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別鶴

別鶴

蕭瑤貴為大梁長公主, 身份顯達,性情率直,阮如玉一直在想辦法接近她, 卻始終沒有找到合适的機會,沒想到她現在居然主動來找自己, 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阮如玉拿定主意, 準備借此機會, 将大梁長公主蕭瑤發展成自己的助力。

纖縠徊風, 桐辭思音, 阮如玉手撫七弦,雲間意氣。

清麗流郁的樂音瀉于指尖,飛英落,瑤瑾歇, 只聽得鸾鳳吟徽, 玄雲垂泣。

曲未畢,人已癡,t蕭瑤不住拭淚,吟道, “将乘比翼隔天端, 山川悠遠路漫漫, 阮姑娘的這一曲《別鶴操》真是聞者落淚, 見者傷悲。”[1]

阮如玉手抱焦尾,怡然一禮, “別鶴操, 傷別鶴, 紅顏青冢遙相送,不堪白首斷腸人, 世人大多以為此曲不吉,殊不知曲中情義足以感天地,驚鬼神,公主殿下能聽懂此曲,想來也是知琴懂琴之人了。”

蕭瑤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走近些,“本公主雖然并無心儀之人,卻也能聽出阮姑娘在這首曲子中寄予的肺腑真情。”她似是嘆了一口氣,“說來也是可惜,太子那麽好的一個人,怎麽就不明不白地死在了江北,要不然姑娘與太子當真是一段佳話。”

韓笙聞言,連忙拉住蕭瑤的手,“殿下慎言。”

蕭瑤嘲弄一笑,拂開韓笙的手,不屑道,“怕什麽,本公主又沒說假話,誰做了虧心事誰自己知道,既然敢做,難道還怕別人說不成?”

其實蕭瑤從前同蕭景衍并無什麽交情,她說這話,完全是目睹了賈太後在後宮中的胡作非為,心生不滿,再如何說,賈太後也是她父皇名義上的妻子,卻在她父皇死後大張旗鼓地搜集面首,這讓她這個女兒如何能看得下去。

韓笙不敢再聽下去,随便找了個由頭便告退了。

阮如玉見韓笙走了,正色道,“公主殿下相信先太子是枉死的嗎?”

蕭瑤默了默,才說,“人都已經死了,信與不信,又有何用?阮姑娘,逝者已逝,活着的人好自珍重,才是對逝者最好的緬懷。”

阮如玉環顧四周,看見還有幾名婢女在側,便道,“殿下可否讓她們離得稍遠些,臣女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請,想要親口禀告殿下。”

蕭瑤見她神情鄭重,便一揚手,“你們都先退下吧。”

Advertisement

婢女們垂首稱是,紛紛往外挪了幾步。

“有什麽話就說吧。”

阮如玉跪下行了一禮。

“你這是做什麽?”

“臣女所言茲事體大,還請公主殿下恕臣女無罪,臣女才敢說。”

蕭瑤微微蹙眉,“行,你說吧,本公主恕你無罪。”

阮如玉擡頭看着蕭瑤的眼睛,聲音極輕極緩,“殿下方才說,逝者已逝,活着的人好自珍重,才是對逝者最好的緬懷。”

“是啊,本公主說的不對嗎?”

“那如果,這個人是先帝呢?”

蕭瑤明顯怔了一下,她的臉上漸漸浮現出震驚的表情,她不敢置信地凝視着阮如玉,“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阮如玉面不改色,徐徐道,“公主殿下可還記得,先帝是怎麽死的,又是死于何時何地?”

“父皇……”蕭瑤的身子不自覺地顫抖起來,“我,我不知道。”

蕭瑤的确不知道,先帝死時,她還年幼,只聽說宮裏發生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賈太後——也就是彼時的賈夫人下令封鎖禁苑,消息不得外傳。

蕭瑤連她父皇最後一面都沒見上,就看到了漫天飄揚的白幡,還有宮人們哭紅了的眼睛,她的父皇就這麽死了,死在一個辭舊迎新的日子裏。

蕭瑤當時哭得厲害,跟着發了一場高燒,等她再醒來的時候,就聽說了皇兄蕭寰繼位的消息,而她身邊的婢女居然都換了一批,她哭着鬧着說要找原來的婢女,卻被告知宮裏鬧了鬼,見過鬼的婢女都被賈太後下旨殉葬了。

從前,蕭瑤并未覺得有什麽不妥,可被阮如玉這麽一說,她也不由得起了疑心。

雖然她的父皇當時年事已高,但并沒有什麽大病,一向将養得很好,可自從賈惜柔進宮侍奉,她父皇的病就越來越重,越來越重,到最後竟然到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連太醫們都束手無策,她父皇從病發到死亡不足一個時辰,這不是太蹊跷了嗎。

“阮姑娘,你都知道什麽?”

“臣女不敢欺瞞殿下,臣女其實并不知道先帝之死的究竟,臣女方才所言,不過是自己的猜測罷了,先帝的死和随之的死一樣,像是一個撲朔的謎團。”

蕭瑤若有所思,“你為什麽要同本公主說這些?你可知,如果本公主将這些話禀告母後,你會是什麽下場?母後雖然并非我的生身母親,可她待我一向不錯,阮姑娘,你的膽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阮如玉非但不驚慌,反而還輕聲笑了一下。

“你笑什麽?”

“公主殿下,臣女方才好像并沒有提及太後娘娘半個字,不知殿下是如何想到太後娘娘身上的?”

蕭瑤一怔……好像還真是欸……

“這就說明,其實公主殿下對于先帝的死一直也是心存懷疑的,所以,臣女方才一說,殿下就不自覺地想到了太後娘娘。”

“你還真是敢說。”蕭瑤稍一欠身,微笑道,“阮姑娘,你真不怕我回頭把你給賣了?”

“臣女不怕。”

蕭瑤挑眉,“為什麽?你可不要說什麽相信本公主的為人,我這個人,最是我行我素的,那些奉承話對本公主都不好使。”

阮如玉娓娓道來,“高山流水,難遇知音,公主殿下能聽出我的心中所想,是為知己,所以我願意相信殿下。”

蕭瑤聞言,默不作聲。

阮如玉繼續說道,“傷別鶴者,不止男女之情,亦有血親之誼,臣女聽說先帝在世時對公主殿下疼愛有加,公主難道就不想為自己的父皇查明真相嗎?”

蕭瑤似乎被她的話觸動了,她蹙眉思索,指尖上的鲛绡帕轉得飛快。

半晌,她将帕子掖入袖中,“如果以後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來公主府找我。”

阮如玉心中一喜,連忙拜道,“多謝公主殿下。”

“不必謝我。”蕭瑤擡眼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定定地說,“我是為了我自己。”

阮如玉微微動唇,忽聽身後響起一個聲音,“怎麽尋都尋不見,原來你在這裏。”

阮如玉回頭,見是襄陽王正大步朝自己走來。

她才要行禮,蕭景珃揚手一揮,“免了免了。”

阮如玉淡然一笑,“王爺也有雅興出來走走?”

“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這樣的風雅之事,本王自然是要來湊個熱鬧的。”[2]

蕭景珃走近了才看見蕭瑤,蕭瑤雖然和他年紀差不多大,可按照輩分,蕭瑤是他的姑姑,他只得行禮道,“長公主殿下。”

蕭瑤見他行禮,心裏很是受用,“襄陽王近日不是趕着巴結皇兄呢麽,我倒不信,你有這樣的閑心,怕就怕思賢沐春是假,君子好逑才是真呢。”

蕭景珃知道這個長公主從小嬌縱慣了,說起話來,一向是口無遮攔的,因此也不生氣,只是笑笑,“若能抱得美人歸,倒真是要謝殿下吉言了。”

阮如玉斂了斂神色,“當着長公主殿下的面,還望王爺慎言。”

蕭景珃微一皺眉,他看着她,面有不悅,“阮姑娘這是何意?”

阮如玉沒有作聲。

自從阮如玉知道“裴義”就是蕭景衍之後,她便刻意疏遠了蕭景珃。

她之前急于借蕭景珃之手,為随之報仇,但既然随之還活着,這個仇,倒是可以慢慢報,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這麽一來,蕭景珃對她而言也就沒什麽用了。

無論是為了蕭景衍,亦或是為了自己的心,她都不想再與蕭景珃周旋了。

蕭景珃上前兩步,似笑非笑,“這兩個月來,姑娘似乎總是躲着本王。”

“王爺說笑了,開春了,學裏又新開了兩門課,臣女忙不過來,一時怠慢也是有的。”

“哦。”蕭景珃點點頭,“眼下春光正好,姑娘可願意同本王踏春而行?”

阮如玉笑道,“臣女昨夜睡得遲,等下便想先回府歇着了,還望王爺不要怪罪。”

蕭景珃的眼中閃過一絲玩味,他壓低聲音,緩緩道,“不知,姑娘當日與本王所約定的事情還作不作數?”

阮如玉面上鎮定,“臣女不知王爺在說什麽。”

蕭景珃聞言,竟是笑了一下,“好啊,阮姑娘,你很好。”

他一把拽住阮如玉的手,“跟我來,我有話問你。”

蕭瑤見狀斥道,“放肆!本公主還在這裏,襄陽王你這是要做什麽!”

蕭景珃理也不理t,拽着阮如玉走到了水邊。

阮如玉用力掙開他的手,“襄陽王,你不覺得你有點太過分了嗎?!”

“過分?”蕭景珃垂眸逼視着她,“阮姑娘,這才兩月不到,你就過河拆橋,言而無信,我們兩個究竟誰更過分?”

阮如玉不卑不亢,“王爺可別忘了,臣女當日就曾說過,所有的允諾都要等到事成之後,如今,我沒能進入中書省,我與王爺之間的約定自然一筆勾銷,兩不相欠。”

“哼,阮姑娘還真是打了一手的好算盤,怎麽,這是覺得我沒有利用價值了,還是找到新的盟友了?讓我猜猜,是不是那個裴義?”

阮如玉一驚,面上卻并未表露分毫。

“這是臣女自己的事兒,還請王爺不要随意攀咬旁人。”

見她如此,蕭景珃心中更加篤定。

“好啊,今日本王就讓你親眼看看裴義是怎麽死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