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上将何時斬我?

第23章 上将何時斬我?

“試試看就知道了, 我真的可以幫你。”深吸口氣,葉淩大步追上蕭淵。

“不必。”蕭淵拒絕,“你不是神仙, 什麽病都能治, 什麽人都能救。”

差一點就是神仙了……葉淩猝不及防被他紮了心。

“什麽人都能救, 狗都能救!”一再被拒,又被戳中痛處,葉淩也是會生氣的, “不信你讓我救試試?”

呵, 原來笨蛋逼急了也會罵人。

蕭淵牽了下嘴角, 雖然被罵, 他體內痛楚躁亂, 竟奇異地平複一絲。

一直不肯停的腳步, 也停了下來。

可葉淩還沒來得及高興, 他又重新邁腳:“我不用你救,你離我遠點, 就是幫我了。”

他說着, 打開自己房門,進屋準備關門一瞬,葉淩把一只胳膊伸進來。

蕭淵手指緊了緊,仍要關門,葉淩抱着自己的手腕“嘶”了一聲。

“嘶”什麽, 他半點兒也沒碰到他。

蕭淵低頭看了眼葉淩手腕, 皺起眉:“怎麽弄的?”

葉淩手腕紅腫了一片。

“我剛才拉你?”不等葉淩說話, 他自己反應過來。

他不知道自己竟用了那麽大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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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因病讓他力量和感知失調。

“讓阮峰幫你——”他說到一半, 眼底掙紮一瞬,敞開門把葉淩領進來。

情緒放大, 他難以忍受讓阮峰或任何人碰他。

讓葉淩在沙發上坐下,他撈起他手腕,摸到他骨節,控制着力道,輕輕轉着活動了下。

葉淩又“嘶”了一聲。這回明顯是真的。

蕭淵頓住動作,眼神深了深。

他不是個好人,但自問也沒有什麽施虐的特殊癖好。

他不明白,為什麽聽到葉淩這聲略重的喘息,他會……得到一絲微弱的滿足。

又勾起了更深的不滿。

指腹稍加用力,他平靜地繼續幫他活動了下:“骨頭沒事,應該是扭到了韌帶。”

葉淩點點頭,這點小傷,他沒有在意。趁蕭淵給他檢查,他仔細看他,見他瞳孔又變化回黑色,不由開口:“你不用壓抑。”

“什麽?”

“基因病。”葉淩開口,“其實這是一種能量灌輸帶來的形态轉變,你老想抑制它會适得其反,不如釋放天性。”

釋放天性?蕭淵看他一眼。

他可知他的天性是什麽,就敢叫他“釋放”?

他看了眼葉淩的脖子。

他的天性,是掠奪、是占有,是釋放一切陰暗的欲望。

內心深處,他無比渴望像那兩只狗崽子一樣,在葉淩身上,打上他的記號!

蕭淵視線凝固,盯住葉淩脖子上那兩處該死的咬痕,眼底閃過一絲快要收攏不住的、領地被侵占的暴虐。

“傷不嚴重,你先去治療艙。”片刻,他移開視線,盡力壓制戾氣,平靜吩咐葉淩。

“為什麽你的會發光?”葉淩風牛馬不相及地答。

順着他視線,蕭淵低頭看去,才發現自己手腕上冒出了那些東西。

那些,密密匝匝的……鱗片。

蕭淵面色一沉,倏地擡起手,遮住葉淩眼睛。

他不知道,葉淩不需要眼睛也能“看”。

“好看。”

蕭淵繃緊神經,想叫那些該死的東西滾回體內,葉淩卻彎起唇角,真心感嘆。

蕭淵的鱗片是銀藍色的,近距離看,不但發光,還帶紋理!像小白的蛇鱗,但是顏色不同。

葉淩眼睛亮晶晶的,他發自真心喜歡這個,甚至想跟蕭淵讨要兩片,充實他的藏品庫。

不過想想他的藏品早都消散在雷劫中,小世界得到的東西他也帶不走,他只好打消了這個念頭。

眨了下眼睫,他扒下蕭淵的手——但蕭淵立刻又把手擡起來,緊緊捂住他眼睛。

“你幹什麽?”葉淩不解。

“我是為了你好。”蕭淵聲音低沉。

什麽為了他好?葉淩又眨了下眼睫。

蕭淵強忍着從手心一直傳到心底的癢意,聲音冷漠:“看了我的秘密,就休想再離開我——第七軍半步。”

“我也沒想離開。”葉淩嘟囔。

蕭淵喉結滾動,逼近葉淩:“你說什麽?”

“我不離開,做鬼都做第七軍的鬼。”

蕭淵呼吸靜了靜,松開手,盯着葉淩的眼睛,聲音喑啞:“你知道你在說什麽?”

葉淩點點頭,清冽的大眼睛裏沒有一絲心虛和游移。他說的是心裏話,半點兒不摻假。

蕭淵忍不住,又逼近他一步,幾乎将他籠罩在沙發一角。

是他說的。他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是他的……

蕭淵盯着葉淩的眼睛,有什麽被壓抑的東西在快意地蔓延、釋放。

他的手腕,手背,脖子甚至下颌處,銀鱗漸次浮現。

不止這些地方。

熨帖又齊整的軍服包裹下,他軀幹四肢悄無聲息綻開一重又一疊的鱗片,那些東西戰栗着,興奮摩擦着他纖薄的貼身衣料,叫嚣着要向外湧去。

向葉淩湧去。

他是他的!

是它們的!

它們想要!它們想接觸他,擁抱他,想被他的目光撫慰!

不,滾回去。蕭淵咬緊牙關,勉強召回一絲理智:“你先出去——”

“能摸嗎?”葉淩的聲音蓋過蕭淵。

他手癢。

蕭淵靜了靜。

摸這些醜陋不堪的東西嗎?

當然不能。

但他看着葉淩那雙潋滟的眼睛,一時沉默。

葉淩自覺得了默許,毫不客氣伸出手指,銀鱗出現在哪兒,他手指頭就戳到哪兒,終于在戳到蕭淵下颌時,被他一把攥住手。

“可以出去了嗎?”蕭淵啞聲問。

他攥住他手腕,明明在問他能否出去,手卻施力,将他拉近自己一分。

好香。

好軟。

蕭淵鼻尖撞上葉淩臉頰。

第一次見面,他就在誘惑他!害他內心深處一直在想,一直在想,他的臉蛋……親起來……會是什麽感覺……

嘴唇微顫,蕭淵克制着,匆忙埋下頭去,可鼻尖又無意中貼近了葉淩的脖子……

嗅聞着那清冽的味道,他墨色的瞳孔一陣狂亂,不可抑制地轉為赤紅。

想咬……

想覆蓋那兩只混賬崽子的印痕。

甚至,想撕爛那兩只!

放大的暴虐和占有的渴望沖擊着蕭淵最後的理智。

他攥住葉淩的手指根根冰涼,但,體內的血沸騰了。

他貼近葉淩頸窩,雙瞳赤紅,呼吸粗重,鱗片在衣物遮掩下窸窸窣窣張合……心頭惡獸,意欲顯形人間。

只是——蕭淵雙眼在紅與黑之間頻頻轉化——他一邊靠近葉淩,一邊仍極力克制欲念,冰涼的手背青筋根根浮顯。

他需要藥。

他絕不能,以這副失控的樣子出現在他面前。

但他在崩斷邊緣,神智時有時無,已無法主導自己行動。

筋絡浮起,眸底猩紅,蕭淵忽然伸手打碎了茶幾上一只陶瓷香爐。

四分五裂的瓷片伴着尚未熄滅的香灰一并被他摁在手下,殷紅的血立刻沿着他掌心與指縫滲出來。

“出去……”他将碎瓷又握緊三分,盡力正常地命令葉淩。

然而伴随着命令,他愈發貼近了葉淩的身體,近乎與他呼吸相融,一手在滲血,另一手卻抓着葉淩手腕、越發收緊。

無論如何,不是要放他走的樣子。

“哥哥!”豆子看出蕭淵不對勁——他的鼻子貼着哥哥頸窩,古古怪怪一直聞!“小心大壞蛋要吃你!”

“別瞎說。”蕭淵斷不至于吃人。

它才沒有瞎說!大壞蛋不是有那個病嗎,會失去理智的:“哥哥,我們先下手為強好了!”

“吃一點大壞蛋的精神力,幫他冷靜冷靜。”豆子躍躍欲試。

“別鬧。”葉淩的神識牢牢束縛住豆子,防止它真的蹿進蕭淵精神海做壞事。

不過,豆子說得對,蕭淵的确需要冷靜。

葉淩沒有猶豫,釋放神識,刺入蕭淵眉心,趁他恍惚一瞬,扒下他桎梏着自己的手反握住,元靈瞬間遁入蕭淵身體。

遁入一瞬葉淩怔了怔。

蕭淵體內,多出許許多多藍色光點。

這些光點他并非第一次見——上次蕭淵“展示”給他什麽是基因病時,他體內也有一樣的光點,在地下實驗室給小狼治療時,那孩子體內也有,但統統沒有此刻蕭淵體內這麽密集。

葉淩知道這就是“基因病”發作的秘密。

但他之前沒機會認真看,只發現它們和靈力類似,可以讓蕭淵力量和速度變得更強,此時仔細觀察着這些光點,才發現,它們給蕭淵身體帶來神奇的變化的同時,也在不斷攻擊着他的經脈。

恐怕,小狼的經脈就是這樣傷到的。

只是,蕭淵的經脈明顯比小狼堅韌,葉淩觀察片刻,看破玄奧:蕭淵在一次次啃噬和侵吞中,也反向吞噬着這些光點,忍耐着痛苦,用它們強化他的經脈。

這也許就是他的光點遠比小狼要多,卻頑強活下來的原因。

還活得如此光輝燦爛。

——葉淩驚嘆于蕭淵體內宇宙之美。

藍色光點,映襯得蕭淵體內燦如星河。

但事實上,那美麗的每一處,都上演着殘忍的對決。

很疼吧?葉淩皺了皺眉。

“你放松。”察覺蕭淵手腕震顫要掙脫他的掌控,葉淩溫聲說着,神識徹底張開,無形的界域不動聲色壓制下蕭淵紊亂的精神海。

“不許……說……這句話!”神智時有時無,蕭淵咬緊牙關,斷斷續續,強勢命令。

不許,對別人說這句話。

他一定不知道,他聽見他跟別人說起這句話,會嫉恨地想殺人。

臉上湧起抹病态的潮紅,蕭淵手腕顫動越發厲害了,這是基因病發作的副作用之一,他能察覺,卻無法控制。

神智和身體都瀕臨失控,他心中一時充斥着冷冰冰的嫉恨,一時,又反複回憶起他溫和的語氣,像個孩子般,沉浸在葉淩給他的片刻溫柔裏,忘了掙紮。

不知何時,他完全迷失了,只憑本能将葉淩虛虛抱在懷裏,那一瞬身體克制不住痙攣,他不自知地顫抖着,并不能将人穩穩抱住,卻固執地不肯松開。

葉淩沒在意姿勢。蕭淵狀态不好,他握牢他手腕,金色元靈一分為三,三分為九,如數顆流星,遁入蕭淵四肢百骸。

所到之處,藍色光點立即被吞噬一空。

哥哥學乖了?

豆子一喜:這個也好吃的!

但緊接着,它小身子一垮:哥哥根本沒有學乖!他元靈一抖,好多好多淡金色光點,下星星雨一樣,全都落進大壞蛋經脈。

他給人家提了一回純,拿自己元靈中最最寶貴的生機,換了些頂頂沒用的雜質戾氣!

世界第一大傻蛋!!!

“我聽得到。”葉淩分心一瞬,“你才是傻蛋……”

“哥哥?”哥哥不對勁,他說到一半,聲音明顯虛弱下去。

“我睡會兒,豆子。”

話音剛落,識海之外,葉淩的身體軟軟倒下,頭壓在蕭淵肩上。

神志恍惚的蕭淵卻漸漸清醒。

“葉淩?”察覺葉淩壓在他身上,蕭淵手指緊了緊,分辨出他均勻的呼吸,才松了口氣。

恍惚片刻,他低頭看了眼終端,蹙了下眉。

距離他們進房才過去十五分鐘。

以往他病情發作起來,少則一小時、長則一整夜,從不會這麽快清醒。

可是,體內刺骨的痛意确實已經消散了。

他張開手掌看了看,又解開袖扣,卷起一截袖子。

手臂光潔,異常幹淨。

那頭壓制不住時刻要發作的怪獸,似乎暫時又沉睡下去。

也許笨蛋沒騙他,精神力安撫,真的有用。

或者,他的精神力安撫,真的有用。

他說可以給他治療是真的。

別的,一定也是真的。

真的……覺得他好看。

真的,想摸他。

蕭淵手指緊了緊,又放松,又緊了緊。

真的,是真的。假的,也要是真的。

他閃爍不定的眸光冷靜鋒銳起來。

良久,看了眼熟睡的葉淩,他緩緩伸手,攬住他。

感覺很陌生,但一切都對勁了。

他不由把他往懷裏緊了緊。

“別鬧,豆子。”葉淩轉開腦袋,哼了一聲。

“誰是豆子?”蕭淵蹙了蹙眉。

它是豆子!豆子神氣活現,叉腰“看”着蕭淵。

可惜蕭淵看不到它。

蕭淵不客氣地捏了下它家哥哥的鼻梁:“是我,蕭淵。”

“嗯。”葉淩含混咕哝一聲,往他懷裏拱了拱。

他夢到自己的枕頭跑了。

“我……好不好看?”蕭淵把他腦袋掰正,看着他迷迷怔怔的樣子,鬼使神差把心裏話問出來。

“好看。”枕頭居然說話了,棒棒,要誇。

“我好看,還是陸輕舟好看?”

“陸輕舟……是誰?”葉淩迷糊着,反應不過來。

好在他的“枕頭”終于安靜了。

葉淩松了口氣,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睡了。

蕭淵靜靜攬着他,過了半晌,他動了動,不大自然、甚至略顯笨拙地,拿鼻尖蹭了下葉淩發頂。

“哥哥醒醒!他又聞你!”豆子大叫。

可是葉淩睡熟了,再沒有反應。

可惡!大壞蛋會不會拿哥哥煎藥喝?!

豆子很擔心——不然還是它先下手為強算了……

可是,哥哥剛才畫地為牢,限制了它行動,到現在它也動彈不了。

好氣!它只能戒備看着,看着大壞蛋的鼻尖從哥哥發頂向下,聞到哥哥脖子,然後久久地停頓下來。

他手指奇怪地摩挲着哥哥的脖子,都給搓紅了!

搓這麽仔細幹什麽!哥哥天生靈體,又不會髒!

豆子緊張極了,它覺得大壞蛋一定是要下口咬哥哥了——

它沒猜錯!

大壞蛋果然俯下頭來!

但,但他沒咬……他的嘴唇只是貼了貼哥哥。

他貼了貼哥哥脖子,又貼了貼哥哥臉頰。

然後,他莫名其妙丢下哥哥站起來,莫名其妙在屋子裏兜開了圈子。

他莫名其妙打開窗,又莫名其妙統統合上。

他莫名其妙盯着哥哥,又莫名其妙移開視線,仿佛長眼睛這事兒煩惱到他了,讓他不知道看哪兒才好。

豆子渾身戒備看着他,盯啊盯,想啊想,忽然明白了!

一定是因為哥哥是人形的,他下不去口吃!!

“啪叽”一聲,豆子心裏的警報一松,安心坐回識海。

然後,它看到大壞蛋簡單處理了下自己那只血淋淋髒兮兮的手,從一個抽屜裏翻找出什麽來,坐回哥哥身邊。

他拉起哥哥紅腫的手腕,打開手裏那個東西,擠出透明的藥膏,一圈又一圈,給哥哥揉起來。

揉到天黑了,光暗了,豆子眼花了:它居然看到,大壞蛋的眼神小心翼翼的,像怕給哥哥揉壞了……

葉淩這一覺睡得很沉。

睡醒時,他發現自己在治療艙。

“哥哥!”豆子第一個發現他醒了。

“豆子。”葉淩頭有些疼,精神也遲遲集中不起來,反應好一會兒,才記起自己在哪兒、昏睡前在做什麽。“我睡了多久?蕭淵好了嗎?”

他蹙蹙眉,坐起來。

“醒了?”昏暗中,有人開口。

葉淩眯了眯眼睛,仔細辨認着,不大确定地問:“蕭淵?”

對面的人靜了靜:“認不出我?”

“你沒穿軍服。”葉淩老老實實解釋。

他沒穿軍裝,聲音也有些啞,葉淩認不出他可太正常了——不過,好歹被馮侍衛悉心教學一場,他暗暗觀察過,蕭淵左耳耳垂正中有一顆小小的痣——憑借這個,他才認出來是他。

“你怎麽在這裏?”他呆愣問。

他不是日理萬機嗎,怎麽有空待在這裏,還坐在椅子上、翻着書,很悠閑的樣子。

蕭淵沒回答他的話,走過來,伸手摸了下他額頭。

“你好了嗎?”眼睛适應了光線,葉淩看向蕭淵,仔細打量他的面色。

“他好得很,哥哥你不如擔心你自己。”豆子不高興地說。哥哥又發燒了,還睡那麽久,叫都叫不醒。

“我沒事。”确定葉淩燒退了,蕭淵一邊扶他出來,一邊回答着他,腦子裏卻滿是他那聲“蕭淵”。

不是“将軍”,不是“蕭上将”,他第一次從他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

本也沒什麽特殊,他卻耳朵發癢,想聽他再叫一次。

但,不急。他說要“陪他”,說了這輩子都是他的人,他記下了,日子還長,不必心急,不必魯莽。

“餓不餓?樓下準備了晚餐。”看他站穩,蕭淵緩聲問。

“不餓。”治療艙會自動給人補充各種營養物質,葉淩确實不餓。

“幾點了?我可以去療養院嗎?”——他惦記起正事:給陸輕舟和小狼治療。

“不行。”蕭淵平靜答。“醫生說你最近虛弱,不宜動用精神力。”

哪個醫生這麽多事……“我只動用一下,不要緊的。”

“我要緊。”蕭淵說。

啥?葉淩愣了愣,扭頭看向他:“你要什麽緊?”

“你是我的人,你出了問題,我自然要緊。”

“我怎麽是你的人?”葉淩懵懵的。

“怎麽,做鬼都做第七軍的鬼,不是你說的?”蕭淵問着,略上挑的眼尾,透出幾分淩厲。

哦,他是說過。

“我是說待在第七軍,但我是醫科院的人。”

“我,我要行醫,你沒有權利限制我。”他不能看着兩份到手的功德溜走,也不想給小狼和陸輕舟的治療半途而廢。

“7952257。”蕭淵說出一串數字。

“什麽?”

“你的番號。”

什麽鬼?

“第七軍上士葉淩。”蕭淵示意他看終端,“軍規記得背,有考試。”

考什麽試……沒說做炮灰還要考試……

葉淩看了眼終端裏密密麻麻的條條款款,嘶,頭好疼。

蕭淵不明顯地勾勾唇:“回房慢慢看,先把藥吃了。”

他遞給葉淩一包藥。

葉淩接過來,沒吃:“最後一次。”

“什麽?”

“我就治這一次,以後都聽你的。”他說着,舉起藥包,“你答應我就喝。”

“你威脅我?”蕭淵挑眉。

葉淩不說話。

“如果不吃,就罰給你開藥的醫生去荒星做苦力。”

什麽?

葉淩一懵:“為什麽?”

“因為他倒黴。”

遠遠的,某花白頭發的老頭兒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當下,室內,葉淩氣呼呼地灌下一包藥。

蕭淵滿意了,幫他整理了下睡亂的領口,扣上散開的扣子。

“我真的很需要給他們治療。”葉淩垂着頭,悶悶地說。

像在跟他撒嬌。

蕭淵緊了緊手指:“最後一次。”

咦,他答應了。葉淩高興起來:他勉強還是個好人!

*

沒多久,陸輕舟和小狼就到了。

“陸院長,我先給你治療。”葉淩見到人,一點兒也不繞彎子。

陸輕舟眉心微蹙:“不急,我——”

話剛出口,他眉心一痛:葉淩罕見的強勢,竟不等他把話說完,幹脆利落鏈接了他。

見葉淩忽然不說不動,陸輕舟也陷入失神的狀态,衆人才知道他竟然就這麽開始了治療。

草率得……可怕。

可就是這個草率的人,卻擁有着神一般的力量。

二十分鐘的治療結束,陸輕舟低頭看了眼自己輪椅上的雙腿,手指攥了攥,在他人注視下,将雙足挪到地面上——事實上,這種挪動,已很能說明問題。

何況,他還撐着輪椅扶手,顫顫巍巍站了起來。

雖然出了一頭虛汗,但他眼睛亮得可怕,望着葉淩,仿佛一個等待誇獎的小孩。

葉淩彎彎唇,看到陸輕舟能站起來,他很高興,但他累了,不想說話。

給陸輕舟治療的過程中他沒察覺什麽,吸收完最後一團死寂的灰色霧氣,看着陸輕舟的精神海內核正常運轉起來,他才感覺到一陣難言的疲憊。

多虧中途蕭淵給他搬了張椅子,使他不至于倒下。

坐在椅子上,他半眯着眼睛,聽陸輕舟向他道謝:“謝謝,葉醫生,我似乎——恢複了。”

“嗯。”葉淩應了一聲。

他最近消耗實在太大,始終沒把精神養足過,今天元靈又吸收了蕭淵體內雜質,所以格外虛弱。

陸輕舟等人的聲音傳來,他好像聽在了耳朵裏,又沒有聽得真切。

人類的對談嘈嘈雜雜,他慢慢垂下頭,思維向幽深空靈處遁去。

“葉醫生?”陸輕舟已坐回輪椅,察覺他過分安靜,控制輪椅靠近他,伸手向他額頭摸去——伸到一半,手腕被人冷冷抓住。

“回家安心康複,慢走不送。”蕭淵居高臨下俯視着他,勾了下唇角,看似客氣,瞳孔卻毫無溫度。

陸輕舟眼神深了深:“葉醫生身體狀況不知如何,屬下此時離開,于心不安。”

蕭淵站在葉淩身前,遮擋住陸輕舟看向葉淩的視線:“既然于心不安,就不要妨礙人休息了。”

“妨不妨礙,由葉醫生說了算。”陸輕舟攥緊手指,看向蕭淵,清隽的眼底閃過一抹隐忍的怒氣。

蕭淵待葉淩的不同,陸輕舟不是看不出來,他也自知論權論勢論能力,他都無法跟蕭淵這個聯邦上将抗衡。

可是,陸輕舟了解蕭淵。

他給蕭淵設計機甲,勢必要了解他的作戰習慣,所以他看過蕭淵無數作戰視頻,揣摩過他每一個眼神動作。

蕭淵騙得過全世界,卻騙不過他。

他生性多疑,從不把自己的後背露給任何人。

他冷靜無情,親近的下屬在面前接連犧牲,也能毫無波動繼續揮刀。

他精于計算,小到近身肉搏、大到戰場全局,千頭萬緒都計算分明,對戰時不僅己方,就連敵方反應也都在他掌控之內。

陸輕舟敬服蕭淵,他是天才,是強者,是天生的将領,但,他不适合葉醫生。

他太強勢,掌控欲太強——就像現在,葉醫生自己還沒說什麽,他就已經代他下起決定。

陸輕舟剛想到這裏,被蕭淵擋在身後的葉淩,忽然出聲了——

“陸院長,再見。”

葉淩迷迷糊糊中隐約聽見陸輕舟要走,他把陸輕舟當朋友,困倦之中,不忘同他告別。

陸輕舟攥了下指尖:“葉醫生,你身體不舒服,我請人來給你看看好不好?”

他語氣輕柔,哄孩子一般懇切。

“我不要緊。”葉淩聲音很低,說完這句,又沒動靜了。

蕭淵擋着他,陸輕舟看不到他的臉,只看見他一只落在椅子上的手,指骨分明,甲色寡淡,手腕……分明有些紅腫?

“陸院長,請——”阮峰忽然開口。

他觀将軍面色不善,不敢耽擱。

葉淩的情況,也不太正常,以往他給人治療後臉也白,但吃點東西、休息一會兒都能緩解,這次剛泡過治療艙,狀态卻很不對。

他看了眼将軍眼色,呼叫了醫療團隊。

*

“硌吱吱”,椅子上的小狼把玩着手裏的塑料玩具,故意弄出些動靜,豎着耳朵,聽着葉淩的方向。

讓人失望的是,他只聽到他均勻的呼吸,和另一個人不甚明顯的氣息。

手指攥緊玩具,他繃緊身體,呼吸都慢下來,像只防禦着強敵的小獸——雖然看不見,他卻直覺,那人正在盯着他。

蕭淵的确在盯着他。

因為少年和他太像了。

不是長相,是消瘦的身體,是動作神情,是反應,是拙劣掩飾着野心的、一刻不停在計算的眼。

蕭淵看見他,就像不小心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這太古怪了,蕭淵冷漠轉開頭:“先送他回去。”

“我不要!”小狼異常敏銳,知道是說他,“騰”地從椅子上跳下來。

但看管他的侍衛格外警惕,蕭淵一個眼神,侍衛立刻把少年雙手絞到背後牢牢按住,還騰出一只手去捂孩子的嘴巴。

“你們在幹什麽?”睡着的葉淩卻忽然醒了。

沒給小狼治療,他心裏惦記着,睡也沒睡踏實,聽到動靜自然就醒了,此時詫異地望向侍衛。

小狼聽到他的聲音,越發激烈掙紮起來,葉淩皺起眉,扶着椅子要站起來。

“讓你送孩子回去,沒讓你這麽粗暴。”蕭淵忽然出聲,威嚴看向侍衛,“還不放手?”

侍衛“騰”地一下松開手,眼神分外茫然:不是,上一個對這孩子不夠“粗暴”的,被将軍罰得至今下不來床……

小狼立刻循着聲音跑到葉淩面前。

他說要給他治療的!他一分鐘一分鐘地在等着!小狼沒說話,卻摸索到葉淩的袖子,緊緊扒住。

“好了,現在到你了。”透過他攥緊的小手,葉淩仿佛看懂他心情,握住他手腕,看向侍衛:“麻煩,給他搬把椅子來。”他特意把小狼留到後面,就是因為他的問題比陸輕舟複雜,一時半會兒難以解決,給他搬把椅子,他困了可以睡一覺。

“不搬。”蕭淵冷聲開口。

剛要動彈的侍衛又老實站住。

他又怎麽了?葉淩不解。

“他以後再治。”蕭淵開口。

憑什麽!小狼繃緊身體,剛要開口,手背上忽然一熱——有什麽滴在他手上。

帶着讓他熟悉的鐵鏽味。

他皺皺眉,又是一滴液體滴下來。

是血——小狼剛反應過來,身體忽然被人掃向一邊,是那個氣息不顯、讓他忌憚的人。

他微弓起背,下意識計算起如何保護自己的要害,卻發現……并沒有人攻擊他,他只是被晾在一邊。

“頭前傾。”

“拿冰袋來。”

“叫人再會診一次,準備好治療艙。”

他只聽見那個男人在說話,在命令。

他的聲音低沉鎮靜,小狼卻不知怎麽,聽出一股慌。

發生了什麽……那家夥的身體,出問題了嗎?

小狼咬緊了唇,按住手背上的血跡,死死“盯”着葉淩的方向。

葉淩神志不大清醒,模糊察覺自己身體騰空,被人抱了起來。

感知到一道熟悉的凜冽氣息,他閉着眼睛,迷糊開口:“蕭淵?”

嘶……滿廳侍衛大氣也不敢出:他怎麽敢直呼将軍名字?!

“我在。”意外的是,将軍竟然應了。雖然面無表情,看起來有些生氣的樣子。

“小狼……我帶回星艦治。”精神越來越渙散,葉淩可沒餘力分辨蕭淵情緒,抓緊時間和他談正事。

他太困了,今晚實在沒辦法治好那孩子。

“不行。”蕭淵一口回絕,抱着他走向沙發,“星艦是戰鬥堡壘,不是養貓逗狗的後花園。”

“不是……貓狗。”葉淩皺眉,腦子吃力地轉着,好理解蕭淵的話,“我只是……想治好他的眼睛。”

“治好了方便咬你嗎?”蕭淵毫不通融。

一旁的小狼緊緊捏起手指。

“治好了……他會是又一個你。”葉淩聲音漸低,似醒似睡,自己也不大清楚自己在說什麽,“會和你一樣……優秀。是……寶貴的……生命……”

笨蛋,在說什麽蠢話。

蕭淵面無表情,手臂用力,将懷裏的青年默默收緊。

真的是蠢話!

他才不要和別人一樣優秀,他要更優秀,最優秀!

小狼耳朵高高立着,惡狠狠地想。

夜色中,他那雙從來黯淡無光的眼睛,卻灼燙地燃燒着,亮得,像要将包裹住他的黑暗燙出一個洞來。

*

“哥哥?哥哥?”豆子漂浮在葉淩識海,小心翼翼地叫着。

它并不想吵醒哥哥,可是天已經亮了,今天要返回星艦,哥哥那株本體小苗苗還在花園裏,沒有回收。

好在,在它锲而不舍呼喚下,葉淩終于睜開眼。

“豆子?”他恍惚叫了一聲,花了更長時間,才想清楚自己在哪兒。

“哥哥,你還好嗎?”

“嗯。”葉淩坐起來。

他模糊記得自己昨晚被注射了很多藥物,他自己也察覺不妙,分出一絲元靈修複了下這具身體,雙管齊下,感覺已經沒有昨晚那麽糟糕了。

聽到豆子提醒他回收小苗苗,他坐起來,動作有些遲緩地下了床,抱起窗邊花盆,迷迷糊糊往樓下走。

“怎麽不穿鞋?”才出門,正好撞上走出房間的蕭淵。

順着蕭淵視線,葉淩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腳。

忘記穿鞋了……他做人類還不太熟悉,最近精神也更差了,神游一樣,很難集中注意力。

幹咳一聲,葉淩假裝并不尴尬,轉頭又回了房間。

等他穿好鞋出來,蕭淵還站在他門口,門神一樣威嚴。

葉淩怪怪地看他一眼,想起來正事:“小狼呢?”

“不知道。”聽他第一句就是問旁人,蕭淵神色不快,伸手摸了下他額頭。

不知道?葉淩愣了愣——“你昨晚答應我的,讓我帶他回星艦!”

“我什麽時候答應過?”蕭淵收回手,看他一眼,面無表情下樓。

“他沒答應我嗎?”葉淩愣愣問豆子。

昨晚他神志已經不太清醒,模糊覺得蕭淵是同意了的,仔細一想,還真想不起來他有答應過他什麽。

豆子也說不出個子醜寅卯。昨晚哥哥流好多鼻血,又怎麽都叫不醒,它光顧着擔心去了,哪有心情理會小瞎子的事!

“不答應就不答應,哼。”豆子才不急。

葉淩卻急了,追着蕭淵下樓,剛要說話,聽見管家熱情叫他:“葉醫生,您醒了?”

管家旁邊,餐桌上的小狼,頓時擡起頭來。

原來留下來了啊……葉淩看看收拾齊整在用餐的小狼,又看向蕭淵:沒事兒吓唬他幹什麽?

蕭淵不理會他視線,嚴肅着一張臉走到餐桌前,拉開餐椅坐下。

将軍要吃飯?

那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管家愣愣打量着蕭淵,碰上他視線,才猛地反應過來:“将軍,有面包有點心有面有粥,您吃哪樣?”

“随便。”蕭淵答。

“是。”這答案管家也不意外,将軍都多少年沒正經吃過飯了。

他堆了褶皺的臉上不明顯地閃過抹笑:“那就給您準備份和葉醫生一樣的吧?”

管家說着,看了眼葉淩,臉色稍急:“葉醫生您去哪兒?”

“花園。”葉淩抱着他的花盆,無辜地頓住腳。

去花園做什麽!那将軍豈不白白坐下了!

“您先吃飯!”管家走向葉淩,不由分說把他拉到餐桌前,讓他挨着蕭淵坐下。

葉淩摸了摸肚子:先吃飯也行。

管家很快就給他們端上來早餐——異常豐盛。

第一頓飯管家就發現葉淩來者不拒,什麽食物都願意品嘗,而且總是充滿新奇和喜悅,後來他給他準備菜式就格外用心,每一樣分量不大,但樣數特別多,而且從不重複。

滿滿兩個大托盤端上來,蕭淵臉色僵了僵,看了管家一眼。

管家看也沒看他,給葉淩遞上叉子,準備好餐巾,又把一杯熱牛奶放到他手邊:“葉醫生,您慢用。”

葉淩道了聲謝,專注開始用餐,管家這才看了眼自家将軍:“将軍,葉醫生右手不便,您——”

他話說到一半,蕭淵默不作聲拿起葉淩托盤裏的圓面包和黃油刀,動作有些生疏地,給葉淩抹起黃油來。

孺子可教也。管家臉上的褶子更深了,每一道都散發着愉悅。

不過,光這樣還不夠——

看葉淩接過蕭淵遞給他的面包吃起來,管家又拼命擠着眼睛,暗示将軍看他對面。

他擠得眼睛快抽筋了,蕭淵終于看他一眼,又看了眼對面的小瞎子,面無表情,抹好第二塊面包,放到小瞎子面前的盤子裏。

見鬼了!從外面走進來的阮峰,怔在原地,用力揉了把自己的眼睛。

葉淩卻看了蕭淵一眼,滿眼含笑:“你也吃啊。”

他說着,看了眼蕭淵面前紋絲未動的托盤,忽然想起什麽:“你的味覺,有什麽問題嗎?”他聽管家說過一嘴。

“沒有。”蕭淵看一眼他關切的眼睛,移開視線,拿起面包塞進嘴裏。

奇怪,他半垂眼眸,眼睫顫了顫。

怎麽,真的嘗到了一點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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