”滿庭芳冷聲反問,“如果阿魚身體不适,你會想着請虞晚照來寬慰她嗎?”
越重霄:“……不會。”
“看來你沒疏忽。”滿庭芳難得對越重霄露出笑意,然而話裏的鋒芒卻比從前更甚,“是不是因為太閑了啊?”
越重霄:“……”
他不該引火燒身的。
堵回越重霄的話,滿庭芳不忘問他正事:“譽王單獨與你說了其他事嗎?”
“說了,只是……”
“不便透露?”
“是。”
滿庭芳聯想到越重霄方才的話,猜到多半涉及軍事機密,于是沒再多問,只道:“我不管你要做什麽,切記不要連累阿魚。”
越重霄鄭重點頭。
*
虞晚照穿着寝衣趴在床邊,用手描摹錦被上的鴛鴦繡紋,描了一會兒忽然覺得惡心,用力拍了鴛鴦兩巴掌。
這是她的房間,大白天的光線昏沉,因為譽王命人用木板釘死了窗戶,門也被從外面鎖上了。
“卑鄙,無恥,活該不舉。”
虞晚照小聲咒罵,忽然聽見門外響起嘩啦嘩啦的鐵鏈聲,立刻翻身上床,縮進了被子裏。
譽王進來的時候,虞晚照滿臉委屈,故意假裝沒看見他。
“愛妃今日身體如何?”
虞晚照不理他。
譽王坐到床邊,捏住虞晚照的下巴,強迫她看向自己。
“吃藥了嗎?”
“沒有。”虞晚照氣鼓鼓地坐起身子,質問譽王,“你為什麽要把我關起來?我又不是你的犯人。”
“你不聽話,若是再跑出去出了意外可怎麽好?”
“我說過了,我是要去找虞雁書算賬!”
迎着譽王的目光,虞晚照大聲為自己辯駁:“她嘲笑我沒了男人什麽不都不是,還說她治蟲有功,聖上下旨封她為诰命夫人,比我高貴得多。”
“所以你就偷偷進了我的書房?”
虞晚照面露得意:“我倒要看看聖上封她的聖旨在哪裏,果然什麽都沒有。”
譽王循循善誘:“你所有地方找過了嗎?”
“什麽意思?”虞晚照大吃一驚,“難道真有?不可能吧,你的書桌、書架甚至桌底我都看了,根本沒有聖旨。”
譽王面露無奈,捏捏虞晚照的面頰:“下次不許再這樣了,書房裏放了許多重要軍務,可不是能随便看的。你想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為什麽不直接來問我呢?”
虞晚照小聲嘟囔:“我又看不懂那些東西,再說你和元淳的事我可還記着呢。”
“元淳不是被你打發到柴房了嗎,還沒消氣?”
“沒有,除非讓我把你也打發到柴房。”
譽王啞然失笑,虞晚照見他笑了更加生氣:“你到底什麽時候放我出去?”
“現在不行,我要去打仗了,你得乖乖留在府裏,不許再給我添任何麻煩。”
譽王取出放在懷中的方子,在虞晚照眼前晃晃:“你不喜歡你的妹妹,她對你倒挺有心,和那位滿神醫一起操心你的身體。要看看嗎?”
虞晚照胸口起伏,一把搶過方子撕得粉碎,揚手扔到地上。
“不稀罕!”
譽王由着虞晚照發脾氣,命人把涼透的藥換掉,走的時候仍舊鎖了房門。
虞晚照盯住門口,等到外面沒了聲音才掀開被子下床,一片片撿起碎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