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哥哥
第二章 哥哥
少年名叫李奉淵,李瑛的兒子,雖年紀尚小,性子卻磨砺得沉穩。
李瑛常年不在府中,李奉淵便是将軍府唯一的主子。他這一問雖沒有指名道姓,但顯然話裏的“他”指的是他老子李瑛。
司阍一時啞口無言,不知該如何回答,擔心答錯了話,惹李奉淵不快,将目光求助地投向宋靜。
自李奉淵在襁褓之中,宋靜便跟在他身邊,這十數年看着他長大,對這位少爺的脾氣很是了解。
倘若直接告訴他李瑛突然帶回一個女兒,必會引得他大怒,是以宋靜斟酌着道:“回少爺,說是将軍帶回來一個小姑娘。”
“小姑娘?”李奉淵走入廊下,伸手拂去肩頭的落雪,接着問:“哪兒來的?”
“這……”宋靜又看向司阍,司阍搖了搖頭,于是宋靜道:“尚不清楚。”
李奉淵好似在意此事,面色卻又淡得很,問司阍:“還知道什麽?”
司阍撞上李奉淵的目光,思索了片刻,遲疑着道:“回少爺,奴才聽見掃地的奴仆叩門,匆匆開了門,只站在門口瞧了一眼就趕來通報了。老奴老眼昏花,實在沒看得仔細……”
他啰裏八嗦沒說出個所以然來,李奉淵挑起眼皮不耐煩地瞥了他一眼,司阍心頭一慌,嘴皮子一瓢,結結巴巴擠出一句:“還知道呃、那姑娘呃、面容乖巧,長得像個小玉娃娃。”
這話一出,宋靜無奈地搖了搖頭。
李奉淵想知曉的自然不會是那姑娘容貌如何的無用之事,果不其然,李奉淵聽後皺了下眉頭:“下去吧。”
司阍低下頭,忙不疊應道:“是。”
司阍走了,宋靜卻沒急着離開。
李奉淵出身将門,自小習武,每日風雨不動去武場,今日看來也沒例外。
他方才冒雪從武場回來,衣裳法頂被雪淋濕了一片,宋靜拿出一早準備好的外衣,關切道:“少爺,換上吧,風雪大,別凍涼了。”
“不用。”李奉淵看也沒看,擡腿進了書房,像是取了什麽東西,而後又穿着一身濕,淋着飛雪出了院子,不知又要做什麽去。
他一個人獨來獨往慣了,宋靜知道自己勸不住他,也不敢多問,只好把衣裳挂在架子上,往明錦堂去了。
明錦堂是李瑛住的地方,李奉淵住在栖雲院,中間隔了半個宅邸。
宋靜在李奉淵這兒絆了會兒腳,出了栖雲院,吩咐仆從去叫廚房準備好膳食,撐着傘匆匆忙忙地往明錦堂趕。
一來二去耽擱得晚了,宋靜一進院門,沒看見李瑛和司阍口中的姑娘,只見一名侍女蹲在爐子邊點炭。
宋靜問:“将軍呢?”
侍女道:“去栖雲院了。”
宋靜奇怪道:“幾時走的?我才從栖雲院過來,一路上并未見到人。”
侍女看了眼爐邊燒斷一截的線香:“去了有一會兒了,我聽将軍說要帶小姐去見見祖宗,或許是走的停雀湖那條路。”
停雀湖旁立着李家的祠堂,宋靜點了點頭,擔心錯過,又叮囑了一句:“若将軍回了明錦堂,叫人來知會我一聲。”
侍女應下,宋靜一刻不得歇,又撐傘邁着老腿往停雀湖跑,心想着:府裏該多買些奴仆了。
停雀湖因湖中心有一方雀亭而得名,春色夏景美不勝收,時至隆冬卻沒什麽好看,只有一片冷冰冰的深湖。
湖邊冷,李瑛用黑皮大氅将李姝菀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半張小臉,抱着她走在停雀湖邊的青石徑上。
李姝菀本就穿得厚實,被沉重的毛氅一裹,更是壓得坐不直腰,只能靠在李瑛胸前,睜着一雙眼看着寬敞卻冷清的宅邸。
冬日這條路幽靜,兩人一路過來沒見着人,四周安靜得只能聽見靴底踩雪的聲音。
李瑛抱着李姝菀進了祠堂所在的院子,看見祠堂的門大開着,縷縷沉香正從中飄出來。
府中姓李的找不出四個人,大年三十會來祠堂點紙燃香的,除了李奉淵沒有別人。
李瑛抱着李姝菀走進祠堂,看見他兩年未見的兒子挺直肩背面對神龛跪坐在蒲團上,正低頭在盆裏燒東西。
而他面前的供桌上最下方的牌位,寫着“李氏 洛風鳶”幾個字。
李奉淵聽見了李瑛的腳步聲,卻并未回頭。
李瑛沉沉望着牌位,放下李姝菀,上前燃了三柱香,插在了李奉淵點燃的香旁。
他伸手蹭去沾在牌位上的香灰,回頭看向了李奉淵。
李奉淵燒完手裏的信,伏地對着牌位拜了三拜,站起身看向李瑛,語氣平平地叫了一聲:“父親。”
李奉淵這兩年竄得太高,骨骼四肢已經勉強有了男人的架子,臉上稚氣稍脫,李瑛恍惚一眼沒認得出來。
雪風湧進門,蕩起一股寒氣,盆中未燃盡的火焰随風飛舞,很快又歸于平息。
父子相見,卻誰的臉上都沒有笑意,神色生疏得仿佛初見的陌生人。
李姝菀站在門口,有些無措地來回看着李瑛和面前的背影,抓緊了身上拖地的大氅。
李瑛仔細打量了一番李奉淵,語氣同樣平淡:“長高了。”
他說罷,看向李姝菀:“姝兒,過來。見過你哥哥。”
李奉淵皺了下眉頭,側身面無表情地看向了李姝菀。
李姝菀聽話地放下身上過于沉重的大氅,小跑到李瑛身邊,有些緊張地看向了面前的少年。
她記得從江南來這兒的路上李瑛與她說過的話:她有一個哥哥,年長她五歲,是除了他之外她唯一的親人。
李姝菀在路上偷偷猜想過那位素未謀面的哥哥會長什麽樣,性子如何,是不是和爹爹一樣沉默少語。
她料想了種種情況,做好了不被喜歡的準備,可在看到李奉淵冷漠得毫無情緒的神色時,仍舊慌得手心出了汗。
她捏着衣袖,推了推額前的帽沿,擡頭無助地看了眼李瑛。
在李瑛鼓勵的目光下,李姝菀鼓起勇氣,怯生生地迎向李奉淵的視線,溫聲細語地喚了聲:“哥哥。”
李奉淵站在她面前,垂着眼皮冷眼看着她,一言未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