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軌跡

043 軌跡

二零二三年的最後一天, 談夏醒來的比較早。當時窗外的雨剛停,雨滴還挂在玻璃窗上往下滑落。窗外的天空開始初顯天晴的跡象,烏雲正在悄悄地散開。

剛拿起手機連好數據, 她就收到了談江南發來的消息, 看了一眼時間, 那條消息是早上六點發來的, 也就是一個小時前。談江南說,和何霞去醫院了, 院裏臨時排了臺急診手術。談夏看完消息後把手機放在了床上, 嘆了口氣。看樣子, 今年的新年又要一個人過了。

談夏洗漱完之後就坐到了書桌前, 那時她不太想看書做題。她打開了電腦, 雙手抱在身前,看着屏幕亮起的電腦的一瞬間裏,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幹些什麽。

太安靜了, 放首歌聽吧。随意翻了翻歌單,談夏也找不到要選什麽歌。她索性閉上了眼睛, 拿着鼠标,在歌單地頁面那随便點了一首。

前奏響起,她睜開雙眼,看見屏幕上顯示正在播放地歌曲。

名字叫做《夏夜最後的煙火》。

就這首吧。

她把聲音調小了點,開始漫無目的地在電腦裏翻起了文件夾。突然, 她注意到了放在書桌上的CCD相機。

要不看下照片吧。

她把放在臺燈下的那臺相機拿到了面前,取出了裏面的SD卡。把SD卡連接上電腦,點開了文件夾。

文件夾裏的第一個文件出現在了眼前, 談夏點開那個文件一看,畫面裏的長宜還是2023年的夏天。那時候, 林嶼謙剛回來不久。那天談夏把這臺相機重新給拿了出來,帶到了學校。放學後的下午,走廊的盡頭是肆無忌憚闖入進來的陽光。

教室裏已經沒剩下了多少學生,走廊上很安靜,林嶼謙和談夏靠在一起,走在走廊上,小聲地說着話。

談夏把相機拿了出來,放在了林嶼謙的面前,問他說:“你還記得這個嘛?”

林嶼謙接過了相機,對談夏笑了笑,說:“當然,裏面全是你的照片,黑歷史級別的。”

“滾……”談夏說,“這樣吧,要不今天我們去拍個照,反正現在還早,也有時間,剛開學還沒有什麽作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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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

“就在學校。”

“那你找個地方。”

“早就想好了。”談夏早上決定把相機帶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想到了她要在學校的哪個地方,給林嶼謙拍張照片,“你閉眼,跟我來。”

“閉眼?”

“當然,随機帶你去個地方。”林嶼謙說,“要麽你就猜,猜中了你就不用閉眼了。”

“食堂?”林嶼謙看向了談夏,“畢竟你吃得多。”

談夏:“……”滾!

她回答說:“答錯了,閉眼吧。”

他“哦”了一句,按要求照做閉了眼。

“我帶你走。”

然後他們就來到了學校裏的一棵大樹下。

“睜眼吧。”

大約三秒鐘之後,林嶼謙看了眼面前,又看了眼談夏,随後說:“這哪?”

談夏點了點頭,“樹下。”

眼神不好使還是怎麽?

“你要怎麽拍?”

“随你啊,這張照片是為了歡迎你回來,我特意挑了個學校裏面出片率高的地方。”

林嶼謙環顧了一下四周,随後伸出手說:“把相機給我。”

“啊?”談夏不解,但還是把相機給林嶼謙遞了過去,“你要怎麽拍?”

林嶼謙打開相機,看了看鏡頭,接着把鏡頭對準了身後的那棵樹,又看向了相機的取景框。

談夏就一直站在他的旁邊看着他,随後便聽見他說:“我要和你一起拍。”

只見他按下了一個按鍵,最後,将鏡頭對準了他們倆。

“不讓別的同學幫我們拍?”

“不要,我要自己拍。”林嶼謙看了一眼談夏後又看向了鏡頭,“看鏡頭。”

“這樣拍能行嗎?”

“當然行,還可以選擇你最想要的一幀。”林嶼謙說,“因為我在錄視頻。”

看着電腦屏幕裏正在播放的視頻,聽着那段簡短的對話,談夏感覺恍然間又回到了八月的時候。視頻裏除了她和林嶼謙的對話聲,還有聒噪的夏蟬正趴在樹上,發出的無休止的“知了——知了——”。

她隐隐約約的感受到,好像今年比以往任何的一年都喜歡夏季,那幾場秋雨下下來的時候,她甚至還在想,為什麽今年的夏天過去的那麽的快,快到讓她心生了回憶與不舍。

不知不覺裏,照片已經翻到了最後一張,是那張那天下午高三新年音樂會的舞臺上,他們在一起合唱時的照片。

屏幕裏的歌曲切換了一首又一首,現在正在播放的是RADWIMPS的《正解》——

「僕たちが知りたかったのは/我們一直想要知道

いつも正解などまだ銀河にもない/整個銀河都還找不到的正确的

一番大切な君と仲直りの仕方/與最重要的你重歸于好的方法

大好きなあの子の/還有讓最喜歡的那個人

心の振り向かせ方/對自己動心的方法

なに一つ見えない/正因為我們的未來

僕らの未來だから/絲毫也無法預見」

她在想,或許,明年的夏天也會令人難以遺忘吧。人生軌跡的正解,說不定會在那時浮現。

談夏繼續浏覽着電腦裏面的文件夾,她無所事事地翻了一個又一個,最後,把目光停留在了一個名字為“novel”的文件夾前。

這該不會是……?

帶着疑問,她點開了那個文件夾。一個word文檔出現在了她的眼前,文件的标題是“風吹過了五次落日(初稿)”。

看了一眼日期,正好是自己高一那年的冬天。在高三這年的冬天,她找到了那篇發布于大約兩年前的、無人問津的小說。

她點開小說一看,裏面确實有一章的标題是“風吹來的方向”。這篇小說還暫時沒有結尾,怪不得當時在考場上被稱作為微小說。翻到文檔的最後一頁,最後一句話還只有一半——“據說,陪你看過五次落日”。

那句話斷在了“五次落日”那幾個字那。

談夏猛然上次在江邊看日出時,自己的腦海中蹦出來的那句話:“據說,陪你一起看過五次落日的人,餘生将會陪在你的身邊,直到永遠。”

什麽“據說”啊!根本不是什麽特別的人說的啊!

這句話是她想出來的。

當時那半句不起眼的文字,她根本沒有放在心上,沒想到,自己的潛意識裏早已經記錄了下來,并在大約兩年之後,補出了完整的句子。

談夏打算重新下回那個網文軟件,等到高考後,把這個沒有結尾的故事給補全。

她拿起了手機,剛打開屏幕,就收到了一條推送——“距離你很近!2023年的最後一天,長宜市‘字裏行間’文字博物館今日起開放展覽!”

她點入了那條推送,浏覽了一下推文的內容。

好像還不錯,她看了一下時間,反正今天休息無事,要不叫上林嶼謙一起去看看?

正在想着,她打算打電話給林嶼謙。

還沒退出推文的界面,林嶼謙就把電話給打了進來。

談夏接通電話,只聽見對面傳來了慵懶的一聲:“起床了吧。”

“早起了。”

林嶼謙繼續帶着一副睡眼惺忪的語氣說:“我剛剛看見一條推送,我看附近有個展覽,叫……”

談夏搶答說:“字裏行間文字博物館?”

“對。”林嶼謙說,“你想不想去?”

“我還想打電話給你,問你想不想去來着。”

“那我們等下就去吧。”林嶼謙從被子裏起來,“十五分鐘後出現在你家門口。”

挂斷電話,談夏立即從書桌前起身,走到了衣櫃前選衣服去了。

林嶼謙在樓上也選了很久的衣服,他站在鏡子前搭配了好一會,才選出了一件上衣。林嶼謙準時敲響了談夏家的門,那時候,談夏已經準備好了。

兩人出了小區,在樓下吃了點早飯,就走到了街邊。

林嶼謙查着導航,說:“離這不遠,城市展覽廳就在附近,走路過去很快就到。”

“那走吧。”

天邊透露出了陽光,照在了樹上。冬天裏的陽光曬得讓人感覺到很舒服,很溫暖。它不像夏天的陽光那樣,燥熱、灼燒。

也許今天是二零二三年最後一天的緣故,又或是展覽剛開始,“字裏行間文字博物館”的人不是很多,大多數都是小情侶。

兩人掃碼進行預定,預定的界面跳出來了須知:“本展覽每天限量放票52張,今日餘票36張。”

點擊确認預定之後,兩人就在展覽廳的門口掃描入了場。門票不需要花錢,是免費的。

進入展廳,眼前就像暗了下來一樣。這一期的展覽主題是“軌跡”,參觀者需要一前一後,跟着地面指引和欄杆的限定區域參觀。

“你走在我前面吧。”林嶼謙說,“我跟着你的軌跡往前走。”

談夏點了點頭。

整個展覽廳裏很安靜,一直在循環播放着《正解》的伴奏。

周圍的牆壁上,貼着來自各地的各種字體、各種長度、各種風格的文字紙條。一張張浏覽過去,好像可以感知到這些文字背後的故事。

“星星經過的軌跡,你看見了嗎?——來自匿名。”

“我記錄下了我奔向你時的軌跡,很幸運,我觸碰到了軌跡盡頭的你。——來自匿名。”

林嶼謙和談夏在一張紙條前停了下來,林嶼謙小聲說:“你快看這個。”

“TO許YUNYAN:我的軌跡是你,直到你出現,我的人生才看見了光暈。——來自江風。”

看完這張紙條,談夏看向了身後的林嶼謙。

談夏邊走邊在手機上打着字:“這是什麽純愛啊!要哭了!”

開了靜音模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又一下,收到了兩條微信。林嶼謙打開手機一看,是置頂聊天發來的,上面的備注是“TANXIA”。

看過兩條信息後,林嶼謙邊走邊打字:“為什麽發微信?”

談夏很快回複:“因為很安靜。”

林嶼謙往前加快了一步,湊到了談夏的身旁,“我們再繼續往前走吧。”

他一直跟着談夏走過的軌跡。

不僅有小紙條,還有書本的展出。書籍的展覽,除了名家名篇之外,還有新出版的幾本作品。路過那幾本剛出版的書前,談夏停留了一會,一本本的看了過去。

靜音的手機又收到了一條信息。

這次是談夏的。

她點開微信一看,置頂的聊天框出現了新消息的提醒。

“我發現了很好的角度,給你拍兩張?”

談夏看完消息後回過頭看向身後的林嶼謙。

林嶼謙朝她單挑了一下眉,似乎在說“Why not?”。

談夏回過頭去回信息:“好好拍。”

林嶼謙立即回複了一個“OK”的表情。

沒過多久,置頂了的聊天框就收到了另一個置頂聊天框發來的信息。

走出了展覽區,就看見了一個隔開的空間,上面寫着“留言室”這幾個字。

“你要留言嗎?”談夏看向身後的林嶼謙說。

“你想嗎?”

“有點,總覺得想要在這寫點什麽再走,不然就算白來了一趟。”

“那我們就去。”

留言室的門前挂着一張牌子,上面寫着,只能一人進入。

談夏回頭看向林嶼謙。

林嶼謙說:“你先去,我在外面等你。”

談夏點了點頭,走近了留言室。

留言室裏紙和筆齊全,什麽顏色,什麽類型的紙都有。談夏想了想,打算把那句寫了半句的話,在這寫完。

她選了張白色的紙,選了支深藍色的筆。她反複把那句話在心裏想了好幾遍,然後寫了下來。

最後一步,系統上提示是否掃描入庫。

談夏勾選了同意。

掃描入庫後,系統又跳出來了一個選項:是否需要将這句話發送給想要發送的人。談夏遲疑了一下,随後點擊了是。

她輸入了林嶼謙的郵箱。

點擊了确認之後,系統彈出選擇發送時間和信件擡頭。談夏沒有選文字博物館的擡頭,而是選擇了匿名,發送時間,她選擇了“2024年1月1日00:00”。

原以為這就結束了,系統又跳出來了一個選項:請您為下次展覽拟定主題,如無想法,您可以點擊無。

談夏想了想,她忽然回憶起今天早上再房間裏聽的歌。

于是,她在紙條上寫下了兩個字——正解。

她走到了留言室的門口,打算把紙條投入進紙箱裏。

那張寫了“正解”的紙條被丢進了寫着“主題投稿”的紙箱。

那張寫着“據說,陪你一起看過五次落日的人,餘生将會陪在你的身邊,直到永遠。——來自落日軌跡”的紙條,被放進了“紙條投稿”的紙箱。

紙條墜落進箱子裏,經過空氣,留下了一條看不見的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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