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毒人心
第六章毒人心
這一步就如從地府踏足人間,他一步走出,仿佛有股血煞不祥的氣息随風而來,将地府幽冥的森森寒意帶到人世,足下踩的日光暖色令人恍惚以為那是一片鮮血,在他踏過的同時,被凝結成冰。
他穿着一悉錦衣,華麗的顏色盡管很濃烈,還是沒能抵過從他身上散發出的漠然冷意,刀鋒似的眉微挑着數分淩厲,略薄的唇竟如女子透着殷紅,殷紅的色澤并不鮮亮,暗暗的,在這身冰冷裏襯出幾許血一般的魅色。
在此之前在場的誰也沒見過血魔醫的樣貌,只知道他的名聲,只明白他的危險,聽過無數種傳聞,卻從來沒人聽說過,原來血魔醫除了駭人的醫術之外,居然還有着這麽一副俊美異常的相貌。
為何說是異常,是因為他的這張臉在冰冷寒意中竟然散發出一股……近乎妖異的吸引力,讓人忽然想起堇畫閣的窈娘,忽然明白為什麽她會裝病去請血魔醫,明知危險,也還是無法抗拒這個男人的魅力。
“你有什麽能來交換?”站在門前,他平平的問,暗紅的唇如飲過鮮血,令人錯以為只要靠近就能聞到血腥的氣息。
“血魔醫想要什麽?”秦戰開口承諾,卻并不想真的将所有寶物送出,萬一這個滿身妖邪之氣的魔醫要去了他全部的家財他該如何是好。
“我要什麽,你都能給?”赫九霄的問話不像要人回答,停了停又說道:“我先要一顆毒人心。”
開口就要人心,站在光下,猶如站在無人的雪峰之巅,從他眼底望來的目光如霜雪寒人徹骨,并非冷酷也不是蕭煞,卻真如閻羅在判定人的生死那般的漠然。
“毒人心?”誰聽說過這個東西?詫異驚訝,響起一片低嘩,堂外血紅的轎子前,高大的身影仿若沒聽見種種議論,帶着血色冰寒一步步走了進來。
他離聚集的人群還有一段距離,可看見他踏進門,許多人卻都有種想大喊的沖動,大喊着叫他不要過來,分明有那樣俊美無雙的相貌,他們卻不想對那張臉多看一眼,只有無知之人才會被這樣的表象迷惑,對他們這些走慣江湖的人來說,只覺得這個血魔醫一出現就帶來一種死亡的森寒之氣,讓人分外不安。
仿佛是感覺到他們的心情,他的腳步停了,就在檀伊公子所坐之處不遠不近的地方。
然後,目光掠過珠簾後那抹青色的背影,掠到他們身上。
這一眼看不出喜怒,衆人卻乍然醒悟過來,如果因為這樣的心思被看穿惹起他的不快,他們的毒請誰來解?
雖然醒悟,卻還是有人忍不住将他與坐在一邊的檀伊公子比了一比,似皎月流雲的那一個氣韻悠然,眼前這個血魔醫則如他的名字,似九霄之上寒風凜冽,有着冷魅似魔的血色腥香和不祥。
直到此時才知道,過分的俊美不止會讓人傾倒,還能令人膽寒,你看不到他眼底的情感,也尋不見他心裏的想法,被那雙眼瞳望來的時候,便會忍不住戰栗。
“這個毒人心,是個什麽東西?”李大娘不着痕跡的搓着自己的手臂,似驚似怕的開口,他也是直到此時才發現,原來世上真有人能好看的叫人起了雞皮疙瘩。
常聽人稱檀伊公子可稱完美,今天終于明白這話說的真沒錯,就算那血魔醫樣貌生成這樣,卻沒有檀伊公子那身和緩悅人的氣息,從智謀武功到外貌談吐,身為千機閣閣主卻待人溫和有禮的檀伊公子确實當的起這兩個字。
“毒人心已有。”此時接話的不是血魔醫,正是坐在一旁的千機閣閣主,只見青衣長袍揚起青藍弧度,那一指卻指往人群之中。
秦戰似有所悟,示意衆人讓開,在他指的那個方向,那個怪人倒在地上,毒蛇似的眼定定的朝衆人看着,仿佛并不懼死亡,被管事點了穴又遭了一番拳腳,此刻他口鼻全是鮮血,更顯得眼裏的目光怨毒。
“這就是毒人心?你……你只管拿去。”秦戰的話音停頓,不是因為猶豫或是懼怕,而是因為氣急和焦慮,時間拖的越久對他們越沒好處。
“他有一顆毒人心。”聽不出這句話裏的意思是不是表示滿意,血魔醫就站在原地,一伸手,也不見如何作勢,甚至感覺不到氣流的波動,掌風的犀利,那怪人連慘嚎都沒有發出,胸膛已莫名的被剖開。
翻開的前胸露出森森帶血的白骨,鮮活的人心就在衆人眼前,好似還能聽到它的跳動聲,撲通撲通的,生生的被人摘取下來,淩空飄浮着灑下一串血滴,落到一雙不帶一絲顫動無比沉穩的手中,那是血魔醫的手,沾血的手托着那顆心,他或許是滿意的,但那雙眼看着它還是沒有半點溫度和改變。
這回空氣裏是真的彌漫出一股血腥味,那倒地的屍體留着豁口,連半絲聲響都沒有發出,那個怪人就這麽死了,被活活摘了心,那顆心還現在在血魔醫的手上跳動。
“玲珑肢。”聽不出起伏的話音,說出了他要的第二件東西。
秦戰呆了一呆,他沒想到血魔醫會知道他有這件東西,“快去取。”他吩咐管事去開九轉珍寶樓的門,他的所有寶貝都在裏面,他手下的所有高手也都在那裏,要不是這樣,今天也不會如此狼狽。
聽他說出這件東西,赫千辰身邊的小竹也呆了一呆,他是奇怪,當初有人來打探這個東西的消息,寫明委托的紙箋是少爺親自過目的,可奇怪的是,少爺拿着眨眼就能處理完的紙箋看了四五遍,像是出了神,許久之後才交給了手下人去處理。
難道少爺和這邪乎的血魔醫是舊識?
悄悄打量青衣人的側臉,小竹只看到一片難辨的深沉,不知是追憶還是淡然,是厭惡還是欣喜,那神情太淺淡了,淺淡到連自認最懂得察言觀色的他都認不出來,但若不是舊識,血魔醫怎會知道少爺的名?那可是他好不容易,某次運氣好從某位閣老口中聽來的。
小竹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麽,就連赫千辰自己也不知道。
無意識的摸着手中的玉杯,他盡量讓自己不去在意這個不該出現的人,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再次掩埋那段被塵封的記憶,還是在想念過去的歲月,那短短幾年,有人叫他千辰的日子。
在等待的靜默裏,沒有人看到檀伊公子的神情,自然更沒有人去留意血魔醫的眼神,他手中跳動的人心被侍從接過,放置在一個古怪的錦盒裏,盒子被打開的時候冒出白白的煙氣,煙氣往下,冷冷的噬人,盒子一打開的時候好像連空氣裏的溫度都降了幾分。
赫九霄沒去看人心的放置,錦盒關起,他的眼神落在半截珠簾後,那背對他的身影之上,雖然多年未見,但他第一眼看到的時候就知道,這确實是他的弟弟千辰。
不是沒有懷疑過,千辰已死,直到今天經過拾全莊門前,無意中看到人群中的青衣,當時轎簾被風帶起,他望出去看到的就是這個背影,聽到了一句說話聲。
他對那個白衣小童說,“還不快點跟上?”含着幾分笑,幾許無可奈何,隐隐的有些生氣的意思,猛然間讓他記起也曾有這麽一個人這麽對他說過。
當時的千辰才五歲。他九歲。他已經懂得死是什麽感覺,讓別人死又是種什麽感覺。
而千辰……
“血魔醫,玲珑肢在此。”秦戰結果管事拿來的東西,那是一個長長的木盒,還上了鎖,他從身上拿出鑰匙打開盒蓋,衆人好奇探頭張望,只見盒子裏端端正正的擺放着……
一截人手?!
本來沒人會對一截斷臂大驚小怪,可眼下這個場面實在太古怪,誰也沒料到秦戰會收藏這個東西當寶,還鄭重其事的放在上了鎖的盒子裏,和他那些聞名于江湖的各種奇珍放在一起,放在那個只聽過傳聞,誰也不知道在哪裏的九轉珍寶樓上。
那截手臂不像死人的手,并不幹癟,看不出原本是屬于男人還是女人,不太纖細也不粗壯,線條勻稱竟還顯得挺漂亮,看到這只手,有人不禁把目光落到李大娘身上。
“看什麽看,大娘我的手可比它好看多了,在我臂上長的好好的呢。”李大娘擡手展開他纖長的指,有些嗔怒,怎麽能拿個死人的手和他的手相比?
不能怪別人眼神古怪,看不出男女的手也許世上很多,但眼前只有他的手和那截玲珑肢長的最像,看起來一樣的纖長靈巧,讓人不覺開始想象那截殘肢原來的主人是怎樣一個人,邊想着邊好奇打量,這一看卻叫人驚呼起來。
“它——它在動!”張廉倒退一步,手下弟子毒發身亡的時候也不見他這樣驚吓異常,他指着盒子裏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