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自我感動

沒過幾日,虞城就都知道了楚清玟勾引不成,陸璟坐懷不亂,當真是真君子。說書先生又多了新的題材,名字就叫《陸楚氏之狐媚撞南牆》,簡稱《南牆傳》。

何府書房內。

鐘尚平與陸璟聊完了正事後,吱吱唔唔地說:“少爺,您聽聞過《南牆傳》嗎?”

“你說的是何物?”陸璟把桌上的白紙拂開,提筆寫信。

“好像是講您那妾室的。”鐘尚平在茶館裏聽了不下三回了,只好委婉道。

陸璟在想到楚清玟時,筆尖一頓,說:“她怎麽了?”

鐘尚平心道她怎麽了您不是最清楚嗎,但是嘴上是萬萬不敢說出來的,就說:“虞城都在傳,陸楚氏為了留住您的心,去修了狐媚道。”

那鮮嫩的嘴唇,半掩的肩膀,瑩潤的腳趾,說是修了狐媚道,倒也有點像。

陸璟閉了閉眼,把這些突然湧上來的事兒從腦中掃出去,卻在信上端端正正寫上了“狐”這個字。

陸璟:“……”

他把那張紙撕了,又鋪開一張紙,若無其事地提筆寫。

“少爺,虞城人現在說您是君子,現在多少人家都想着把女兒塞到陸府去。”鐘尚平說,“都說過不了幾日,您就會休了陸楚氏,叫她顏面掃地。”

“有相士算過陸楚氏的生辰八字與名字,說那‘玟’字沖撞了……”

玟本意是玉之紋,“清玟”即是……陸璟新起一列時,着筆下的第一個字就是“王”。他把筆放下,又趕緊把那張紙撕了。

筆是陸璟最慣用的狼毫筆,鐘尚平心道奇怪,怎的陸璟老是寫錯字,他說:“那我去給您換一支筆來。”

陸璟斜睨他一眼,說:“免了。閉上你的嘴就行。”

鐘尚平連忙道是。

任是外頭傳得沸沸揚揚,楚清玟在這一小方天地裏照樣過自己的日子,只是這幾天她過得确實不好。

那天早晨雪兒剪了她的床帳,床帳上就破了一個大洞。雪兒也沒多想,下房裏是沒有床帳的,她們幾個下人沒有怎麽招過蚊虻。

可是陸宅的蚊虻幾曾見過楚清玟這樣的細皮嫩肉?床帳破了,它們可就大飽口福了。

雪兒去找了秀白要床帳,可惜倉庫裏兩頂床帳都發黴了,要出去買,管家卻不讓她出去,說是讓他來采辦就好。

話是這麽說,他還記着先前他寶貝兒子對楚清玟生了情愫的事,認為是楚清玟故意勾引,心懷偏見,雪兒看采辦了幾天都沒見着床帳,再怎麽催卻沒用。

雪兒只好拿點破布來湊合着用,可惜那些蚊虻個個成精了,鑽起床帳來可不含糊。

她們又熏了艾草,第一晚有點用處,難得楚清玟可以安穩睡一覺了,第二晚蚊虻卷土重來,竟是連艾草都不怕了。

六月的天,正午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日頭正盛,不知道哪裏傳來的蟬鳴斷斷續續的,夏風又暖又緩,催得人昏昏欲睡。

楚清玟吃了碗藕湯就沒什麽食欲了。她坐在榻上搖着團扇,手上拿着一本話本,抓着團扇的手指有不少紅色小點,甚至臉頰上也有幾個,可見蚊虻的兇狠。

雪兒從外面打了井水回來,擰了條濕布給楚清玟擦手,看着那些蚊虻咬過的痕跡,她很是心疼,氣極了,道:“都怪爺把床帳綁死了,他幹嘛綁什麽床帳呢!個破陸宅,比鬼宅還不如,一頂全的床帳都沒有!可氣死人了!”

楚清玟拿着布按在手上,井水清涼,仿佛整個人也涼快起來,她悠悠地嘆了口氣,說:“再這樣可不行啊。”

雪兒說:“我去找爺!”

“去哪找?”楚清玟笑她,“我都快不記得上次見他是幾天前了。”

“那可怎麽辦?”雪兒發愁。

忽然,不遠處有隐約笛聲,清脆悅耳,楚清玟側耳細聽,辨出吹的是古曲《春江花月》,不由覺得好笑,說:“這都快夏至了,怎還有人還吹這曲兒。”

她起了興趣,便出門去尋笛聲哪裏來,走到圍牆那裏,才知道吹笛人與她們只隔着一堵牆。

似乎聽到她們的腳步聲,笛聲收了起來。不一會兒,傻子就走過來,手上還拿着一封信,憨憨地說:“楚姨娘,信,你的。”

雪兒接過來給楚清玟看,上面寫道:“玟妹妹親啓。”

雪兒識字不多,這幾個正好認得,低聲說:“該不會是什麽登徒子罷!”

她話音剛落,牆外就傳來了一個有些耳熟的聲音:“玟妹妹,你在嗎?是我呀!”

“是秦泓!”兩人對視一眼,不知道秦泓來意如何,只聽秦泓繼續喊:“玟妹妹!你不要怕,我來帶你脫離苦海!”

楚清玟覺得額頭一跳一跳的疼,什麽脫離苦海?是跳入苦海吧!她沒應聲,立刻帶着雪兒走了,只有傻子頗感有趣,在那裏跟秦泓對喊。

“這個秦泓!”雪兒在這樣的天氣裏卻渾身惡寒——給惡心的,看到自己手上還抓着秦泓托人遞進來的信,趕緊往地上一扔,還踩了兩下,就差吐上幾口口水。

“等等。”楚清玟把信撿起來。

雪兒連忙說:“小姐,這信不能留,我們趕緊撕了,都丢了吧!或者燒了……”

秦嬌嬌慣用的伎倆就是栽贓污蔑,她是嫡女,卻與嫡子秦泓的關系素來不好,此次秦泓前來,可能少不了她的“提點”。

楚清玟想起她怨毒的眼神,便搖了搖頭,說:“不能丢。”

有些東西如果被銷毀了,反而像欲蓋彌彰,特別是陸璟不信任她,她更要小心才是。

“那怎麽辦?”雪兒知道其中利害,有點着急,只能一直罵秦嬌嬌,詛咒她嫁個不舉的。

楚清玟在回廊處走了兩圈,正好看到秀蘭手上拿着幾本書。

“秀蘭,這是幹什麽?”楚清玟叫住了她。楚清玟知道她對陸璟的心思不純後,盡量避着她,免得遇上麻煩,這還是她第一次叫秀蘭。

秀蘭自傲,向來看不起楚清玟,她明明看到了廊下兩人,卻偏要過了一會兒,才不情不願地回道:“我在曬書。”

楚清玟不甚在意她的态度,還笑眯眯說:“也是,暮春剛過,前幾天下了雨,這時節的書最容易發黴,該多曬曬。”

莫不是這人要跟她搶這個活?往年她曬了書,少爺都會滿意,今年可不能因為這個狐媚子害她少了與少爺說話的機會。秀蘭這麽想着,就扭過頭去不再理楚清玟。

雪兒有些惱火,楚清玟拿着團扇替她扇扇風,說:“不氣不氣,我們不跟她一般見識。”

她還得多謝秀蘭呢——因為她要讓秀蘭幫她把這封信拿到書房去。

秀蘭并不識字,她曬書不是惜書,而是為了博陸璟的關注,把書都放下後,她就去找別的地方納涼了。

楚清玟悄悄走過去,翻了本兵法,把信夾了進去。

傍晚日頭西斜,秀蘭來收書了,她把一摞一摞的書帶回了書房,包括夾着信的那本書。

“小姐,您這招可真是厲害!”雪兒興奮地說。

“算什麽厲害,投機取巧而已。”楚清玟說,她吹了吹花茶,抿了一口,看天色将晚,問:“床帳還是沒采辦回來嗎?”

“沒有……不過我得了個好東西!”雪兒從衣袋裏拿出一小袋東西,說:“這可是秀白教我的驅蚊法子,今晚挂在床頭,用了一定奏效!”

兩人正在觀察那小袋東西,就聽秀白來叫人,說少爺回來了,要楚姨娘去書房,她對着雪兒擠了擠眼睛,楚清玟看到了,心裏也有點準備。

楚清玟帶着雪兒一進書房,就看到陸璟坐在書桌後,手邊放着幾份諜報,正閉目養神,俊逸的臉上稍顯疲态,一手輕輕敲着書桌,發出“噠噠”的聲音。

老管家和傻子立在右邊,秀蘭立在左邊,秀白走過去站在她旁邊,遞給了雪兒一個“棄車保帥”的眼神,雪兒看到後,就譯成了“憂心忡忡”,心下不由有些感動。

這陣仗,如果他們人手一根殺威棒,喊“威——武——”,楚清玟都不會覺得奇怪。

“爺。”她行了個禮。

陸璟沒有睜開眼睛,說:“陳喜康,你說。”

“是,少爺。”陳管家作揖,道,“富貴跟我說,有人托小厮給了他一封信,讓帶給楚姨娘,我想這事不簡單,便來禀報少爺。”

“對,對啊。”傻子說,“那人還在外面,吹笛子,可好聽了!”

光是管家陳喜康兩句話,陸璟不至于與楚清玟當堂對質。

下午,何棱正妻的嫡妹來何府,向她哭訴秦家嫡子秦泓最近的苦,何秦氏聽了後,憤怒不已,便托何棱把事情告訴了陸璟,讓陸璟休了此等不貞不潔之人,把她發賣了出去,免得再禍害虞城。

按何秦氏的話來說,楚清玟有意勾引她弟弟秦泓,秦泓是無辜的。秦泓為楚清玟的樣貌所惑,秦家知道楚女不可娶,便不讓秦泓與她再接觸,她看攀不上秦家,才把目光轉到陸璟身上。

可楚清玟出嫁後遇冷卻又來糾纏秦泓。秦泓本想斷了這念想,沒想到楚清玟常常寫信與他,哭訴房中空虛,秦泓朝思暮想,最近又聽了《南牆傳》,更是為她擔心,都瘦了一圈。

何棱跟陸璟說了那些話後,回頭陳喜康就找他來了,陸璟也知道這過于巧合,只是畢竟事關陸府,他得出面。

他睜開眼睛,盯着楚清玟,說:“那封信是什麽?”

楚清玟不知道秦嬌嬌具體編排了她什麽,不過大致上也能猜得七七八八,便低着頭,溫溫笑道:“妾身不知道信是什麽,若爺想知道,自己翻一翻便可知。”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