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CH.相觸

CH.10 相觸

瑩白如玉的手眼看要貼上男人的面容,人魚輕輕張開口,富有韻律的音符似無形的觸手柔柔麻痹了感官。如醉酒般亞當眼睜睜地看着這一切,忽然背後似被火焰灼燒過的滾燙,刺痛讓理智蘇醒了一瞬。

“不可沉溺!”

瞳孔瞬間收縮,剎那間,靜谧的靈物張開獠牙,兇猛地掐上人類的脖頸!

距離得太近避無可避,急中生智下亞當狠狠地抓住她的長發向後扯去,堪堪避開一擊。

亞當咬緊牙關,巨大的力道扔在向前撕扯。

“芙蕾絲!”

再僵持下去必死無疑,必須喚醒她的神志!野蠻而暴戾讓眼前這張精致的面容扭曲出奇詭的魅力,她幽黑的眼眸中跳動着熠熠火光。

機會只有一次!

松手的瞬間,順勢向後仰倒,蓄力一腳踹在人魚的腹部上,毫無防備的她痛苦地被掀開在岸,迅速壓制住。

“芙蕾絲,醒醒!”

指甲摳進滑溜溜的皮膚裏,亞當幾乎要拼盡全力才能按住她,緊繃肅穆的眉眼近在眼前,鏡子般映出自己那張夜叉般猙獰的面容,恍惚間竟有些暢快。

她多久沒有過這樣強烈的情緒和欲望了……

滴答,微鹹的汗水滴在皮膚上,不像海水的鹹腥中無言的信息,他的□□只傳達出一個訊號——他是人類,一個揮霍着旺盛生命力和自己對抗的人類。

喘息着她開始察覺到“自己”意識的存在,慢慢從饑餓嗜血中清醒過來。瞳孔一點點聚焦……按着自己的手臂已經開始顫抖,眼前的男人快撐不住了。可那雙藍得剔透深邃眼中卻依舊平靜,漆黑的瞳孔吸魂奪魄般望來,如人魚族愛重的海藍寶石……這樣動人的藍眸裏栖息着那個為愛而死的神祇才足夠叫人信服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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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蕾絲?”

察覺到身下按着的“人”力道變弱,男人啞着聲音輕聲問道。

那雙兇狠的黑瞳掙紮着安定住,淺淺的琥珀色與黑糾纏成了深棕。靜谧而吓人的眨了眨眼,她露出熟悉的微笑。

“是我。”

不啞巴了的美人魚,每個音符都撩得人耳朵癢麻,亞當如夢初醒般應道。

“冒犯了。”

咔噠一聲,雙手被拷住,熟悉的“手鏈”又回來了。

這玩意他墜海了怎麽還藏在身上……

擡眼,男人癱坐在幾米開外的地方休息,那雙勾人的眼倒還警惕地盯着自己。

沉默,長久的沉默。

她索性半撐在岸邊,适應自己的身體,用華麗得能媲美孔雀尾羽的尾巴輕輕撥弄着水花,漂亮的眼望着靜谧的湖泊一眨不眨。

“你真是……塞壬?美人魚?”

他少年時也曾見過一些超自然力量,但那都是人,并非傳說中的生靈。

如果這世上的神話是真的,那真的存在神靈嗎?

她聞言轉頭望向喘息着,神色有些怔忡的男人,決定同他分享些本應傳給下一代美人魚的人生,哦不,魚生經驗。

“不是。”

“?”

見人挑起眉,欲言又止的模樣,實在忍不住笑了。富有韻律的音色靡靡蕩來。

“嚴格來說我是個混血,所以只能算半條美人魚。”

淺青的鱗片倒映着朦胧的湖光,如紗衣般貼在纖細腕上,輕輕一掙,在指尖繞了圈,手铐便全套進了同個腕上,變成了只銀閃閃的手镯,随着肢體舒展叮當地響着。

“今天是我第一次成為人魚,在此之前我也不太相信傳說是真的。”

亞當有些好奇地看向她。

“人魚混血?”

似乎是很滿意手上的銀镯,她眯眼露出的笑來,拍動着尾鳍墜入湖中嬉戲,濺起燦爛的漣漪。天真如初誕的生靈,好奇地攪動身側一切事物,抽空才回答幾句問話。

“我們人魚是老的死前才會……生出小的。愛上其他物種而死的人魚,生出來的就算混血。我父親應該是個人類。”

回憶起身世,她又靜了下來,趴在水面上。濕潤剔透的碧泊倒映着秀麗的眉眼,靜谧得如一幅畫,宛轉流淌的音波随着吐字一圈圈吹開漣漪,撥動聽者的心弦。

“人魚的記憶,也和誕生類似。只有将我母親的骸骨歸還墓地後,我才能得到應有的記憶。”

成為人魚的瞬間,海洋的野性和母系代代相傳的記憶兇猛地湧入大腦。成為另一種生命形式讓軀體到靈魂中都浸滿生機勃勃的鹹腥。那些遨游與嗜血的快意,橫掃人腦中文化鑄成的秩序堤壩。

如果沒有他的阻止,也許現在這刻的“她”就會消失,轉而成為比母親聰明些許的“魚人”。

忽然那雙眼盈盈撩起,屬于人的琥珀色與魚的黑色融成溫柔而黯然的深棕,她彎唇,靈巧而靜谧地游來,搭在岸邊。

咫尺之間,可以望見彼此眼眸中小小的對方。

“謝謝你。”

睜着圓溜溜的,小動物般明亮的眸,她輕輕地道。

“作為回禮,今晚我不說謊。”

波光浮動,天色晦暗溫柔,就連時間也暧昧而遲滞的島嶼中心,他們望着彼此無言。

她想,人魚一生一次地成“魚”禮,應當有些破例地慶祝,哪怕陪伴在自己身邊的是這個神神秘秘莫名其妙的男人……哎呀,她親愛的芙蕾絲要是知道了,怕是會鬧小脾氣了。

他想,這真是他人生中屈指可數的念起上帝的名字。能和美人魚徹夜暢談的機會此生應不會再有第二次了。

久違的,一種奇妙的,如少時蠱惑着好友們一同夜闖賭場的快樂湧上心頭。屬于少年的好奇火焰躍動在他的瞳裏。

他欣賞的目光流轉在她肌膚的鱗片上,好奇地溜向水下那條如夢似幻的碧藍魚尾,複又撫摸過白得幾近透明的銀色面頰上盈盈的眼……

近一點,再近一點……近得幾乎呼吸糾纏。

驟然間,距離拉遠,男人柔聲問出詭異的臺詞。

“請問,我還需要擔心你想吃了我嗎?”

極其知情知趣,又漂亮得妖異的人魚小姐暧昧的微笑停滞了片刻。

……?

男人驟然舒展眉眼,頭一次笑得如此放縱而爛漫,俊朗明麗,暢快的笑聲中,人魚小姐透明的耳鳍染上被冒犯的薄紅,猛地擺動尾巴一扇,飛濺的水汽伴随着氣流将放聲大笑的男人澆了個透心涼。

她又不是只知道吃人的傻子!當她這麽多年的人白做了啊!

男人放柔了磁性的聲音,用戲劇中的腔調,款款哄回氣跑了的人魚小姐。

“原諒我的無禮,我真摯地懇請您賞光,與凡夫俗子暢談徹夜。”

第一次,他覺得言語間進退的博弈如此有趣。

轉身腰肢擺動已游出幾米開外的人魚小姐聞言停住,她宛宛回眸,于碧瑩瑩的水中央挑釁般伸出纖細的手。

“好啊,拿你的命來換。”

靜谧中,水滴滴答答地順着手臂的線條墜落。

目光交錯,無聲交鋒。

她了然地撩起調侃的笑意,轉身。

誰會不怕死呢?

下一秒,撲通的水花濺在腦後!

她驚詫地轉回頭,卻不見他的蹤影。

忽而掌心溫熱,被輕輕握住,人魚小姐驚詫地轉了轉眼珠。

嘩啦,男人握着她的手唰地鑽出水面。晶瑩水珠的點綴下,他的面容清朗而柔和。

“區區一條性命,能換到您的青睐,這賭約很劃算。”

她怔忡片刻,霎時滿腦子的算計都淡了一瞬。

“您說我會贏嗎?美麗的小姐。”

忍不住清滢滢地,安靜地笑了。人魚小姐美眸流轉,嬌嬌地掩住口,眼眸彎成可愛新月。

“那要看你的本事咯。”

任由男人湊近,面頰相觸,這場水中相會于貼面禮中拉開帷幕。

今夜,她不說謊。

……

而在被傳說眷顧之外的人間領土,喧嚣卻從未止息。

稀薄的黎明照亮厮殺後的海面,破碎的船體随着海浪逃離戰場,浮木撞上了光榮負傷的海倫號。

“都給老子睜大狗眼!漏看一點動靜所有人一起沒命!”

面上還留着新鮮的血痕,羅斯滿不在乎地抹了一把,順手擦在褲子上。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海倫號上的巡邏比往日更嚴密……為了脫離獅鷺軍艦的追擊,海倫號已經快開到公海的邊緣了。萬一撞上同行,這一船的老弱病殘就是送到狼嘴邊的骨頭。

“加油兄弟們!咱們快開飯了!”

底艙內,燭光下,衆位貌美的少年少女們正在疤臉的指揮下有條理地拆下貨箱,填補破損的艙體。這位貪吃的大漢眼裏沒有美色,滿心都是老本承諾的鹽烤花甲。

廚房裏,海鮮的香氣往外冒。

“沾點胡椒吧!老哥——”

瘦小精幹的剃刀竄到老本身邊,賊兮兮地偷了生蚝往嘴裏塞。此人聲稱在官老爺軍艦上吃壞了肚子需要修養,便抛下了看顧傷員的任務來到廚房裏摸魚。

……

船長室的書桌前,紅發青年若有所思。奧克安靜平和的樣子與之前的“冰凍竹竿”判若兩人。

眼下的劣勢很明顯:主人失蹤了……糧食短缺必須盡快找港口停靠,中立的公用港口容易被黑吃黑,偏又無法回到獅鷺公國的管轄的領海內……本就是因為家族內部鬥争而退出海軍部隊一線,眼下又得罪了弗農,原本計劃好的返航登記,将海倫號轉入內部一位兄弟的名下。那麽這些船員就應當能拿到雇傭證明,從而成為合法“公民”。

那還有什麽優勢呢?亞當留下了什麽?

“大副!開飯了!”

疤臉興沖沖地敲門進來,胡子都沒露一下便跑了。羅斯罵罵咧咧地追在後面,提醒吃好換班的兄弟盯緊海面。随後是一陣混雜着各地方言的嬉笑和交談,海上呆了幾日這些來自五湖四海的少年們似乎意識到這些看似兇徒的家夥并不會害了自己,比剛上船時多話了不少……

好吧,也不是一無所有。

起碼他篩出了一船空前“單純”的下屬。

奧克應了一聲,伸了個懶腰,準備去用餐。站起身離開書桌時,忽然覺得有些紮眼。

當慣了保姆的大副先生皺起眉:又把墨水筆直接放書上了……說了幾次不聽,這下漏墨了吧!

攤開的兩本星象著作已然被墨水染得不能看了……

等等……頁碼呢?

标着頁碼的角落已被主人撕去,奧克迅速翻起書,鎖定缺失的數字。

凝望許久,奧克忽然想到什麽。

桌面攤開的海圖上插着各色标記圖釘,數字在腦海中轉換成坐标,紅棕色卷發下碧眼亮起,目光快速地掠過無數海洋與山脈,定格在那枚藍色圖釘上——那個無比熟悉的港口。

如他所料,拿起圖釘不需絲毫力氣,因為它并非釘在桌面,而是卡在縫隙裏!

暗格裏靜靜躺着一張地契與身份證明。

奧克忍不住露出微笑。

這下,有籌碼了。

……

暗衛全軍覆沒的消息在獅鷺人軍隊手上傳到安珀家的議事廳中,家主疲憊掐住眉心,低氣壓的沉默在室內蔓延。接連而來的糟心事讓這位掌權時間最長的當權者也感到棘手。

“血的庫存還夠嗎?”

“存量夠支撐三個月。”

“先把港口的事做好,遲早我會親手把她抓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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