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現場賽并沒有如期舉行。

淩嘉透過媒體公布比賽主題的一周後,又單方面發聲取消比賽。

她在過去的一周裏做了太多事情,先是在原創音樂平臺發布了自己作詞作曲兼演唱的歌曲,又在著名論壇發布了一組COS近期最具争議性明星方佳冉的寫真大片,還爆出即将出演某部大IP熱劇重要角色的小道消息,連自己的貼吧和粉絲後援會都有了,俨然已經成為娛樂圈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

她取消比賽的理由,正是要進組拍戲,沒有檔期。但她将自己的比賽作品公布在網絡上,表示自己對這個比賽是尊重的。

黎無思哪想到事情會如此發展,她花了很大氣力淘來的一塊布料還在運送的路上,現在淩嘉交了作品,她當然也得給出一個答複。可是最關鍵的布料沒到,她幾乎有點無從下手。

葉聰已經從P市回來幾天了。之前,她一直把精力投入在準備現場賽上,葉聰很體諒她,和她吃飯約會只為了能讓她放松,從未主動問起她要跟他談的是什麽事。現在比賽取消,布料沒到,她已經沒有借口再拖延了。

這次母親從J市回來,脾氣改善不少,但是對于她結婚對象條件的态度還是和以前一樣堅決。每當她想繼續争辯,父親便會勸她,“你媽媽的病才剛有好轉,這件事以後再說吧,別刺激她。”

這晚,葉聰約她吃飯,她有些心虛地推了。下了班,她又害怕回家面對母親,幹脆約路師兄這個“心靈導師”去觀江臺露天餐廳去吃燒烤,聽聽他的意見。

夜風從江面吹來,很涼爽。她端起面前的啤酒,灌了自己一大口。江面遼闊深沉,岸上的燈光倒映在水波裏,搖曳着散開,怎麽都聚不到一起。

路星朗有點事情沒做完,要晚點到。她已經吃到胃都快撐爆了,再也無法華煩躁為食量,用食物來轉移注意力。

她嘆口氣,又灌了一口啤酒,微笑起來,自言自語道:“黎無思,別在這悲春傷秋的,辦法總比問題多,對不對?”

“辦法多還是問題更多,這取決于想辦法的那個人。”溫是安的聲音忽然從身後傳來。

她吓了一跳,轉過頭去,果真看到他,跟她隔了一張桌子坐着,長腿架在護欄第二根橫欄上,外套搭在椅背,襯衫解開兩顆扣子,領口随意地散着。她還是第一次見他這麽慵懶的樣子,雙眼少了平日的灼灼逼人,整個人都顯得溫柔許多。

“溫總。”你怎麽會在這裏?後半句話她沒有問出口。此刻面對他,她的心情忽然變得有點複雜,好像還在生他的氣,因為他那番工具的言論。可是她又好像有一點點的欣喜,因為他們總是這樣不期而遇。她也時刻謹記着,他是她的大老板,所以應當對他保持敬畏。

她沒問出口,他卻已經知道她的心思,回答道:“我比你來得早。剛才開車在江堤公路上繞了一圈,發現這裏還不錯,就上來坐坐。”

他的聲音也比平時柔和。黎無思有點不适應,心想,一定是這令人舒服的江風把他的心吹軟了一些吧?只是,他看上去好像心情不太好,一直抓着啤酒罐晃,然後猛灌一口,停一會兒,再猛灌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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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前的桌子上有許多空的啤酒罐。

“溫總,你——還好吧?”分不清是出于禮貌,出于尴尬,還是出于擔憂,她有些遲疑地問道。

溫是安嗤笑一聲,微微眯起眼睛看她,“你知道我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是誰嗎?”

她被他看得頭皮發麻。他說的,難道是她?

溫是安又是一聲嗤笑,垂下頭沉默片刻,仰頭又是一口猛灌。

既然自己被人讨嫌,那還待在這裏幹什麽?黎無思不服氣地瞪他一眼,轉回身收拾自己的東西,忽然一拍腦門想起來,她約了路星朗啊!

于是,她把剛拿起的包包放回去,換了個悠閑的坐姿,沖他笑道:“溫總,您知道我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是誰嗎?”

溫是安倒是馬上坦然地接話,“我。”

他這麽一接,黎無思沒話可說了。難道讓她點頭微笑,稱贊他:溫總您真聰明?

溫是安微微翹起嘴角,朝江面轉過臉去,仰頭把啤酒罐裏最後一點酒喝完。

他不想見她,是因為他比誰都渴望,也比誰都更害怕看到她和葉聰在一起的幸福。今天趙楊到辦公室來彙報,說他的一位朋友和葉聰有工作上的往來,碰巧看到葉聰在首飾店買戒指。

沒想到他們發展得這麽快,才三個月,就認定了彼此。從前他花了三個月又三個月,才換來她對他不含戒備的笑容。那樣長久的努力,如今看來多麽凄涼?因為她從來就不曾真心愛過他,所以他才會那麽艱難吧?

可是,這一切都是按照他的意願和安排發展的,這個結果,不正是他想要的、想送給她的幸福人生嗎?

不,太快了,太快了!快得讓他來不及把準備好面對的心情完整地拿出來。

他再次轉過臉去看她。她也正看着江面,側臉美極了,岸上的燈光落在她眼底,閃爍,閃爍,像裝了滿滿的星光。

既然馬上就要徹底失去她了,那就讓他在她面前做一回真正的自己。他很想讓她知道,就算他用冰冷的殼向全世界武裝,也不會願意在她面前強裝冷酷。

“黎無思,你有什麽煩惱?”他柔聲問她。

他是不是喝醉了?黎無思狐疑地看他一眼,他忽然用這麽溫柔親近的态度說話,她居然覺得心裏發毛,下意識回答:“沒有啊,我沒什麽煩惱。”

“你怕我?”溫是安蹙眉,嘴角還挂着一絲苦笑。

“我……”

“你覺得我難相處?”

“額,溫總,我不是這個意思。”

溫是安淡淡一笑,回頭看向遙遠的江面,“你知道我有什麽煩惱嗎?”

“您?”黎無思挑起眉頭,“像溫總這樣的企業總裁,煩惱應該都差不多吧?”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成為是真的繼承人,我也不想變得這麽不好相處。可是你知不知道,想在一個各方利益縱橫糾葛的大家族裏生存下去,我只能變成這樣。我爺爺有三個兒子,他從一開始就打算把是真交到我大伯手裏。可是我大伯就是不放心,總擔心我爸會暗中作梗。到了我這一代,偏偏我和是聰樣樣都比堂哥強。你懂那種感覺嗎?”說着,他忽然起身走近她,像是想從她這裏得到某種确定的答案。

“什、什麽感覺?”黎無思也站起來,向後退了一點點,避開他呼吸中淡淡的酒氣。

“我們一家人從來都沒有想過要争什麽,我們沒有刻意地做過任何事,可是優秀就是原罪。”他又靠近她一些,眼底清晰地寫着痛楚,“我的親大伯,陷害我爸入獄,我的大伯母,不遺餘力地排擠我媽。你知道嗎,來自親人的傷害,以愛為名,是最難防備,最難愈合,也最難申訴的。”

最後一句話撥動了黎無思深埋在內心某處的那根弦。她輕輕點頭,“我知道。”她煩惱的根源,何嘗不是來自親人的傷害?

“我只能去争,去搶,我要保護我媽和弟弟,我要還我爸清白。”他的聲音漸漸提高,顯露出些微的醉态。

“溫總,來,先坐下,我給你倒杯水好嗎?”黎無思想扶他坐下,卻被他反握住了雙臂。

溫是安深深地望進她眼睛裏去,忽然一聲苦笑,“是聰那麽好,那麽完美,那是因為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扛下來的。你喜歡的是聰,是我犧牲了自己的人生換來的。”

“是聰?哦,您的弟弟?我不認識他呀。溫總,您喝醉了,我讓趙助理來接您回去好嗎?”黎無思被他握得有些疼,只覺得莫名其妙,把他按到椅子上坐好,然後到他口袋裏找手機。

“等一會兒。”溫是安擺擺手,“我很少在別人面前喝醉的,因為說醉話很危險。它可能給你的敵人送去擊垮你的機會,它也可能讓擔心你的家人朋友倍感壓力。我好不容易能說點醉話,你還要阻止我嗎?”

他這一番話如同一粒粒石子投進她的心湖,她忽然覺得自己心跳密集起來。

他的意思是,這麽危險的醉話,他卻願意對她說?

溫是安眼睛都不眨地盯着她看,心裏只覺得想笑卻又發起苦來。這些事情,從前沒來得及說,居然現在說了。無思啊無思,曾經那樣親密地在一起,你到底了解我多少?你可曾真心願意主動了解過我?

夜色越來越深了,江面吹來的風開始轉冷。黎無思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溫是安瞥她一眼,起身回自己的位子把外套取下來披在她身上。

“不用了溫總,您還是自己穿上吧,別着涼了。”她連忙婉拒。

溫是安把外套按住,不讓她拿下來,忽然目色閃爍,“祝你幸福。”

這突如其來的祝福讓黎無思有點蒙,她愣了一下,喃喃道:“額,謝謝溫總。”

“可以拿我的煩惱換你的煩惱嗎?”繞了個大圈子,溫是安又回到了最初的主題。他想知道她在煩憂什麽,他要幫她。

“無思!”她還沒來得及回答,便聽見有人叫着她的名字,快步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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