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第 5 章

娜娜莉看着那雙在月光下呈現出妖異血紅的眼睛，一時間被他話裏的氣勢震撼到了。

她張了張口小聲的反駁道：“不，我是人類，雖然我白天的時候無法被人看見，也無法被人或東西觸碰，只有在夜裏才能出來……”

男孩不說話，就那樣坐在凸起的樹根上，居高臨下的看着她把聲音越說越小。

就連娜娜莉自己也越說越覺得有些奇怪。

什麽叫——雖然我時有時無，神出鬼沒，白天無法被人看見，只有夜裏才能顯形，但我依然是個正常的人類？

這下連她自己都覺得這個理由也太過牽強了。

但她還是掙紮着堅持事實：“我确實是人類，可能有些特殊，但我真的是人類，我也有自己的家人還有朋友。”

——社會關系，證明自己是人類的最佳選擇。

鬼怪應該不會有家人和朋友的……吧？她糾結了握了握垂在胸口前的相冊墜子，猶豫着要不要打開給男孩看看。

“家人和朋友？”男孩像是忽然升起了興趣繼續追問道：“他們也像你一樣嗎？”

娜娜莉聽懂了他話語中的省略——他們也像你一樣擁有着奇怪的能力嗎？

娜娜莉斟酌着語句回答：“有，但這類人很少，更多都是沒有能力的普通人。”

“不過即使沒有能力他們在自己擅長的方面也很厲害。”想到自己的朋友們，娜娜莉臉上的笑容越發真心實意起來。

“對了，我的朋友裏還有一個與你相似，不會死亡的人。”說到這裏娜娜莉特地停頓了一下，想要去看男孩的反應。

但與她想象中的不同，男孩并沒有表現出什麽激動開心的情緒，只是偏頭看着她，眼底流露出一絲類似疑惑的情緒。

“你的表情和剛才不同……”他學着從前娜娜莉對她比劃的樣子，擡起手臂在唇畔處比了比：“就是這個……”

“是‘笑’嗎？”娜娜莉替他回答着。

男孩聽完後淡淡點了點頭：“嗯，笑，為什麽笑的表情更大了？”

娜娜莉聽懂了他想表達的意思，對他跳躍式的提問也接受良好。

“因為他們是我的朋友與家人，所以想起他們的時候就會不自覺變得開心，開心的話就會想笑。”

“那什麽是開心？”

“這個……”娜娜莉卡了殼，苦惱道。

“開心是一種情緒，每個人對開心的理解也不同，有的人只要能跑能跳能見到陽光就很開心，有的人得到一切也不一定開心，這是個只有自己才能回答出來的問題。”

娜娜莉說的極為籠統和小心，幾個問題下來，她已經發現了。

哪怕他确實有語言基礎，但也僅限于此了，這個男孩對其他事物稱得上是一無所知。

在這種三觀建立的關鍵時刻，娜娜莉根本不敢亂說些什麽，生怕自己無意說出的話語被男孩記在心上，當成準則。

看來我回去确實需要找一個兒童心理學家問一問。

但就在她分心的時刻，男孩的新問題又來到了。

“怎樣才能獲得開心呢？”

“抱歉，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娜娜莉艱難道：“這次我回去後會去向其他知道答案的人請教這個問題的。”

男孩看了看她的表情，忽然擡手碰了碰她的臉頰，觸感冰涼。

娜娜莉下意識伸手去摸，男孩卻早已把手收回去。

“這裏，笑消失了。”他淡淡道。

娜娜莉摸了摸嘴角，發現一直勾起的嘴角确實平直了下來。

說完這句話後，男孩就再沒向她問過問題，只剩下娜娜莉問他，男孩來回答。

但能得到的信息也極為有限，這孩子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麽地方來，過去的記憶也一片空白。

據他的形容，好像自有記憶開始他就是這幅模樣，也一直被人類用各種手段所驅趕着。

對話就在這裏完結了，娜娜莉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麽，而原先一直在向她不停提問的孩子也不知怎麽回事不再開口，只是一直一直的看着她。

他的目光沒有什麽惡意，但相對的也沒有什麽多餘的情緒，被他那樣看着，娜娜莉只覺微微有些不自在，但又找不到新的話題。

就在娜娜莉沉默着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一陣“咕咕”的聲響忽然發了出來。

娜娜莉下意識捂住自己的肚子，臉色瞬間爆紅，尴尬的想，如果用這種方式打破沉默，她還真是寧願一直像剛才那樣。

但男孩卻沒有開口問她，只是又伸手碰了碰她的臉頰，這一次觸碰的時間稍微變長了一點，也讓她感覺到了男孩的手指有多冷。

娜娜莉握住了他冰涼的手，而這一次男孩沒有躲開。

娜娜莉合攏手掌，将他的手放到自己合攏的手掌間包裹着，想要讓自己手心的熱度傳遞過去，哪怕她自己的手也只是比男孩溫熱了一點而已。

不過這樣做好像根本沒有什麽用，反而讓自己的手也變涼了下去。

娜娜莉想了想，幹脆握着男孩的手掌貼到了自己剛剛因尴尬而發熱發燙的臉頰上。

以前她手很涼的時候，魯魯修就經常握着她的手這樣幫她取暖。

因此下意識的，娜娜莉也對男孩做了同樣的動作。

但做完之後娜娜莉才想起來，男孩似乎并不喜歡別人的靠近與觸碰，況且這個動作對于他們來說好像過于親密了。

畢竟他們間不是兄妹。

“抱歉。”娜娜莉歉意道：“以前我手涼的時候，哥哥就這樣給我暖手，所以我下意思就這樣做了……真是抱歉。”

可男孩似乎并沒有聽懂或在意她的歉意，只是看了看她，又低頭摸了摸自己的手掌，然後學着娜娜莉剛才的樣子，俯身把手掌貼到了娜娜莉的臉上。

娜娜莉被他突然間的動作弄的渾身僵硬，眨了眨眼，好像被蝴蝶忽然眷顧落到肩頭的人，不敢有太多的動作，生怕驚走了男孩。

娜娜莉好一會後才反應過來，男孩現在似乎并不排斥她的觸碰。

她輕輕攏住了男孩的手，看着他的眼睛慢慢試探道：“夜裏很冷，也沒有火堆，抱着休息可能會暖和一點，你要來嗎？”

男孩望着她面無表情的偏了偏頭。

娜娜莉遲疑的放開手，然後微微展開雙臂，試探的做出了前傾擁抱的動作，但卻在最後即将接觸到男孩時停止了。

男孩依舊沒有任何動作，娜娜莉遺憾的想，或許他現在還不适應這樣的動作。

但就在她放下手臂想要離開的時候，一股草木的氣息卻籠罩了她。

男孩向她靠了過來。

心髒再次以熟悉的快速的節奏跳動了起來，這一刻娜娜莉終于想起，男孩第一次主動向她走來時，那似曾相識的感覺是什麽了。

就像曾經街邊的白鴿，第一次飛到她的掌心，

喂養了很久的野貓，第一次對她漏出了肚皮。

就是這種感覺——因被信賴而産生的激動與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