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侍寝這夜不許用晚膳,更不許喝多了水。

于是,裴凝莺幾乎什麽也沒吃就被拖着去沐浴了。

連沐浴都是大手筆!

沐浴的水是雪水燒成的,在其中融了各種香料,又撒了好些各樣的鮮豔花瓣,有專門的嬷嬷伺候。

裴凝莺趴在浴桶邊,頭發都被撩到一旁,浴室內水霧氤氲,霧氣纏繞飄浮于她周身,蒸紅她的臉頰。

嬷嬷安靜細心地為她沖洗身子,擡起她瑩細白潤的小臂,細致擦洗。

“小主倒是生得秋水神芙蓉面,将來必當是貴人娘娘的命!”嬷嬷笑着,将她輕扶站起。

裴凝莺含笑,“嬷嬷謬贊。”

嬷嬷尋來白雪的帕子,擦去水漬,擦幹了身子,再去取了一件繡着鴛鴦的小衣,為她系上。

裴凝莺一動不動,任她擺布。

穿了小衣,就沒有後續的衣裳了,除了身前那一處,都是裎裸着。

嬷嬷取過香膏,點擦在裴凝莺的頸後,耳後,手腕等各處。

嬷嬷看着裴凝莺覺得好相處,她也不刁鑽,自然而然生出些許親近,一邊擦一邊說:“萬歲爺其實有好些年沒叫過妃子去他寝殿裏侍奉了,小主倒稱得上是頭一份的榮幸呢。”

裴凝莺道:“從前沒人侍寝麽?”

“倒也不是,從前萬歲爺基本都在娴妃娘娘那兒,他專程去湘盈殿,從不叫娴妃娘娘去寝殿,奴才猜呀,要麽是萬歲爺不喜別人待在他殿裏,要麽是萬歲爺是真心疼愛娴妃娘娘,”嬷嬷擦香膏的手一頓,放低了聲兒,“不過呀,奴才覺得您以後才是真正的貴人,娴妃娘娘又能算得上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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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裏話外,是想吹捧裴凝莺,拉低娴妃。

這樣的話,裴凝莺哪敢接。

裴凝莺緩緩擡眸看向嬷嬷,唇角微微彎着,露出一抹危險的笑意,“嬷嬷,您這話我可不敢茍同,還是不要議論各宮姐姐妹妹的好。”

嬷嬷套近乎不成,連忙打笑:“是,是,多虧小主提醒。”

沐浴完穿了小衣之後,理應是被幾個太監以一床被褥裹着擡進萬歲爺的寝殿,可裹被褥的卻換成了幾個身形略壯的宮女。

嬷嬷疑惑,來回問了好幾遍,的确是上頭下來的意思,要宮女擡人,具體是誰人吩咐,沒人知道。

想必是萬歲爺了,于是嬷嬷笑着調侃:“萬歲爺确實對小主足夠上心。”

裴凝莺被裹了一圈又一圈,恨不得要把她裹成人肉棕。

就這樣,被幾個宮女快步擡進了萬歲爺的寝殿。

時辰尚早,萬歲爺還在外頭沒回寝殿。

裴凝莺只好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發呆。

好在這寝殿燃了炭,不至于冷。

老祖宗說,等待的過程中不能睡着,不能走動,不許講話,更不許吃東西,簡單來說,要麽坐着要麽躺着,什麽都不準幹。

天越來越黑,黑到紙窗上什麽都看不清,裴凝莺攏緊被子,往床裏邊縮了又縮,直到背後抵牆,再無退路。

這時,她就想起了白天看的話本,和那長卷裏的圖。

那圖的沖擊力實在太大,裴凝莺怎麽甩都甩不掉那個畫面。

那物什腫脹,很是吓人。

這、這得備傷膏罷!

裴凝莺記得圖上的女子都是哭着的,眼眶哭得發紅,似乎女子哭得越慘,男子就越粗暴。

咦!

裴凝莺抖了一下。

好吓人!

要不是這是萬歲爺的命令,她才不要做那種事呢!那東西一看就吓人,哪是什麽話本裏寫的寶物,分明是刑具!

裴凝莺有點想逃跑了,但這想法一溜煙就散了,她怎麽跑?

門突然被敲響,随即推開,走進來的卻是嬷嬷。

嬷嬷手上拿着一盞香,她把香擱在床頭旁的小圓桌上。

見裴凝莺半張臉都藏在被子裏,整個人恨不得鑽牆上去,嬷嬷便安慰道:“小主,不要害怕,這種事不會太難受的,過了前一陣子就好了。”

裴凝莺懵懵懂懂點頭。

過了前一陣子就好,那就是前一陣子很難受!

裴凝莺又等了許久,直到三更鼓響了,她終于聽到腳步聲。

不過腳步聲急促而短,不像是萬歲爺走路的聲音。

腳步聲逐步靠近,倏然間,門窗上有個人影,看身形像個女人。

“我要見萬歲爺!我要見萬歲爺!”

是女聲,的确是個女人。

裴凝莺正好奇,卻聽到扇耳光的聲音。

寝殿本就安靜極了,風吹草動都聽得見,此際,那一巴掌真是響徹整殿。

後聽嬷嬷道:“畫樘,婢女就是婢女,你以為被萬歲爺臨幸一番,就可以翻身一變當主子麽?做夢去罷!”

裴凝莺大抵猜到嬷嬷口中的畫樘是當初雪地裏的那宮女了。

畫樘使勁敲門,震得門框一搖一動,“我就要見萬歲爺!他污我清白,卻不給我名分!我馬上就出宮了,我娘給我找了一戶好人家,媒人都找好了,卻出了這意外,出也就罷了,事後他竟管也不管我!”

“啪”一聲,又是一計耳光。

門窗外,身影忽然倒下,約莫嬷嬷打得太用力,将人打倒在地。

裴凝莺用下巴抵住被子,不讓它滑落,雙手捂耳。

可還是聽得見低悶的說話聲。

嬷嬷道:“畫樘,你知道如今裏邊的是誰嗎?你将她惹怒,還不知道萬歲爺如何怪罪你的!”

“我管她是誰!嬷嬷你倒是站在一旁觀得樂呵,背地裏怎麽帶着人笑話我的都不知!我今夜是死,也必須要個說法!”

嬷嬷使勁拍打畫樘的臉,一聲又一聲傳入裴凝莺的耳中,嬷嬷道:“行,有骨氣,你且在這裏繼續鬧!”

畫樘果真繼續潑鬧。

而這次,沒鬧多久,外邊忽然沒聲了,裴凝莺放了雙手。

她聆聽一番,竟然聽到了銀器出鞘的聲音。

有暗紅色的漬跡飛濺在門窗上,刺耳的尖叫吶喊聲震傳。

裴凝莺的心劇烈跳起來。

伴着有東西落在地上的聲音,畫樘顫顫巍巍說:做鬼我也不會放過你!”

那是最後一個女聲,之後,是萬歲爺的聲音:“擡走,把屍首随便送給哪個窯子。”

裴凝莺頓時驚愕,不可置信地盯着門窗。

門被推開一條縫,有光穿了進來,萬歲爺一只腳方踏入其中,外頭忽然有人喊,

“陛下,殿燒起來了!”

萬歲爺趕緊撤回腳,往外走,走着走着,跑了起來。

有火焰燃燒時噼裏啪啦的聲音作響,裴凝莺嗅到了焦味,她感覺到周圍熱了起來。

還真是燒起來了。

這宮裏真是沒一天安生日子過。

他就這樣跑了!?

她怎麽辦!?

裴凝莺出聲咒罵了萬歲爺幾句。

火慢慢爬進寝殿邊緣,有幾塊木地板燒得翹起邊。

裴凝莺猶豫了一下要不要跑。

她什麽都沒穿诶,跑出去好難堪,裹着被子跑更狼狽。

還不如體體面面死了得了。

“窩囊皇帝!”裴凝莺憤憤罵道。

“我也覺得。”

木門大開,火光中,仇凜英走近,背後是猛烈的火焰。

仇凜英不急不躁,緩步入內,袍角被輕輕帶起,與火點在地面交錯縱舞。

他耳後的紅纓已與火焰的顏色融為一體。

仇凜英走到床邊,手探進被子裏,拉出裴凝莺的手,讓她的手牢牢抓住被子的開口兩處,“抓穩。”

裴凝莺點點頭。

仇凜英便把她連人帶被,一并抱起,向外走去。

他說:“待會出去暫時不要睜眼。”

裴凝莺眨眨眼:“為什麽。”

仇凜英抱着她跨過門檻,涼涼道:“因為我腳邊有個人頭。”

裴凝莺:“!”

她飛快閉眼,把頭偏向他身前。

不必想,方才那銀器聲定然是萬歲爺殺了畫樘,頭,自然是她的。

裴凝莺不能伸手攬着他的脖子,因為一松手,被子就會滑落,只好盡量往仇凜英胸膛前靠,企圖讓自己更有安全感。

哪怕是年後的雪夜,依舊凍人,寒風會鑽縫,從每一個細小的縫隙中梭進身體,可她不太能感知到這股涼意。

出來後,裴凝莺縮頭,被子遮去她的臉,只留眼睛去看仇凜英。

這個角度過于刁鑽,看不見正臉,只能窺見他走勢柔和的下颌,還有他的脖頸,脖頸上的喉結不突出,幾近沒有。

她靠着他,隔着衣料,感覺不到什麽,畢竟冬日着裝有好幾件,可她現下竟覺得有些熱,他身上是挺溫暖的,可那也是晚上睡覺,緊貼着只有一層寝衣的時才能感覺到。

宮人們忙着撲水,沒注意到這邊,轉彎後,仇凜英挑了條無人的小道走。

周遭都安靜下來後,裴凝莺輕輕開口:“老祖宗,我有點熱,你走慢點好不好。”

仇凜英看她一眼:“很慢了。”

裴凝莺疑惑轉眸,周邊的一棵棵樹都移動得緩慢,他确實走得很慢。

裴凝莺道:“可我就是覺得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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