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事實證明,金錢就是當代社畜的第一生産力。

法務部的小姑娘們也不怕熬夜長皺紋了,出文的效率奇高,須臾就輕而易舉的逆轉了網上的輿論風向。

這些發展都在沈頃哲的預料之中,他內心無甚波瀾,随手劃掉幾條法務部小姑娘争相發來的邀功的截圖,扭頭接過了副導演遞來的平板。

“幾個主演都敲定了,最近就先試了一下妝,這裏是定妝照合集,您看看還有什麽要改的。”副導演說話的氣息有點兒虛。

“玫老師的審美一向在線,有她把關應該問題不大。”沈頃哲淡聲說,他修長的手指輕輕劃過,平板上,美麗的長裙少女,魁梧的冠冕帝王,器宇軒昂的侍衛,神秘的蒙面刺客......配飾衣着無不精致妥當,将人物的特點以及演員本身的特長發揮到極致,

直到白一帆出現。

沈頃哲的手指頓住。

副導演的菊花一緊,頭頂開始冒汗。

果然,還是過不了這一關。

沈頃哲面無表情的摸出手機,給通訊錄裏的“蘇玫”打了個個電話過去。

電話接通。

“喂?沈導。”圈內知名妝造團隊的領頭人蘇玫正踩着一雙細高跟鞋在走廊裏狂奔,“我在來的路上了,您有什麽意見直接說——”

“你什麽時候開始走爆改妝路線了?”沈頃哲盯着那張淡妝濃抹的“戲子”的定妝照,悠悠的發問。

蘇玫汗流浃背:“沒,沒有啊,我是什麽路線您再清楚不過......”

“鼻子是畫的,眼睛是畫的,顴骨是畫的,下巴是畫的,他有什麽東西是真的?你不覺得他跟其他人的畫風格格不入嗎?”沈頃哲的眉頭越皺越緊:“重點是畫完還這麽醜。”

蘇玫:“......”

副導演在一旁顫聲道:“沈導,玫老師盡力了,白一帆他的臉就是很普,之前也一直走的是氛圍感帥哥的路線,特寫鏡頭都是一幀一幀修,單說把他的眯眯眼畫成丹鳳眼,玫老師就折騰了一個多小時,至少損失了兩版雙眼皮貼。”

“你自己看看,不想吐嗎?”沈頃哲将平板丢給他。

“想吐但是——”副導演低聲說:“宋總的意思是,讓您不要那麽苛刻,也就一兩秒鏡頭的事情。到時候白一帆身上會多帶一些代言商提供的首飾,贊助費也有了,且現在換人是不可能換的了,白一帆已經在圈裏放過話,誰敢來試這個角色,就是跟沃總過不去......”

“讓蘇玫別來了。”沈頃哲說。

副導演松了口氣。

“玫老師你忙你的去吧,沈導不糾結了。”

“太好了太好了。”蘇玫長舒了一口氣,竟也是感激涕零,“謝謝沈導體諒。”

“那您看開機的日子定在下個月中旬怎麽樣......”副導演說。

“下個月的事情下個月再說。”沈頃哲說。

“好,好吧。”副導演唯唯諾諾,在他看來沈頃哲只要沒有口吐毒?液就是最好的結局,他太害怕夾在沈頃哲和資方之間了,他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選角導演啊!

沈頃哲起身走了,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他坐上保姆車,于照問:“這麽快?”

“根本一眼都不想看。”沈頃哲說:“依托答辯。”

“下個月的行程得以九重淵開機為主,這個如果不早點定下來,別的行程我很難安排。”于照說:“姜副導有提嗎?”

“沒提,沒想好。”沈頃哲說。

于照愣了愣,嗅到了一點兒風雨欲來的味道。

“那就先空着。”他狐疑道:“頃哲,九重淵的項目,你......到底有什麽想法?”

“想鴿。”沈頃哲直白道。

“......”

果然。

于照嘴角抽動了兩下,驚恐道:“快放棄這危險的想法!簽了合同的好不好!”

“知道。”沈頃哲冷然道:“所以只能先拖兩天。”

“拖字訣?”于照更無語了,“這頂個什麽用啊,你能拖到什麽時候??”

“拖一天算一天。”沈頃哲惡劣道:“萬一在這個過程當中,白一帆就突發惡疾暴斃了呢?”

“?”

于照的嘴角抽了抽。“想得倒美。”他無奈道:“只是一個一秒鐘鏡頭的配角而已,忍不了一點麽?”

“忍不了,我試過了。”沈頃哲呼出一口氣,認真道:“看到定妝照的時候,我殺了他的心都有了。”

“沒人能玷污我的作品。”他低聲說,語調森然。

于照不說話了,他跟了沈頃哲不少年,自然知道這時候說什麽也無用。

不過他也并非不贊同沈頃哲,相反,他其實是贊賞這種精神的,藝術創作若是沒有吹毛求疵盡善盡美的精神,很難做到登峰造極的水平。

只是空中樓閣中的美好願景終究難以掙脫現實的束縛。

“行吧,那就先不安排,我對外就說你想休息兩天。”他說:“但宋總那邊要是打電話來催,我也沒辦法,你不可能跑的太遠玩兒消失。”

車子停在十字路口,沈頃哲單手托腮,望向窗外。

他的眼前又浮現出了那個晚上。

盛臨意躺在他的懷裏,漂亮而濃密的眼睫低垂,在高挺的鼻梁兩側落下淡色的好看的陰影,粉色的唇柔嫩,唇角自帶一點上揚的弧度,風流多情的樣子,引誘人吮吻輕啄。

沈頃哲眼底的郁色淡了些。

娛樂圈這麽大,妖魔鬼怪那麽多,利益交織,讓一條路泥濘不堪。

幸好還有個呆子夜莺可供他聊以慰藉,必要時洗洗眼睛。

那家夥現在在雲海的員工宿舍,也算近水樓臺的好接觸,可以假借宋徊之名行許多事。

假若真跟NTG鬧翻,跟那不入流的失格偶像劃清界限,以盛臨意那張臉,應當也有許多理想的去處,混的不會差。

想到這裏,沈頃哲的唇角上揚,又僵住。

等等,他幻覺了麽?

那呆子夜莺,怎麽出現了?!

這裏距離雲海傳媒可有十萬八千裏。

沈頃哲凝眸,他分明看見街對面的咖啡廳裏,落地窗的內側,盛臨意就坐在那兒,一張咖啡桌上放着兩杯未動的飲料。桌子的另一面坐着一個藍頭發的男人,打扮的花裏胡哨,正與盛臨意絮絮說着話,氛圍靜好的樣子。

而後那美貌的青年毫無預兆的起身,摟住了對方的脖子。

動作缱绻,溫柔。

沈頃哲如遭雷劈。

适時一輛貨車行駛至并排,擋住了他的視線。

沈頃哲轉過面向,緩緩坐直了,指尖在手機的鋼化膜上留下淡淡的劃痕。

于照回頭,就發現男人的瞳光冷冽,幽深,像淬了冰,而後冷不丁的哂笑了一聲。

這笑讓人毛骨悚然,可真是影視劇裏的複仇的黑暗魔王落入現實,沈頃哲的眉眼淩厲非常,身體周圍似是環繞着濃濃的吃人的黑霧,裹挾着電閃雷鳴。

于照縮了一下脖子,“你又突然笑什麽?”

“幫我買張去C市的票,盡快。”沈頃哲取出墨鏡來帶上,遮住了那些可怕的戾氣,淡聲道:“我要出去度假散心一個月。”

“一個月?”于照詫異:“那下面還有三個雜志專訪,兩個影視新項目會談,四五個邀請指導......”

“問起來就說我死了。”沈頃哲不耐道:“能等就等,不能等拿了賠款走人。”

他的突然開擺讓于照深感駭然。

但假如說五分鐘之前沈頃哲的怒氣等級是1,那現在就應該是99,差1分怕他驕傲自滿直接毀滅世界,經紀人先生不敢說也不敢問。

C市離得有些遠,他的需求過于突然,于照說:“沒有頭等艙,商務艙可不可以?”

“盡快就行。”沈頃哲說。

趁着于照忙着買飛機票時,他垂目,劃開微信列表,拉到最底部。

“NTG-盛臨意”的名字赫然在列。

圈子裏為了項目合作,經常會互相推送加一些人脈好友,但加好友不一定意味着真的會合作,單純擴列也有,時間一長,忘記誰是誰是常有的事情。

一年前,在某個影視評論節目的錄制間隙,他去攝影棚的洗手間洗手,第一次看到盛臨意。

那個男孩子在洗手間裏笨拙的卸妝,一層一層又一層,用清水和洗面奶硬搓那些眼影和高光,卸的很吃力。

看穿着應該是個小愛豆,剛剛演出完,照理說卸妝應該是在化妝室裏有專門的化妝師負責,一個人在洗手間卸妝的舉動多少有些奇怪,沈頃哲便多看了他兩眼。

而後便被卸妝前後巨大的顏值差異吸引了注意力。

沈頃哲是個對美學有極致追求的人,好看的東西無論是人或是物他都有些執念在,故而平時也沒少讓于照幹一些高價尋物的操心事。

盛臨意的臉長的的确是美麗動人。

但即便是卸了妝,這張好看的臉又仿佛缺了些很重要的東西,不圓滿,讓人遺憾。

沈頃哲說不上來,興致升起又落下。

而後盛臨意接了個電話,電話裏有個男人在不耐煩的質問他人跑到哪裏去了,他便唯唯諾諾的離開了洗手間,過程倉促到甚至沒有注意到沈頃哲的存在。

沈頃哲這才明白,是那種‘卑弱’的氣質,像泥濘的土,肮髒的鼻涕,玷污了這副本該出塵的軀殼。

事後,他還是讓于照托關系找到了這個小愛豆的微信加了一下,沒說明來意身份,也開啓了朋友圈權限,就這麽在列表裏躺着,頂着一個冗長的英文微信名,那小愛豆大抵也不太聰明,擴完列從未找過他說話,大概甚至都不知道他是誰。沈頃哲只偶爾能在朋友圈裏刷到他十分隐晦的“秀恩愛”,男方是個油而不自知的醜東西,盛臨意越是秀,那種“卑弱”感就越發濃烈。

好在沒有期待就不會有失望,意料之中的事情發生了也就發生了,如同吃飯喝水般尋常,有關盛臨意的事就像小石子扔進池塘,沉下去,再杳無聲息,直到過了一年以後,他又在明基醫院和盛臨意邂逅。

同樣的人,同樣的臉,同樣的神情,迥然相異的感覺。

神采飛揚又神秘而動人的夜莺,悄悄飛到了國王的肩膀上,留下了一聲嬌吟,一寸爪痕。

期待就在那一刻産生——

又在此刻如帷幕重重的落下。

心底翻江倒海。

沈頃哲禁不住的冷笑起來,

“好好一個人,眼睛怎麽瞎了。”他冷然低語,長指一點,将人拉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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