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上将何時斬我?
第08章 上将何時斬我?
藍星是人類祖星,經濟、文化都極為發達。
葉淩走出酒店不遠,就看見一片繁華的商業街區。
他停在街頭東張西望,看着鱗次栉比的高樓大廈,和摩肩擦踵的來往人群,眼裏既有濃濃新奇,又有一點……難以啓齒的緊張。
“哥哥怎麽又停下了?”豆子有幾分性急,奶聲奶氣催促。
一路走來,哥哥磨磨蹭蹭,見什麽都新奇,見到一只貓,都要盯着人家看上許久,看到人家朝他龇牙咧嘴為止。
“太熱鬧了。”葉淩緊張答了句。
街區喧喧嚷嚷,葉淩清淨了幾千年,雖然盼着熱鬧,但乍然接觸這種熱鬧,又有點兒找不到北。
“這算什麽熱鬧?比我從前逛的廟會差遠了!”豆子一副見多識廣的樣子,在他識海裏兀自興奮。“哥哥,這個好吃!”
葉淩硬着頭皮邁進街區。
豆子指的是串糖葫蘆——它過去在世俗界吃過的,沒想到這個世界也有。
可惜,似乎沒有雲片糕那些點心,哥哥饞了那麽多年,還沒吃過呢……
葉淩這會兒倒沒惦記雲片糕。
他繃緊身體,走到小店門口,照着記憶中原主的樣子,劃開終端,付了錢,接過店家給的糖葫蘆。
在豆子指點下咬下一顆冰糖山楂,他眼睛一亮,像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一直逛到月上中天,葉淩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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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房門口,看了眼蕭淵門外的侍衛,他頓了頓,低聲問:“李少尉,你們将軍睡了嗎?”
他不是李少尉,是馮少尉……值守為重,馮少尉悶悶看葉淩一眼,忍氣吞聲:“還沒。”
将軍方才叫了幾波人進去布置事情,不知是因為什麽,殺氣正重。
“哦。”葉淩卻放了心,“咚咚”敲響蕭淵房門。
“葉醫生——”馮少尉皺了皺眉,剛要阻止葉淩,門已經開了。
“什麽事?”蕭淵半露在廊燈下,半隐在陰影中,幽幽沉沉盯着葉淩那雙眼睛,淡淡問。
“這個,給你吃!”葉淩開開心心,從雙肩包裏掏出一串裹着紙袋的糖葫蘆。
廊燈自他頭上照下,讓他雙眼熠熠生輝,就是太生輝了,他仿佛看不見,他的紙袋子在撲簇簇往下掉着泥土沙粒……
蕭淵卻目光下移,頓了頓。
“裏面不髒。”蕭淵遲遲不接,葉淩愣了愣,總算反應過來。
他包裏還裝了個花盆,花盆裏有新鮮挖的沙土——他準備“種”自己用的。
這支糖葫蘆大概離花盆近了些……
他自己是不覺得泥沙髒,但人類好像不是這樣。
蕭淵尤其不是這樣——他吃穿用度都有人精心打理,一向潔淨到苛刻。
算了,葉淩手指一動,正要收回,蕭淵卻伸手把糖葫蘆接過來:“謝謝。”
“不用謝。”葉淩高興了些。
蕭淵今天送走戰友,想來心情不好,葉淩吃到糖葫蘆時不知怎麽想起了他,給他帶了一串。
“你別難過,他會去往另一個世界的。”
誰?蕭淵眼中閃過一絲迷茫,但很快,他弄明白了葉淩在說什麽。
“謝謝。”他掃過青年純澈的眼,娴熟挂起幾分恰到好處的悲痛——盡管他心底其實毫無波瀾。
他與死者相識十數年,曾并肩作戰,曾交流切磋,也曾開過兩句無傷大雅的玩笑——頻率控制的和另外幾位同級別下屬一模一樣。
他記得他們的生日,記得他們的入伍日期,記得他們的家鄉,他腦子裏裝着成千上萬細枝末節,會永遠恰到好處地送上一點關懷。
他們若不幸戰亡,他百忙之中,也必會帶着沉痛的悼詞和豐厚的撫恤金,親自慰問他們的眷屬。
憑這些小小手段,他将人心籠絡得很好。
将軍內斂,外冷內熱——下屬一致認為他是這樣的人。
小小手段……他看了眼手裏的糖葫蘆,眼底深沉:是啊,手段雖小,管用便是好的。
就連他這樣的人,也忍不住要上當。
他又望了眼葉淩滿懷關切的眼睛,割裂一般,既帶着冰冷的審視,也帶着隐秘的貪婪:
說不上來理由,他想要葉淩看他。
被他那樣看過一眼,就奇異地,想要更多。
“你手上是什麽?”葉淩忽然注意到不對。
蕭淵手背上像粘着什麽東西,在閃閃發光。
葉淩對發光的東西一向很感興趣,在他樸素的邏輯裏,發光,就等于寶貝。
他雙眼發亮向蕭淵手背看去,蕭淵瞳孔微縮,平淡收回手,背在身後。
“葉醫生。”身後傳來道嚴肅的聲音,轉移了葉淩的注意力——是阮峰。
“阮副官。”聽到他的聲音,葉淩下意識把手掏向書包,準備去拿另一支糖葫蘆,又頓住了——
阮峰正嚴肅地看着他:“葉醫生,請不要打擾将軍休息!”
“抱歉。”葉淩愣了愣,又看向蕭淵:“你要休息了嗎?要不要做治療?”
“葉醫生,将軍今天不需要治療。”阮峰聲音嚴肅刻板,“麻煩您跟我過來,我有事要交代您。”
“什麽事?”葉淩看向他,終于不再執着要給蕭淵治療。
阮峰松了口氣,隐晦看了自家将軍一眼,拉着葉淩快步離開他門前。
“葉醫生,您要見将軍,需要事先請示,将軍同意了才能見。”
房門合上,蕭淵房內空寂下來,門外的聲音一時聽得很明顯。
“知道了。”葉淩的聲音清越沁涼,沒心沒肺,無挂無礙。“阮副官,這個給你。”
“謝謝。”阮峰的聲音突然僵硬刻板,透着一股子不知所措的局促。
“李少尉,這是你的。”
“我,我也有?咳!謝謝,我在執勤,不能吃。”
什麽李少尉,是馮少尉……蕭淵面無表情,舉起手上的糖葫蘆:所以,人人都有?
他摩挲着手中的木棍,雙眼陡然晦暗起來。
“阮副官,你也有東西要給我嗎?”門外,葉淩眼尖,瞧見阮峰從口袋裏摸出什麽東西,在他遞糖葫蘆給他時,又塞回口袋。
“嗯。”阮峰面色僵了僵,有些不自在地把糖葫蘆背在背後,咳了一聲,“我們進你房間談。”
進了葉淩房間,他放下糖葫蘆,果然從口袋裏摸出一樣東西。
是只纖薄的暗銀色手環,同葉淩腕上的個人終端相似。
“我已經有終端了。”葉淩晃晃手腕。
“這個是加密渠道專用的。”阮峰解釋着,示意葉淩伸手,“葉醫生應該明白,在星艦上沒關系,現在是在外面,為了将軍人身安全,行程等信息都不能用普通渠道發送。”
他說的挺有道理,葉淩乖乖伸手。
“咔”的一聲,暗銀色金屬環纏上他手腕,有生命一般自動收緊,嚴絲合縫貼上他皮膚。
觸感不太舒服,葉淩微微皺眉。
“忘記說了,這手環同時也是一道電子禁制。”阮峰不看葉淩的眼睛,故作平淡開口。
“什麽是「電子禁制」?”葉淩好奇地問。
“以将軍的位置為核心,您不能離開半徑為1公裏的活動範圍。”阮峰解釋。
半徑、一公裏?葉淩有些費力地琢磨這些詞的意思——他雖接收了原主的記憶,卻并不能像自己的記憶和知識一樣運用自如,許多概念似懂非懂。
“什麽鬼?那不就是囚禁哥哥嗎?!”他還沒琢磨透,識海裏,見多識廣的豆子卻猛不丁跳起來。
“之所以如此,一方面是因為将軍精神力不穩,需要您随時待命,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您的安全着想。一公裏範圍外,我們的防衛力量無法完全覆蓋。”阮峰解釋。
事實上,對待暗樁眼線,他們一貫外松內緊,只嚴密監控,不會攔着他們自由活動——不下鈎子,怎麽釣的上魚。
但……葉淩情況特殊,将軍的治療還指着他,這根“風筝線”,他們确實不能放長。
将軍想來也是顧慮到這個,才做出如此命令。
“別信他的鬼話,哥哥摘掉!”
阮峰雖說的頭頭是道,豆子卻恨不能從識海裏爬出來,替葉淩摘掉那狗屁禁制。
葉淩低頭看了眼腕上的手環:這東西不知是什麽高科技做的,戴好後,完全看不到什麽接口或機關。
摘都不知從哪兒摘。
“如果我離開1公裏範圍,會怎樣?”他擡起眼簾,看向阮峰。
“會觸發警報,提醒您返回安全半徑。同時——”阮峰頓了頓,似在尋找合适的措辭,“同時我們這裏也會收到警報,如果您未及時返回,可能會暫時失去行動能力。”
失去行動能力?
“怎麽失去?”葉淩問。
他眼神依舊清澈,阮峰同他對視一瞬,錯開眼:“您只要不出一公裏範圍就好。”
“出了呢?”葉淩格外追根究底。
幾千年沒自由過,阮峰口中的“行動能力”對他很重要,他必須要搞清楚。
阮峰抿了下唇角,看他一眼,勾動手指。
葉淩腕上一涼:有什麽刺入了他的身體。
他後知後覺感到一陣強烈的痛意,随後是一陣麻痹感,他好像感知不到自己的手臂了……
“這是一種神經毒素,劑量可大可小,由我們控制。”阮峰點到為止,很快松開手指。
“手環內置了多種神經毒素,還有電刺激等其他手段,您千萬不要誤觸。”
既然說開了,阮峰索性說個明白,吓唬住他不亂跑也好——誰知将軍精神力暴動什麽時候會發作。
“可惡!大壞蛋!他怎麽敢!”雖然不知道什麽是“電刺激”,豆子卻聽出這姓阮的在威脅哥哥。
它氣瘋了,頭上的藤蔓颠颠直顫。
葉淩倒平靜得多:“我知道了。”
阮峰看了他一眼,動了動唇,又頓住,再開口時,只是和平常一樣交代:“您好好休息。”
交代完,他走向門口,看到玄關櫃子上放的糖葫蘆,猶豫一瞬,還是僵硬地拿了起來。
站在走廊上,他低頭看向手中的糖葫蘆,剛才也是在這個位置,葉淩把糖葫蘆遞給他,眼睛那樣有神采。
很少有人在對着他這張臉時,會那樣坦蕩真誠。
是假的,他是細作——道行很高的細作。
阮峰攥緊手指。
“嘀嗒”一聲,糖化了,黏糊糊落到他手上。
阮峰回過神來,擦幹淨手,敲響蕭淵房門。
“将軍。”他站在門外,沒有要進去的意思,只是低聲詢問:“這個,您沒吃吧?”
蕭淵沒有說話,看了眼他手上的糖葫蘆,才緩慢把眼神移向他。
“将軍,您別吃,我先拿去做個檢測。”
盯着将軍、盼着将軍和第七軍垮臺的人不知有多少,外面的食物,将軍不能随意入口。
阮峰職責所在,問心無愧,聲音卻不知為何壓得極低,生怕誰聽到一樣。
片刻,門口伸出一只紙袋。
“沒問題我再給您送回來。”阮峰接過紙袋。
“不必了。”門內的人冷冷答。
隔着走廊與房門,對面房內,葉淩怔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