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祂的竹馬愛人
第030章 祂的竹馬愛人
那一世輪回的星臨和岚算得上「竹馬竹馬, 兩小無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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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世的星臨有一個幸福無比的家庭,家底殷實,父母感情和睦, 他們唯一的愁苦只有星臨的病。
從娘胎裏就帶出來的體弱, 還有古怪的無法被根治的惡病。
從小到大,星臨見過的最多的除了父母侍從就是醫師, 和那小小的窗柩外的一小片天。
不過, 晨光熹微的時候, 睡不着坐起來在窗邊, 透過枝繁葉茂的巨樹。
隔着春夏秋冬,隔着繁花落葉,枯木生芽。
一複一日, 年複一年,每天都看到隔壁家後院裏出現的竹馬。
他穿着勁裝, 藍紫色的長發高高束起, 金瞳熾焱, 神色專注。
少年一身傲骨, 盡藏風霜。
他練劍,游龍驚鴻。
他拉弓, 驚風曉雲。
他獨攬一袖春風。
他會在練習武藝結束之後,摘下一枝瓊花翻過矮牆, 裹挾着自由凜冽的氣息從牆的那邊來到星臨的房間外。
他爬上巨樹,将綻放的帶着露水的花放在星臨的窗臺上,或是放進星臨的手心裏。
他們是竹馬, 是無法分割的, 密不可舍的竹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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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開花敗,歲月輪替。
再年長些, 星臨的身體好了些,被允許外出。
他也不去別的地方,央求父母将兩家院子中間的牆打了個洞,裝上了拱門。
只要推開門,他就能見到等在後面的人。
“岚。”星臨彎彎眼睛,語氣柔和。
他的竹馬就坐在繁花中央,擡眼看過來,氣質幹淨,像沉悶的湖水,包容着萬物。
但星臨見過他拉弓挽劍的樣子,幹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岚看到星臨,放下手中的書,站起身快步走過來牽住他的手。
明明年歲相差無幾,岚的手掌卻比星臨的大上不少,寬厚的手掌包裹住星臨纖細白皙的手指,薄繭輕輕摩挲着小竹馬的手背,然後帶着他在軟座上落座。
那是他常為星臨準備的,小竹馬皮膚雪白細皮嫩肉,身子骨弱,石凳冰涼。
星臨不如自己那樣身體健壯,稍微一點差錯都會要了他的半條命。
岚沉默着,将雪白的漂亮的精致的糕點擺在星臨面前。
看着星臨眼角眉梢都帶上了笑意,岚的心裏也像悶着千千萬萬只蝴蝶,噗通噗通。
他無法拒絕,無法拒絕星臨的任何要求。
所以乖乖張嘴吃掉星臨喂過來的糕點,乖乖講述外面的事,乖乖念故事給他聽。
然後又幫助嬌氣的沒一會兒就昏昏欲睡的竹馬将手上的糕點屑擦幹淨。
他們是竹馬,是無法分開的,緊密糾纏的竹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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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竹馬,是家人,是妻子。
在父母師長親友的見證下,在天地誓言見證下,岚緊緊握住了他柔弱的竹馬,他美麗的妻子的手。
他擁住柔弱的,多病的,美麗的,無法離開自己的妻子,愛憐的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個輕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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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代遠不如表面上那樣平靜,只有星臨這樣被保護的密不透風的人才會近乎天真的每天詢問岚,為什麽天外總有紅煙,為什麽沒有下雨卻總有雷聲。
岚每逢這時候總是輕描淡寫的,“天氣控制系統壞掉了吧。”
金人叛亂已持續百年之久,星臨居然什麽也不清楚。
但這并不讓人意外,從小到大,所有人都因為他的病不會在他面前說那些讓人犯愁的話題,無論是星臨的父母還是侍從,亦或是岚。
他們将星臨當成易碎的瓷器,嬌弱的花,小心翼翼保護着他。
小時候是長輩在做這些事,長大後岚就接手。
纖弱單純的妻子,絕對清澈純淨的妻子,只能讓他待在自己目光所及之處,依附着自己。
星臨不信這番說辭,卻拿岚沒有辦法。
他的注意力也總是容易被吸引走,不論是綿長的親吻,漂亮的花束還是緊密不放手的擁抱。
成親之後岚總喜歡抱星臨,他身上有一種柔軟的香甜的蜜香,抱住他像是抱住一團雲。
岚也總是喜歡親他,親咬着小妻子的唇,對方就會不受控制地後仰,鎖骨上的痣變得招眼,在日光下搖搖欲墜。
岚格外鐘愛這裏,輕輕地磨咬,輕輕地吻。
舌尖将痣舔.濕,唇舌落在上面,換來星臨輕輕顫抖,留下深淺不一的紅,兩人都沉浸在柔軟的愛中。
岚一邊親還要一邊紅着耳朵義正言辭地對星臨說:“這是在幫寶寶促進免疫力的提高。”
星臨被親的雙眼潤濕泛着春色,鼻尖微紅,唇都有些微腫,衣衫淩亂。
聞言有些不高興地瞪他一眼,然後捂住他的唇。
岚悶笑,神情專注,目光溫柔,頭一點一點的在星臨手心裏啄吻。
那雙金色的漂亮的眼睛裏,裝滿了星臨的倒影。
風雲悠悠,時間好像也停駐。
朦胧的日光,橙紅的樹影,風中搖曳的花,還有妻子無比柔軟的擁抱,這些都是岚無比貪戀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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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星靈為代表的靈質生物,名為歲陽的族群穿越仙舟洞天穹頂,祂們自稱無形無根,向仙舟祈求居停之所。
祂們變化萬端,能夠創造出各種幻象誘惑人類,仙舟上的人類逐漸癡迷于此。
但很快,歲陽一族暴露本性,試圖占奪人類身軀,汲取愛恨悲歡左右人的意志。
朱明仙舟深受其害,向曜青發來求援信號,岚受到指示率領一隊無所畏懼的人組成的「敢死隊」前往朱明救援。
“不能不去嗎?”星臨卷着岚的頭發,床帳外燭火搖曳,夜已經深了,星臨卻怎麽夜睡不着。
“嗯,這是将軍的命令。”岚将他擁進懷裏,“沒有我也會有其他人。”
他暗裏呼出一口氣,他此次出門,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星臨。
自從成親以後,星臨的所有事務都經由自己的安排,不假他手,自己若是離開曜青前往朱明,星臨該怎麽辦呢?
他會不會每天都睡不好?他會按時用餐嗎?他會……
岚的思緒混亂,即使這些事情他已經反反複複和星臨重複過很多次了,但他還是擔憂。
即使再擔憂也不能不去,他沒有叫醒後半夜才睡過去的星臨,輕手輕腳地下床穿好了衣服,克制着不讓自己回頭,狠下心離開了家。
外出的岚白日和歲陽鬥智鬥勇,夜深人靜時除了會思考接下來的戰術,他還思念着自己的小妻子。
瘋狂的思念着自己的小妻子。
想念他溫柔的聲音,想念他柔軟的親吻,想念他身上的清甜香味。
思念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思念着他的一切。
明明才離開不久,他卻覺得像是過了好多個日夜。
他早就發現,不是星臨離不開他。
而是他根本無法忍受自己身邊沒有星臨,是他無法放手。
他的愛是重巒疊嶂,翻過層層的雲浪,被大水沖上海岸,潮汐在暗夜表露愛意。
星臨是雲中月,他的眼被歲月撚出明亮的豔色,是岚永遠無法忘卻的顏色。
朝朝暮暮,情難自已。
在将曜青的副引擎拆解後武器化送進歲陽自行聚合形成的微型恒星裏的時候,岚受了點不輕不重的傷,回到家中盡管小心小心再小心,也還是被星臨發現。
淚珠像斷了線,擦不幹淨。
岚有些無措,從小到大第一次如此笨拙地抱住星臨輕拍他的背安撫他。
他的竹馬,他柔弱的妻子,在他的懷裏哭得不能自已。
星臨也只是哭。
“寶寶,別哭了。”岚抹掉他臉上的淚水,緊緊摟抱住他,一聲疊一聲,呼喚着他的名字,“星臨,星臨……”
下雨了。
雲朵上下上下,忽瞬翻湧,都是苦澀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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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前,求藥使們駕駛生态巨艦仙舟從古老國度出發,奉命求取不死仙藥。
航行數千年,最終在現實與虛幻的邊界拜谒「豐饒」之主藥師,藥師賜予求藥使們名為「建木」的奇跡。
仙舟人吞下「建木」果實,求得長生。
曾經星臨的父母也起過讓星臨服下果實的念頭,但被岚制止了。
星臨也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不是長生就能解決的,如果真的吃了建木果實,或許那份痛苦也會被延長,也拒絕了父母。
更何況,求長生,長生痛。
才是無法根治的疾病。
建木在時間催化下逐漸顯露內裏猙獰,使長壽之人開始承受長壽之苦,奇跡的真面目,是讓人無法承受的災厄,堕入「魔陰身」的傾向警示仙舟人,自身與孽物僅差一步之遙。
“什麽!你說……你是說岚被抓起來了?”星臨驚呼一聲,下意識扶住桌角,他的心髒砰砰直跳,有些心悸。
他看着前來報信的侍從,“父親叫你來的,他怎麽說?”
岚被抓起來了,為什麽?
對,他早上說要出門去買點東西,但是帶上了他從小用到大的弓箭。
星臨問起來時,他只說是壞了要拿去修。
星臨沒懷疑過他。
侍從告訴星臨,岚一直都反對受領豐饒賜福。
礙于他前不久才在歲陽族群手中拯救了仙舟,被仙舟人視為英雄,貴胄們本來暫時不打算給他定罪。
但是前幾日,岚在給星臨送來的藥盒裏,發現了建木的果實。
經過一番探查,确實是貴胄中的人偷天換日,試圖将讓星臨将果實吞食。
岚走到那些貴胄面前,将果實捏碎,朝建木射出一箭,表露自己絕不會受領賜福的決心,也讓人不準再打星臨的主意。
他當然有所反抗,但孤身一人怎麽敵得過衆多貴族呢?
即使他是英雄。
服下不死藥的貴族們驚怒交加,将其關押,判其有罪。
但懾于岚曾立下的功業和他在仙舟上的人望,貴胄們只能迫使其休眠。
外面的殘忍,仙舟社會結構崩潰,大廈将傾,金人叛亂外敵當頭,這些一切的一切,在岚離開之後被有心人傳到星臨面前。
星臨捂住有些難受的心髒,美好的烏托邦幻像,被親人愛人編織出來的為讓他不憂愁的幻像被打破了。
星臨求着父母疏通關系想見一見被冰凍休眠的岚,父母心疲力盡卻只換來冷冰冰的回答,誰也不允許去探望囚犯
他們将仙舟的英雄,星臨的丈夫,稱之為囚犯。
星臨心中被憂愁籠罩,病痛席卷而來,折磨着他。
為了不讓父母擔心,每天都強撐着讓自己看上去過得還不錯。
星臨被貴胄派來的人監視,他和愛人隔着悔恨,隔着思念,隔着漫長的時間。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他枯坐在窗邊等着回不來的愛人。
直到生命的盡頭,也還是沒等回來那個從幼時起每日都會在他窗臺邊放上一束花的竹馬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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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怎麽哭啦?”星臨在衣服口袋裏掏出紙巾遞給彥卿,“好啦不哭啊,故事是假的啦,我編的不錯吧?”
“假,假的?”彥卿目瞪口呆,第一次感受到大人的險惡用心,但他還是淚眼汪汪,皺着鼻子,“他真的沒有等到他的愛人嗎?既然是編的故事,你可以給他一個好的結局吧?”
“唔,好了,也歇息夠了,我們繼續前往客棧去吧。”星臨無比自然的轉移了話題。
彥卿跟着他站起來,有些不滿,“喂,你話題轉移的太生硬了吧。”
只有一旁一直沒有說話的燧皇知道,星臨說的都是真的。
岚在被迫休眠的時候,還想着星臨。
他柔弱的脆弱的妻子,他的星臨,該怎麽辦呢?
星臨生病的時候別人能照顧好他嗎?他自己會記得按時用藥吃飯嗎?如果沒有自己的照顧,他被人欺負了怎麽辦?
自己醒來還能再見到星臨嗎?他那樣脆弱,那樣可憐,那樣弱小,失去我的照顧……
我,會失去他嗎?
于岚而言,他只是睡了漫長的一覺,但等他再次被人喚醒,距離他被迫休眠之時已經過去了一千多年。
當時事态緊急,仙舟腹背受敵,岚進入朱明仙舟的監牢,和歲陽首領燧皇達成協議,用自己的軀殼換取歲陽的力量。
他最先消失的是感情,某一天早晨,他回想着腦海裏愛人的面容,心中卻無波無瀾,他凝視着回憶中的自己,凝視着「愛人」,心中毫無波動。
他只知道自己有一個愛人,但為什麽愛他,已經不重要了。
緊接着消失的是他的記憶,碎片一樣,慢慢的,慢慢的,像雪花一樣消融。
那些幼時的記憶,少年時的記憶,成年後的記憶,有關愛人的記憶,全都消失了,心中剩下的,只有複仇。
——向「豐饒」藥師複仇。
祂偶爾也會停下來,看着星海中的星星,問寄居在自己身體裏的燧皇。
「星臨」是誰?
燧皇不答,祂也不在意,短暫的休憩之後很快又繼續踐行「巡獵」的意義。
——祂的愛人,祂脆弱柔弱的愛人,祂的竹馬愛人,被祂徹底遺忘。
道是人間意難平,徒留相思成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