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神機閣的掌門哪裏是在想法子接那勞什子經脈。

廢話!

也不知那妖女怎麽想的, 如若燕徽柔斷條胳膊腿,神機閣倒能給她做出條機甲的——但讓斷開的經脈重新連接,對于他來說絕無可能。

三日以後,在那女人面前, 恐怕人頭落地。

法百川心中絕望, 只能先把江襲黛放到宗門內好吃好喝地供起來, 然後再暗地裏拼死一搏。

他乘着仙舟, 一路順着河道迅疾而行,終于趕着三日以後到達了浩然宗的地界。

謝明庭和展珂一齊接待了他。

謝宗主今日一身墨藍道袍,其上紋着金線雲紋,瞧起來落落大方。她舉手投足的确是個正道之人該有的樣子, 仗劍而立時便自有一番君子風骨。

展珂站在她身側, 面容明淨端莊, 也是極為相襯的,她微微一笑, 問道:“法閣主怎麽如此狼狽?”

法百川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前來求援。

謝明庭皺眉, 随後連忙彎腰扶起了這個同道:“受不起。”

“三日之內,那妖女讓我續上一個女子斷開的經絡,這怎麽可能?且不說天下有無此法, 區區三日!三年還差不多!”

法百川長吸一口氣,說完來龍去脈,不由得悲從中來:

“想必她一定是想要大開殺戒, 特地尋個由頭消遣罷了。”

“謝宗主,展閣主, 你們二人若不幫扶一下我神機閣,神機閣危矣!恐怕就要亡在我這一代了!”

展珂雙眸一動, 心中詫異地想:江襲黛身邊的哪個女子?

莫不是說的燕徽柔?

展珂寬慰他道:“也不必如此心焦,三日之期還沒有到。說不定萬物還有轉機?”

謝明庭眉梢卻蹙得更緊,似乎在沉吟些什麽。

随後,她對法百川颔首道:“既為同道,一方有難,我們自然不會坐視不理。”

展珂卻錯愕地看向謝明庭,悄悄揪了一下她的衣袖:“明庭,此事重大,是否需要再商議——”

展珂倒是只想慫恿法百川去削弱江襲黛的羽翼,并不想自個兒幫忙。

這老頭死了關她什麽事?

自從上次兩戰沒有讨得什麽好處,她也不想親自蹚這一趟渾水,決定先休養一段時日,隔岸觀火。

可謝明庭她……

謝明庭不同于展珂所想的那麽複雜,她這人向來直來直去。

江襲黛作惡多端,随便拎出來一件命案,也是該殺的——那女人萬死難辭其咎。

道理上講,這事她不管,神機閣難免死傷無數,那都是累累的人命。

情義上講,神機閣的法百川也是為了“平息妖女之禍患”出力的同道。

浩然宗如果坐視不理,有愧于“正氣浩然”的宗門教義。先前由于清虛派掌門驟然身死,整個仙盟陷入動蕩,清虛派群龍無首,不過多時,又傳來了複仇的弟子全部折損的消息。

這件事……再坐視不理下去,引起的不是仇恨,而是整個仙盟的神思動搖,軍心潰散。

甚至已經有人傳出了謠言,說那妖女乃是不死不滅之身,尋常人根本奈何不得。

仙盟嚴懲了好久,這股風氣才勉強下去。

展珂瞧着謝明庭,只是謝宗主渾然不知道展珂在看她,而在思索江襲黛的事。

展珂收回目光,在心裏嘆了一口氣,“那好。只是我閣內弟子尚散在攬月閣的幾個分部,一時調集起來,還需要些許時候……”

她将聲音放低,委婉道:“明庭,我有幾句話與你私下講。”

謝明庭奇怪道:“有什麽事,不能擺在明面上來?”

法百川見謝明庭應了他,自然是大松一口氣。謝明庭一直一諾千金,人品擔當得起。

他有活路了!

于是這老頭眼力見極高地道:“多謝道友相助。那我就不再叨擾了。”

謝明庭喚來一個弟子,道:“你帶着法閣主去歇息一下,好生招待。”

待法百川走後,展珂終于放下了臉上客套的微笑。

“說實話。對于江襲黛,我試過幾次了,眼下這個情況,我們很難一舉拿住她。”展珂苦口婆心說:“你是應得輕松了。神機閣那邊死的人是人,我底下的,你手下的弟子便不是了?”

謝明庭卻道:“哪有小輩打頭陣的道理。何況對于江襲黛而言,也無需用人命消耗她,如同精衛填海,這根本沒有意義。”

“那……”

“我親去會她。”

“不可!”展珂一驚。

“有何不可?”

謝明庭蹙起的眉梢略松,看向展珂,很快下了決斷:“不說拿下江襲黛,如今仙盟折損過半,至少也要盡力保護神機閣弟子的性命。更何況……”

“上一次攬月閣失火,江襲黛倒未傷你門下弟子性命。”

“不知她是沒有興趣,還是突然起了憐憫之心,總還是有些希望的。”

“以江襲黛的修為,她想要與神機閣宣戰,完全不需要找這樣的由頭消耗三日。”

謝明庭重申道:“所以我認為,總歸是有點希望的。”

展珂面上沒說話,只是心中倒是緊咬了一口牙——她寧願江襲黛把那些沒用的外門弟子砍了,也不願江襲黛燒了那些寶貝。

外門弟子跟韭菜似的,割了一截還有一截。金銀財寶,法器神兵,還有她的寶閣,卻極為難以積攢。

對上江襲黛,一個不好是一番惡戰,說不定還有生命危險。

展珂的語氣不知為何有些着急:“我知你心中有天下大義。但是太冒險了。江襲黛對我或許還會心軟幾分,她與你并無交集——”

“救得一個是一個好了。不應下來怎麽辦。”謝明庭有些疲憊地撐着額角,她給自己斟了杯茶:“這世道亂,誰活着都挺不容易的。難不成讓你去嗎?”

展珂頓住。

謝明庭握着茶,對着她寬慰一笑:“之前答應展閣主的,有浩然宗在,必護得你們無憂。此乃承諾,我謝某從不失信于人。”

清正之氣猶存,仿佛汪在了那一碗茶湯裏。謝明庭收起笑容,只是一飲而盡。

展珂雙眸不動,直盯着她的側顏瞧,聽了謝明庭的話,她的心中半是喜悅半是憂愁,只是那一向遲鈍的謝宗主并不知道。

良久,展珂垂下眼眸,縮在袖子裏的手緩緩攥緊。

“既然如此,我與你同去好了。”

“多一個人多一分心力,江襲黛雖是修為冠絕九州,但這一次乃是正面對上,她也難讨得什麽好處,再加上先前受了傷……”

展珂語氣淡淡:“想必也多少得掂量一下。”

謝明庭看了展珂兩眼,那神色像是在認真的。

她也沉思起來,覺得講得也确有幾分道理。

于是這件事,便暫且定了下來。

*

話說這幾日,法百川一行人過得惴惴不安。

江襲黛倒是舒坦。

她無非是換了一座大殿窩着,每日命別宗的小輩給她換點兒瓜果糕點嘗。挨個嘗過一遍,發現遠不如殺生門來得好,因此也沒有太多的興致了。

但是仍然有一些新鮮的事情。

比如神機閣的木石蝴蝶,雖不是血肉之軀,卻能翩然飛起。

江襲黛捏着那機巧的小玩意,往上一抛,看着那小蟲撲棱着翅膀,飛過一圈,又可喜地落在她攤開的掌心。

有時江襲黛會故意避開那小蟲,只是蝴蝶還是會黏過來,輕輕停在她的肩膀上,或是指尖上。

燕徽柔坐在她身旁——長老位上,瞧着江襲黛松松散散地倚靠着,一抛一落玩了許久,女人唇角翹了些許,似乎對這識趣的蝴蝶很有興致。她手上有三只,顏色各不一樣。

燕徽柔歪着頭:“江門主,能給我看看嗎。”

那女人瞥了她一眼。

“這剛才本是閣中弟子贈給我解悶的,說我年紀輕……”

結果全被任性的殺生門門主搶過去把玩了。

一只也沒給燕徽柔剩下。

江襲黛在掌心中慢條斯理地挑揀了許久,終于選出一只樸素些許的,瞧着沒那麽可愛的,吝啬地扔給了燕徽柔,順口淡淡埋汰道:“也不知那人琢磨得怎麽樣了,實在磨叽得很哪。”

“說起此事,實在多謝門主費心。”燕徽柔松松攥着那只蝴蝶,擡頭看着江襲黛:“雖然不明白門主為何一定執着于讓我修道,但是我知道您是為了我好的。”

江襲黛:“你實在想多了。”

燕徽柔:“哦。”

正在此時,神機閣的殿門口,三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

江襲黛擡眸看去。

确切地說,是兩個意想不到的人。

一人是展珂,一人是謝明庭,身後還跟着個唯唯諾諾的法百川。

謝明庭為首,背後負着赤金重劍。

展珂站得稍次一些,很自然地挽過謝宗主的手,只是在對上江襲黛的目光的時候,那手垂了下來。

江襲黛勾了下唇角,笑得愈發明顯,只是方才還有幾分真心笑意的眼眸卻徹底冷了下來。

她沒有再去看那兩人,而是把目光投到了法百川身上,婉轉諷刺道:“法閣主,你人脈這麽廣,倒挺讓本座意外的?”

女人就這樣含着笑,幽幽打量着法百川,目光仿佛千鈞之重,硬生生地将那個本就腰板不直的老頭子,壓得更彎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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