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才把受害者送走, 池霏苒就又等來了第二批給商崇硯求情的人。

或許是覺得王莉芳的話會在她這裏占據足夠的分量,商慶之來的時候把王莉芳也捎帶上了。

他年紀大了身體不好,前陣子才犯了腎結石, 在療休養機構靜養了好一陣子。身子骨都還沒恢複, 就聽說了商崇硯被警方帶走的噩耗,在王莉芳面前痛罵了一頓這不孝子, 緊接着就拿感情做文章,讓王莉芳在她面前多說點好話,讓她幫忙出出主意。

美其名曰:再怎麽樣都是同仇敵忾的一家人。

池霏苒看到二老的第一眼, 心裏就在想:商崇硯這是造的什麽孽, 讓兩位本該頤養天年的老人在退休後操碎了心。

這些年商慶之對她不好也不壞, 以繼父的名義當着甩手掌櫃, 對她不聞不問, 給口飯吃,馬馬虎虎養活着,不餓死就算仁慈。

這樣的态度放在對家庭抱有希冀的人眼裏, 可能比死還難受,可她不奢求被愛, 商慶之不管她倒是給足了她自由,她對商慶之沒什麽感情, 純粹把他當作母親的“老板”。

對老板有什麽期望呢?

按時打錢就好了。

沒有感情就不會傷情。

很多事情只談錢會簡單很多。

有了商崇硯的妻子打頭陣, 池霏苒大致也能夠猜到這兩位長輩此行的目的,無非就是和兒媳婦的意圖一致,都是求她放過商崇硯的。

但是他們都不知道, 商崇硯犯的是刑法, 不是民法,是要追究刑事責任的。

不是她說不追究, 他就不會被追究。

她甚至想要把商崇硯鎖死在大獄裏,他們居然會想到讓她出謀劃策解救商崇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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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謬到匪夷所思。

但兩位老人都年事已高,經不起打擊和摧殘,池霏苒還是想善良一點。畢竟說謊對她來說是家常便飯,那麽為了兩位老人不那麽痛心疾首,撒一個善意的謊言又有何妨?

更何況過去了這麽久的案子,有沒有機會翻案,能不能給商崇硯定罪,是司法機關需要做出的裁決。

她一概不知。

池霏苒深吸一口氣,搬出善解人意的姿态:“要不是實在沒辦法,我想你們也不會找到我的。”

她說的也是實話。

兩位長輩,尤其是商慶之這種時常在商業圈扮演大人物的狠角色,能低聲下氣主動來找她,可見商崇硯在他們心中的分量占的有多重。

商慶之聞言連聲稱是:“是啊是啊,要不是走投無路,求助無門,我也不會來麻煩你的。小桦還在上大學,要是他哥真進了局子,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到他的政審。我還想讓他去當兩年兵呢。”

池霏苒聽了覺得好笑。

她可還沒忘,商清桦偷了家裏的東西去倒賣的事。

商清桦剛好比她小一輪,她還在家的時候商清桦才剛上小學。

男生調皮搗蛋但看不出本性是不是真的壞。

當時他們那群男生流行集三國卡片的游戲,她還看在他是她同母異父的弟弟的份上,給他買過卡片。

誰能想到少年長大,竟學會了偷竊賭博,染上了一身的不良習氣。

就這麽個混蛋,告訴她,要通過政審去當兵?

就算商崇硯不幹傷天害理的事,他也不是當兵的料。

商慶之現在是老來多病,力不從心,将自己公司的事務都交給商崇硯在打理。

他今天之所以會替商崇硯奔走,不僅是因為商崇硯是自己的兒子,更是為了自己打拼一生的心血,病急亂投醫。

就沖着利益,他都不可能放棄自己的目的。

池霏苒向來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

她知道商慶之內心堅決,會很難打發,所以她壓根不說忤逆商慶之的話,也不給商慶之任何承諾,而是合理利用眼前的資源,把商慶之帶來的王莉芳給搬來出來。

“商叔叔啊,我媽照顧了您這麽多年,衣食起居方方面面都幫您打理的井井有條,是您的賢內助。您知道的,我就這麽一個母親,我是舍不得她吃苦受罪的,我就算是只為體諒我的母親,我的立場也是站在咱們家這邊的。”

她最後用上的“咱們家”三個字拉近了和他們老夫妻的距離,深得商慶之的心,如他的意,聞言連連點頭。

于是池霏苒便有了擺爛的借口:“所以呢,我既然站在了咱們家這邊,就定當竭盡全力。但是人的能力畢竟是有限的,您也知道,人撈不出來怪罪不了我,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她前面的鋪墊都是為了最後的這句撇清責任的話。

然而因為她的态度看起來太過誠懇,又沒有直接拒絕,可以說沒有可以反駁的餘地。

任誰都知道,哪怕最終她什麽都沒做,或是消極怠工,他也不知道,還得客氣客氣地跟池霏苒道謝。

池霏苒就是吃準了商慶之有求于他,擺正了自己身為的女強人姿态,讓商慶之的拳頭打在了棉花上。

王莉芳今天是陪着商慶之來的,頂多算是商慶之攥在手中的底牌,她想要單獨跟池霏苒說點話,也要經過商慶之的允許,将目光投向了續弦的丈夫。

商慶之本來就是把她當成工具人看才帶過來的,眼下她想多跟女兒講幾句話,正中商慶之的下懷。

他巴不得王莉芳能多和池霏苒交流,把情緒和氣氛煽動起來,好讓池霏苒頭腦發熱去t替他解決問題,手一揮就把王莉芳派出去打溫情牌了。

王莉芳難得清醒一回,看出了這件事恐怕是不能擅聊的大事,在避開商慶之後焦急地問:“是怎麽回事啊,崇硯犯的是什麽事,很難解決嗎?”

她作為母親其實是很怕女兒吃虧的,但這些話說出來以後便變了味。

等她意識到自己不該這麽措辭時,為時已晚。

只見池霏苒錯愕了一瞬,旋即便笑起來寬慰道:“媽,您放心,沒事。我只是在強調我有一定的概率幫不上忙,不想嚣張地把話說得太滿罷了。”

商崇硯的妻子能從她這裏得到心心念念的來龍去脈,王莉芳卻不适合卷入其中。

王莉芳是沒讀過幾本書的社會底層女性,看穿世界後的真相後,表達欲驟然泛濫,只會比池霏苒更像找個人說話,甚至是讓這個人平白無故地影響到她的三觀。

她不是很擅長發洩,所以會陷入自我懷疑的漩渦之中,甚至是和施暴者共情。

池霏苒欺騙了她。

撒謊撒得心安理得。

“你現在日子過得好嗎?”王莉芳說的是她婚後和霍祈安共同度過的日子。

這還是王莉芳知道女兒連孩子都生了以後,第一次來到女兒的居所看情況。

這個池霏苒倒是不必瞞她。

池霏苒環顧了一下四周,看着幹淨整潔、窗明幾淨的家裝環境,又忍不住感嘆了一番霍祈安高級的審美,接着對王莉芳說:“您看我現在住的地方,雖然比不上商叔叔的別墅,但也能看得出對方的經濟基礎。他是國家的人,不可能大興奢靡,房子是他父母給他的,我們一家三口住剛剛好,他的工資足夠養活我們一家人了,我們日常開銷也不大。育兒嫂是上午十點才會來,下午六點下班,每天工作八小時,給我們的日常生活解決了很多麻煩。”

說完她總結陳詞,“我過得挺好的。”

提起育兒嫂,池霏苒便想起來還沒給王莉芳看看她的外孫長什麽樣,便禮貌地将育兒嫂叫了出來,給王莉芳看孩子。

王莉芳含辛茹苦把池霏苒養大,對很多照顧孩子的基礎動作形成肌肉記憶了,甚至比育兒嫂還娴熟。

她把孩子抱過去,在懷裏輕輕搖晃,臉上洋溢起幸福的笑容,似乎是想到自己也是做姥姥的人了。

池霏苒見了挺心酸的。

她寧願王莉芳長了一身的反骨,沒這麽艱辛地把她拉扯大,也不願看到她被馴化成任勞任怨、賢良恭儉的家庭婦女。

王莉芳是真心希望自己的女兒過得好,來看一眼,還超出預期地見到了外孫,心裏高興極了,藏不住的喜悅溢出臉頰。

池霏苒原本早已麻木的心再次震顫起來。

她說不出一句話。

這就是中國人信奉血脈相連的吧。

真的挺神奇的。

商慶之和王莉芳沒過多久也都走了。

他們是走了,池霏苒感覺自己全身的力氣都被掏空了。

她想她和霍祈安結婚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

她能從霍祈安那裏感受到真實,從其他人那裏感受到的都是現實。

霍祈安的房子給她營造出了溫馨家庭的幸福,冥冥中傳承着中國獨有的家文化。他為她構建的是在當代全國統一的規範下,普适、大衆、常見,以至于令人感到無比熟悉和親切的環境。

這種庸俗而死板的生存方式會給生長在這片土地上的人以安全感。

玄幻離譜的事情每天都在她身邊發生,蠶食着她的靈魂。她要經歷驚心動魄的挑戰,總是需要吸食一些能量來供養自己的精神的。

王莉芳離開了,她也從無形的枷鎖中掙脫出來了。

她不用再高呼她要自由,她就是自由的。

只不過自由後所有風險都要自己承擔了。

霍祈安于她,不過是錦上添花,她卻無法離開他。

他是她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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