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對峙

第七十九章 對峙

李姝菀一顆血淋淋的人頭送出去,釣得一池子老泥鳅翻湧不止。

官兵收斂了賊子幾十具屍體,今日這家去盤查一番,明日那家去搜問一遍。

沒兩日,就有二人戰戰兢兢地來到洛家的商會,主動向李姝菀讓位請辭。

李姝菀面上假意挽留,奈何實在挽留不住,只好欣然答應。他人上午辭,下午她就換上了自己的人,片刻機會都不留。

刺殺不成,反被将了一軍,堅固的泥鳅窩爛了個洞,攪得人心惶惶。

最肥的老泥鳅恨得牙癢,按捺不住,終于現了身。

這日,又是雨天,細雨密密如青絲,如煙似霧罩着繁鬧街市。

洛家商會的酒樓裏,李姝菀坐在二樓,靜靜隔窗觀雨。

屏風影綽,柳素在後面烹甜茶,溫甜的茶香彌漫在室內,難得清閑。

忽然,門口傳來一陣沉悶的腳步聲,随即敲門聲響起,門外的侍童道:“小姐,丁老板來了。”

丁老板,丁晟,洛家商會的二把手。早年幫洛佩看鋪子管織坊、收用能手,因辦事得力,很受洛佩重用。

不過到老野心勃勃,趁洛佩年邁無力管顧,暗中斂了不少錢財。

李姝菀前年清賬,發現他手中鋪子的進賬比其他同規模同地段的鋪子少了足足四成,而洛家有十幾間商鋪都在他手裏捏着。

這人不除,等再過上幾年,洛家商會怕就得易名姓丁。

李姝菀正等着他來,她放下手中茶杯:“進。”

丁晟挺着大肚子進門,毫不客氣将李姝菀前些日送給他的錦盒“砰”一聲放在了她面前的桌案上。

盒面上沾染的血跡已凝固成了深黑色,盒中正發出一股極其難聞的腐臭味。

李姝菀沒想到他竟還把這腦袋留着,此刻聞見這叫人惡心的味兒,下意識皺了下眉頭。

她拿起桌上的鎮紙,将盒子推遠,窗外的風灌進來,往裏一吹,這才好受許多。

李姝菀擡眸看着丁晟,開口道:“丁老板可算來了,叫我好等。我還以為丁老板要做縮頭烏龜,不聞不問呢。”

丁晟黑着臉在李姝菀對面坐下,冷笑一聲:“李老板的人頭都送到我的桌子上了,再不來,我怕李老板興起,哪天提着無頭屍體來湊一具全屍。”

他說着,看出李姝菀不喜這味道,故意伸手将盒子打開,又推到她面前:“啧啧,李老板瞧瞧,都爛得生蛆了。”

商人穿不得錦衣絲綢,着不得金銀玉帶。丁晟便暗暗在穿在裏面的單衣上繡了金絲銀線,動作間,就能看見袖中絲光閃耀,金銀暗湧。

盒中的頭顱已爛得化水,蛆蟲亂爬,惡心得要命。

李姝菀往盒裏看了一眼,不僅沒躲,反而勾唇笑起來,戲谑道:“這人乃丁老板熟識,我還以為丁老板會為他找一處風水寶地好生安葬,沒想丁老板卻提着他到處招搖,是不是有些太冷血了?”

丁晟兩手一擡,裝傻充愣:“什麽熟人?李老板可別亂說,這人頭是李老板送來的,我可不認識。李老板雖然年紀輕,也該懂得說話做事都要講證據。”

丁晟敢這麽說,多半買兇刺殺一事做得幹淨,不怕別人查到蛛絲馬跡。不過李姝菀也沒想過以此扳倒他。

“要證據做什麽?”李姝菀笑着看他:“我正愁沒理由滌穢布新,沒想就來了這麽一場刺殺。消息一放出去,上上下下都在猜是誰下的毒手,我白撿一個好機會肅清商會蛀蟲,該謝謝丁老板才是。”

丁晟聞言,臉色并不好看。

黃白色的蛆蟲從腐臭的錦盒裏蠕動着緩緩爬到桌案上,李姝菀餘光瞥見那蟲子爬上她的茶杯,面上笑意卻更甚:“丁老板說,這幕後之人此舉是粗心大意,還是壓根沒想過我能活着回來?”

丁晟冷冷看着李姝菀,嘴皮子一掀,也跟着笑:“丁某也好奇,李老板平日身邊就只兩名侍從,是怎麽從那多麽刺客手裏活下來的?”

他說着,目光一轉,不動聲色看向了屏風之後。中間一道窈窕身影正煮着熱茶,而旁邊的暗處,立着兩道沉默無聲的身影。

李姝菀自然不會将太子派人保護她的事說出去,她随口道:“自然是上天眷顧。”

李姝菀說話滴水不漏,丁晟套不出消息,耐心也逐漸告罄。

他看着面前僅僅十幾歲就想把洛家幾十年的人手改換一遍的李姝菀,實在不知道她哪裏來的自信。

他壓着怒氣道:“這幾十年裏,鋪子也好,織造坊也好,底下的人手都是跟着各位老板做事,賣家也都是和各位老板在聯絡。小平、老餘如今都被李老板趕出了商會,可是人人都看着。李老板有沒有想過此舉會虧損東家的信譽?從今往後,還有誰敢勞心勞力為東家賣命?”

吞了那麽多錢,吃了那麽多肉,李姝菀不知道他怎麽敢說“勞心勞力”幾個字。

李姝菀淡淡撇他一眼:“這是我的事,就不勞煩丁老板多慮了。”

丁晟看她油鹽不進,是打定主意自損八千也要把他們拉下馬,終于再忍不下去,一拍桌面,猛站起身,怒極道:“這麽多年,大家都跟洛家吃一鍋飯,李老板為何非要摔碗砸鍋,把飯給別人吃!”

這動靜不小,屏風後,劉大與劉二不約而同握住了腰間的刀劍,無聲聽着外面的動響,随時準備出手。

然而丁晟暫且沒有這麽大的膽子。

李姝菀冷冷看着丁晟肥得滴油的臉:“這口飯被誰吃了?丁老板飽了肚子,然後聯合着一群人往衆人吃的鍋裏摻糠添沙,然後再把飯分給別人吃,還有臉問我為什麽?”

丁晟不服氣,大手一揚,豪邁道:“我辛辛苦苦為洛府一輩子,多吃點又如何?普天下誰不是這麽做事?就是皇帝身邊的太監都比旁人多兩斤油水。你不打招呼就要摔我的碗,難道還不準我反抗不成?”

李姝菀面色也冷下去:“你可以反抗,可你千不該萬不該,想一了百了地殺了我。”

丁晟仍不承認刺殺一事,還想開口否認,卻又聽李姝菀道:“我穿着粗布衣和你們一同混在商會裏,呆得久了,丁老板就以為我只是個商人,覺得我年紀輕輕不知天高地厚,而忘了我的身份。”

丁晟聽得這話,愣了一愣,不知道她這是什麽話。

李姝菀冷笑一聲,站起身,一雙眼涼涼看着他:“我父親李瑛,乃前任大将軍。我兄長李奉淵,乃現今安遠侯。我李姝菀,是望京将軍府的女兒,安遠侯唯一的妹妹。權,我有;勢,我有;錢,我也有!”

她擡手揮了桌上爬了蛆蟲的瓷杯,臉上滿是高位者的冷漠和輕蔑:“我想讓誰從洛家商會裏的位置上滾下來,誰就得乖乖給我從位置上滾下來!輪得到你來問為什麽!”

丁晟聽得這一字一句,臉上的表情忽然空白了一瞬,仿佛才看清面前這位年紀輕輕的“李老板”究竟是什麽人。

商和權,從來是瓷與鐵,前者一碰就碎。

他發蒙的腦袋醒過神,看着李姝菀那不屑一顧的眼神,嚣張氣焰忽然散了個幹淨,雙腿一軟,竟如放了血的肥豬,癱坐回椅中。

桌上的盒子被他肥胖的身軀打倒,腐爛的人頭滾落在他腳邊,蛆蟲緩緩順着他的身體往上爬。

“你……你……”

他面白如紙地看着李姝菀,汗如雨下,唇瓣嗫嚅着,卻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李姝菀垂眸,居高臨下地冷眼看着他:“買兇殺我,真不知你頭上有幾個腦袋,夠你這麽揮霍!”

李姝菀厭惡地揮袖出門,邊走邊道:“你跟随外祖母多年,以往你吞進肚子的錢財我就當喂了狗,我給你兩日将事情交接辦妥。你若敢暗中使手段,壞我的事——”

她停下腳步,聲冷如冰:“但凡鋪子裏的算盤上少了一顆珠子,我都要你的命。”

劉大劉二與柳素接連從屏風後行出,跟上李姝菀。

柳素頭上的步搖輕晃,發出悅耳的響聲。丁晟聞聲,擡起發紅的眼,眼神複雜地看着幾人身上華貴的錦衣玉飾,嘴唇幾番輕動,卻終是未發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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