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血路

刺痛叫馬兒嘶鳴一聲,朝着北狄兵踏過去,一些來不及躲閃的北狄兵便喪魂馬蹄下。

一時間,北狄兵紛紛閃躲,有些亂了套。

馬兒狂奔起來,楚清玟就算牢牢抓着車邊,也差點跌倒出去,陸璟見狀,兩步并做三步,以極巧妙之力,躍入了晃蕩的車廂內。

他身上帶着不少血氣,但是當他牢牢抓着她的手時,她卻感覺到十分心安。

這一紮,讓馬兒踏出了半條血路。

“弓箭!”桑菲一揮手,待命着的弓兵好手便拉滿了弦。

陸璟壓着楚清玟趴下。一輪利箭發出,噼裏啪啦射到車壁上,連着狂亂的馬也中了好幾箭,它嘶鳴幾聲,馬蹄越加混亂。

陸璟輕輕“呼”了口氣,道:“這馬快堅持不下去了。”

楚清玟抱着他,外頭敵人那麽多,他們只有兩人,怎麽能了?她心生絕望,只是擡眼看到陸璟堅定的眼神時,那種絕望又漸漸散去——

這個男人是誰?

大梁的戰神。

她冷靜了下來,也細思起若是馬死了,他們該如何是好。

馬要避險,它沖向了枯樹林中,也帶着馬車闖進去,只是馬車并不好走,東撞一棵樹,西撞一塊石頭,很快要散架。

後面的北狄兵窮追不舍,陸璟掀開車簾,眼見不遠處是半坡,好在林中無雪,如果一路滾下去,應不會留什麽明顯痕跡。

他扯下自己的衣袖,一半丢在西南,另一半卻扔在了半坡的壁上。

他抱着楚清玟,說:“抱緊我,閉着眼睛。”

楚清玟趕緊照做,接着便覺一陣天旋地轉,他們順着半坡一路滾下去,好一會兒才着地,而楚清玟除了磕到了後背,其餘地方竟沒有絲毫感覺到疼痛。

兩人落在了崖下。

陸璟死死地抱着她,護得她周全。

崖上馬蹄聲兼步伐聲陣陣,桑菲看了看分隔着兩處有衣物的地方,又看到了遠處倒下的馬匹,她指着前路方向,道:“從這兒追!”

手下追兵疑惑,道:“大公主,這裏都有衣服,為什麽不搜這裏?”

“蠢貨!”桑菲在馬上踢了他一腳,說,“陸璟謹慎過人,怎麽可能在沿途留下蛛絲馬跡?定是朝前面去了!”

一行人的聲音漸遠。

楚清玟僵硬着不敢動,等到上面再聽不到聲音,她也極為小心,只是陸璟抱着她遲遲沒有動靜,她不敢出聲,用力掙脫開他的懷抱,一看,陸璟過來昏過去了。

就算是昏過去了,還這麽死護着她。

楚清玟見他身上零碎的傷口有許多,摸了摸他腦後,腫起了一塊,不由急得紅了眼眶,心裏埋怨,他怎麽可以這麽不護着自己?

她用力咬了下下手臂,讓疼痛壓下心裏的焦急不安,半貓着腰觀察了四周一圈,她用力架起陸璟,深一步淺一步地朝一個方向走去。

臨着久豐、虞城與泗州……她記得,此山叫小北山,坐北朝南,冬日裏化雪奇快,還常有稀奇古怪的植物就生在這寒冬裏,平日裏,久豐人愛來山下踏青。

她回憶着看過的《久豐堪輿圖鑒》,當時看到著書之人說,此山山洞較多,獵戶常置弓箭兵器于其中。

當時她還問過陸璟,獵戶把工具放裏面了,不怕弄丢嗎?

陸璟回答說,裏頭的工具所有獵戶均出了一份,平日裏也就獵戶會進到山內,多年來如是,因而不怕丢。再者,那些山洞常常灌滿了風,平日裏誰也不想來遭風神的這個罪。

山是坐北朝南,山洞又常常灌滿風……那麽山洞應當也是坐北朝南。

她狠狠咬着牙,一步一步地往西北走去,陸璟沉重的身體壓在她身上,她緊緊抱着他,叫他不要滑下去。

這一路到底有多遠,這山洞到底有多難找,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絕對不能停下腳步。

因而在這樣的天氣裏,她熱得滿頭大汗。

陸璟開始有所知覺,他微微睜開了眼睛,茫然地看着楚清玟,楚清玟大喜,喘着粗氣,差點說不成一句話:“你……你感覺……如何?”

陸璟腳上用了些力,楚清玟身上的重擔少了許多,只是仍不能一個人走。楚清玟要攢着力氣,便不再說話,她背着他又走了百來米。

她仔細盯着四周,汗水順着她的額頭滴進她的眼睛裏,她分不開手擦汗,只能微微眯着眼睛,便看到遠處一個隐蔽的洞口。

欣喜之下,本來楚清玟覺着渾身力氣已經用盡了,這下又把渾身剩餘的力氣逼了出來,她趕緊背着陸璟到山洞口,撥開枯草,躲進山洞內。

剛把陸璟沿着石壁放下,她便覺得自己渾身脫力,差點滑倒,見狀,陸璟抱住她。

這山洞,果然是風大無比。

楚清玟渾身是汗,被那風一吹,她打了個哆嗦,陸璟從身上裏衣撕下一塊布來,要給她擦汗,她反而收入了衣袖內。

楚清玟抓着他的手,道:“你等等。”

她扶着牆壁往山洞裏走,果然看到了避風的地方,便又扶起陸璟,堅持地走完了這幾步,躲在了石壁後面。

這下便不會太冷了。

“咳。”陸璟咳了一聲。

石壁內太暗,楚清玟用力摸索着,這才找到了一些獵戶存放于此的工具與幹糧,她摸到了蠟燭與火柴,先是回到山洞口把稻草掩好,接着才點燃了蠟燭。

微微跳動的燭光正像她此時不安的心情。

這裏還有一些外傷草藥,不過不多,楚清玟解開了陸璟的衣服,瞧見了他手臂上的劍傷,裂開了好大一個口子,她道聲忍住,抖了些藥在上面,接着用陸璟剛剛給她的碎衣,小心翼翼地綁好。

她翻看了陸璟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

陸璟撇開手,道:“給自己留點。”

楚清玟不聽,将其餘藥悉數塗在了那些傷口上。

她吹了蠟燭,窸窸窣窣脫下了披風,與陸璟裹在一起,卻沒見到陸璟臉上驚詫的神情,她輕聲道:“郎君。”

原來他竟是她郎君?陸璟感受着懷裏人兒的溫度,身體像自然而然那樣,擡手抱住她。

而他腦中卻有些發疼,只零零碎碎記得幾個畫面,可無一抓得住,叫他心裏生了些煩悶,心內不由好奇,他先前不是還在戰場上麽?又是什麽時候娶了妻?

“怎麽了?是不是很不好受?”楚清玟擡起頭看他。

昏暗中,陸璟只見得她的清亮的雙眼,叫人深深望入其中,不能自拔。

陸璟想了想,問:“方才是怎麽回事?”

楚清玟絲毫沒有懷疑,道:“我還要說你呢,怎麽就只顧護着我,自己弄了滿身傷!”說到這裏,她心裏湧起後怕,好在陸璟現在無事。

随即她又壓低聲音,說:“桑菲不知道走遠了沒。”

陸璟皺着眉頭,想了想,将事情猜出個大概,看來自己是喪失了部分記憶,他正想開口說話時,只聽外頭有了些風吹草動的聲音。

楚清玟剛開口,他趕緊按住她的嘴唇。

兩人屏息片刻,遠處的馬蹄聲消失了。

楚清玟吓出了半身汗,一句話也不再敢說。陸璟摩挲着手指,只覺得那種柔軟十分得他的心。

不一會兒,那馬蹄聲又近了,想來一直在這附近徘徊,只聽到一個不是十分明顯的女人的聲音道:“……掘地三尺……定在這裏!”

好一會兒,那些聲音又遠了,只是找到這裏,并不會太久。

楚清玟握了握拳頭。

她擡眼看着陸璟,這一眼,陸璟到多年後,仍未能忘卻,當下,他只覺得這一眼裏,有許多道不盡的東西。

她輕輕替陸璟把披風裹好,明明張了張口,想說什麽,最終卻一個字都沒留,毅然決然起身,拖着疲軟的身體,往洞口而去。

陸璟大驚,還未等他想清楚,他的身體就已經做了反射,要爬起來,他知道,若不是實在痛極,動彈不得,他定會撲過去,攔住她。

他扶着石壁摔下,就見楚清玟掀開了稻草,她好像回頭看了他,又好像沒有。

不一會兒,稻草被從外面重新掩蓋住。

陸璟的五指緊緊扣在泥地裏,五指連心那種痛都不能緩解他心頭的痛、驚、慌。

怎麽可以!他還不知道她是什麽身份,她到底叫什麽名字,她曾與自己發生了什麽,那一聲郎君,他與她,早是夫妻……現在,她就這麽出去了?

不行!

這種痛徹心扉的感覺,只叫他知道,她絕對是他心頭不能割舍的人。

任何人,都不得碰她!

陸璟握拳,往地上一砸,他眼角慢慢滾落了淚珠。

這是他自父親亡後,第一次哭。

冷靜。陸璟閉了閉眼睛,強壓下心內的痛楚,此時他應該盡快恢複力氣。

外頭楚清玟拖着酸軟的雙腿邊跑邊觀察周圍,她心內想着離那山洞越遠越好,不一會兒便跑出了好遠,只聽身後傳來馬蹄聲,一個男人叫道:“在那!”

一群人圍住了她。

楚清玟喘着氣,她微微垂下眼睛,避開桑菲打量的眼神。

桑菲用手上的馬鞭挑起楚清玟的下巴,來回看了幾眼,啧啧道:“确實是個美人兒。”

楚清玟微微移開下巴,只聽桑菲哈哈笑了聲,說:“我是個憐香惜玉的人,你說出你把陸璟藏在哪裏,我給你個好死,如何?”

楚清玟擡起眼睛,她眼眶通紅,眼淚滾滾而出,道:“陸璟早不在這裏了!”

桑菲好奇地歪頭,問:“怎麽,你被陸璟抛棄了?”

楚清玟跪坐在地上,捂着眼睛大聲痛哭起來。

她也曾憧憬過回京城後,與他和和美美的。可是今後,她再不能陪他走下去了。

剛剛離開的時候,為什麽不再點亮蠟燭,讓她好好描摹他的影子呢?為什麽她不再多看他一眼呢?

“我就說嘛。”桑菲說,“陸璟這男人怎麽可能會喜歡大梁這些懦弱的女人?”随後又說:“殺了她!”

一個士兵舉起了劍,寒光凜凜。

突然,士兵中一個模樣較為儒雅的人高聲道:“公主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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