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哭泣
哭泣
眼見八嫂左手一記“絕心掌”,就要穿透安華的胸膛,她卻忽然停住了手,只是輕輕一掌,将安華甩到了一邊,同時收回了張牙舞爪的八仙索。
她看着安華說道:“小夥子,敢這麽對着八仙索直沖我而來的,你還是頭一個,算你有種。想來這頓鞭打,也算是教會你怎麽講話了。你就留着這條命,好好想想吧。”
安華不可置信地看着八嫂,方才他已做好必死的準備,沒想到最後時刻,對方還是放了他。
“老九,老十,走啦!”
八嫂走回人群中,不滿地朝九興和十沙叫道,她招了招手,示意黑服道士和那兩只異獸跟着她離去。
“嘿,八嫂,想不到啊,你竟然還放過那小子一條命。你不是挺有能耐的嘛,咋不直接抽死那小子。”十沙将十環刀收了回來,跟在八嫂後頭,陰陽怪氣地嘲笑八嫂道。
“你再說一次,我便拿你的命頂了那小子的。”八嫂冷語回道。十沙知道這事她做得出來,便不敢再講話。
九興也收回九頭拐,聽着前方兩大護法的鬥嘴,無奈地搖了搖頭。
“各位請留步。”段芙和景清落回地面,朝八嫂他們叫道。
“怎的?你這小姑娘還想打?”八嫂回身問道。
“玉州縣之難,是否是各位所為?”段芙的聲音一下子變得冷硬無比。傳聞中屠城的異人異獸,只怕便是眼前這撥人。
“呵呵,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小姑娘你能奈我何?”八嫂挑釁地問道。她早就看段芙不順眼,若不是她提了單挑這個莫名其妙的提議,又有老九攔着,今日她早就該把這些人都一并殺了痛快。如今段芙忽然發問,她不如便順着發問激怒她,趁她動手之時便把她殺了,以解心頭之怒。
“你!”段芙正要撲身向前,卻被身邊的景清一把攔住。
“段師妹,對方現在是有意激怒你,你千萬別上她的道。今日之事,應以白陽派大局為重。玉州縣之事,無憑無據,尚無定論。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何必急于一時?”
他這一番話,瞬時點醒了段芙。她沉默了一陣,收回了身形,不再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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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嫂見她方才就要撲前而來,滿心歡喜,卻又見她被人攔下,此刻已不再有任何動作。當下失望至極,心裏暗罵了一聲孬種,便悻悻走了。
圍觀的正道弟子都紛紛舒了一口氣,方才的大戰,一觸即發,一旦發作,必是兩敗俱傷。幸好方才景清攔下,段芙收住,才讓在場所有人都免于一難。
待黑奇國一行人走了之後,索俊元和弘北朝着段芙和景清走來。滿陽真人帶着門下長老和衆白陽派弟子,也朝着他們一夥走過來。
“白陽派感謝幾位盟友相助。若非你們,只怕今日,白陽派便要從江湖中除名,化為灰燼了。”滿陽真人對着段芙、景清、索俊元和弘北他們作揖說道。
“滿陽真人,您這是做什麽,快快請起。”段芙連忙上前,将滿陽真人扶起來。
“尤其是段姑娘,能夠在關鍵時刻破局,及時扭轉危機,這份恩情,白陽派上下,都将銘感于心,永不忘懷。”滿陽真人由衷地感嘆道。
景清和弘北都不約而同地看向索俊元。今日段芙在所有正道門派前扭轉危局,解救白陽派上下,可謂是大放光彩,奪盡風頭。方才滿陽真人這番話,更是對她這份恩情的認可和肯定,言語之下,更有今後對她“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之意。這份殊榮,怕是連當今正道盟主、空山派掌門段千生都未曾領受過。同為空山派代表的索俊元,又該作何反響呢?
只見索俊元笑而不語,意味深長的眼神看着段芙,而他眼中之意,景清和弘北卻都不得而知。
“滿陽真人言重了。今日之功,是索師兄、弘北師兄與景師兄的功勞,也是您和白陽派上下,和在場的所有其他正道門派弟子的功勞,我這雕蟲小技,您實在無需在意。”段芙順勢将滿陽真人引薦給其他幾位師兄後,便借機從人群裏退了出來。
她朝孤零零坐在一邊的安華走了過來。
安華呆呆地坐在那,眼神迷離,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她深吸了一口氣,走到他前面,蹲了下去,“安華,你沒事吧?傷口疼不疼?”安華身上衣衫破爛,露出的皮膚上皆布滿血痕,她目光所及之處,皮開肉綻,竟無一處完好。
她忍着心疼,積攢的怒氣湧上心頭,她猛地擡起右手,對着安華的臉,扇了一巴掌。
“啪”的一聲,這一巴掌似乎把安華扇醒了,安華忽然擡眼看向她,安華的臉上,除了已有的血痕外,又清晰了多了五個手印。
“你真蠢!”段芙又是氣惱又是心疼地說道,“你剛才一心尋死,你有想過當初将你藏起來,讓你免于受害的爹娘嗎?你有想過辛苦撫養你成人的師兄和師父嗎?你有想過一旁為你擔心受怕的我嗎?還有,”她猶豫了下,但還是接着說了下去,“你有想過當初舍身救下你一命的宇軒嗎?”
“你一死百了,可我剛才說的還活着的這些人怎麽辦?你死了,問題難道就能解決嗎?不!完全不會!死,是最懦弱的表現,我認識的安華,不是一個懦夫!”
看到安華的眼眶逐漸紅了起來,段芙的心疼占了上風,她的語氣開始變得柔和起來,“安華,我知道我沒有資格勸你,我無法體會到你心裏的苦,無法嘗到你心裏的痛,但是,我能知道的是,當初你爹娘費盡心機把你藏起來,就是要你好好地活下去。縱然宇軒他爹該千刀萬剮,但如今他也已經死了,也帶走了所有的仇怨。”
“你和你爹不一樣,宇軒也和宇軒他爹不同,如今他們都已去,你又為什麽要讓上一代的仇怨,來影響你的心呢?你這一生,應該要為自己活。如果你的爹娘現在還在,他們也一定是這麽想的。”
她将安華的手壓在安華的胸口上,“安華,我看得出來,其實你早就有了答案,放過宇軒,放過自己,也放過你的心吧。好不好?”
她感覺到安華整個身體在抖動,他在竭盡全力地忍住抽泣,他的情緒已經在崩潰的邊緣。可是終究沒有用。大顆大顆的眼淚奪眶而出,淚水混着滿臉傷口的血,從他的臉上不斷地流淌下來。
“哭吧,哭出來,心裏或許就沒那麽苦了。。”
安華放聲大哭,這一年摘膽剜心的痛苦,這一年無數個夜晚的輾轉反側,這一年深陷死局的絕望,這一年無人訴說與無人可解的抑郁,仿佛都要在這一場哭泣裏沖刷幹淨。
段芙從懷裏掏出手帕,輕輕地幫安華擦掉臉上的淚痕與血痕。
遠處,索俊元、景清和弘北看着這兩人,又都紛紛彼此相視而笑,卻不知彼此在想着什麽。
這天晚上,段芙從熱鬧的殿廳中,借故走了出來。
殿廳外月色正好。雖有寒風陣陣,但因方才飲了酒的緣故,段芙并沒有覺得冷。殿廳外矗立着一株枯了的幹木,光禿禿樹枝上站着一只烏鴉,正對着天上的圓月,扯着幹啞的嗓子啼叫着。
段芙也不禁擡頭望向明月,不知宇軒現在看到的月亮,是否也同她看到的這般皎潔完整?
“阿芙。”身後男子的叫聲打斷了她的思路。
她轉身一看,是索俊元。只見他身型高挑,劍眉星眼,白皙而硬朗的臉龐上挂着她最熟悉的親切近人的笑容。他內裏穿着一件純白雲錦上衣,外邊套着一件一塵不染的深藍色長袍,在這白色的月光下,英姿勃勃而帶着柔情。真不愧是江湖中衆多女子的夢中人呢。她被自己對師兄的形容逗樂,卻還是忍住笑回道:“師兄。你怎麽也從夜宴上溜出來了?”
“我見你獨自出來,放心不下,便跟過來了。”
“我沒事,只是剛才覺得酒喝多了,便出來醒醒酒。師兄,你還是快回去吧,畢竟今晚的夜宴,你是上客,白陽派和其他門派的弟子,還等着給你敬酒呢。”段芙調侃道。
“呵呵,阿芙,你別說笑了。大夥都看得出來,今日這夜宴,滿陽真人招待的重點,可是師妹你。我這個師兄,只不過是順帶被招待了。”
“師兄,你別取笑我了。”阿芙苦笑道。
“阿芙,是真的。今日你在衆多正道門派弟子前大顯風采,師兄很是為你高興。你不知道今天有多少個男弟子的眼神在追着你看。”
“師兄你胡說些什麽。”
索俊元看着段芙略有些發紅的臉,不禁莞爾,繼續說道:“此言不虛。今日一役,你必将聲名鵲起。你不再只是一個跟在我身後的段師妹了,而是一個集美貌、聰慧、勇氣、信心,以及修為高超、劍法奪人的女子,更堪當我空山派年輕弟子的領袖了。”
段芙看着索俊元說着,不禁“噗嗤”笑出聲來。“師兄,且不說別的。這‘空山派年輕弟子的領袖’的帽子,可是非你莫屬,我可不敢搶,也搶不過來。”
“師兄,無事獻殷勤,你說了我這麽多好話,是要求我做什麽?話說回來,我們之間都這麽熟了,你還這麽見外,真是的!”段芙忍不住笑着打趣道。
索俊元看着月光下的她,內心微微有些刺痛,他沉默了一會,終于還是開口問道,“阿芙,你是不是一直以來都不知道我對你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