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第 12 章

快到晚飯時間,何強何軍兄弟倆才從外面回來。

馮香梅去幫忙做晚飯,岑安錦就跟兄弟倆聊天。

他們搜集到的信息太多,不知道從何說起,便由岑安錦提問。

“何友文跟何友武不是雙胞胎嗎?你們平時怎麽分辨兩人?”

“兄弟倆性格脾氣相差很大,其實特別容易分辨。何友文見誰都會打招呼,而且是溫和地打招呼;何友武則不一樣,他要麽不打招呼,要麽就是不正經地招呼,反而一開口就能聽出來……哦,對了,友文剛去當兵那段時間,友武可能是不習慣,有時候會好好跟人打招呼。但沒多久,就又回去了。”

岑安錦心裏一動,又問:“除了性格脾氣方面,身體上有沒有什麽特征?比如一個有另一個沒有的胎記之類?”

何軍:“好像兄弟倆都沒有胎記。”

“不,等等。”何強跟何友文他們同齡,又是一個村子裏的,小時候經常在一起玩,倒是知道得多些,“何友武調皮,小時候玩爆竹出意外,屁股被炸傷,留下一個疤,這算嗎?”

“算。”岑安錦拿出自己的筆記本,“那個疤長什麽樣,你見過嗎?”

何強還真見過,小孩子對這種事好奇,扒下何友武褲子看過:“其實也不是什麽特別的形狀,就拇指那麽大的一塊疤,很醜。”

這是非常重要的線索,雖然她不能去扒別人的褲子,但警察可以。

岑安錦詳細記錄下來,又問:“何友文父母,會偏心嗎?”

“偏心,全村人都知道的偏心。”何軍搶着道,“友文哥從小就懂事聽話,到哪裏都被誇;友武哥則總是在闖禍……他們當然更喜歡友文哥,恨不得将友武哥送人才好。”

“那為什麽沒讓何友武去當兵?”這是岑安錦想不明白的一個點,按照收集到的信息,何友武明顯更适合去部隊。她之前還在想,會不會是何家父母更喜歡何友武,想将他留在身邊,現在看來也不是。

“你一提,我想起來了。”何強說,“當時好像兄弟倆都報名了,何友武沒選上……說不定就是因為那塊胎記。”

這倒是有可能,但更大的問題出現了:“何友文為什麽要報名?按他的性格應該不喜歡當兵吧?而且,一般父母哪舍得讓兩個孩子都去當兵?”

“這我就不知道了。”何強搖搖頭,“何友文其實不怎麽愛說話。”

“我知道。”何軍忽然笑得神神秘秘。

“知道就說。”何強拍了弟弟一下,“別賣關子。”

“好吧。”何軍摸摸腦袋,說,“因為青紅嫂子喜歡軍人。”

賈青紅,就是那名女性受害者,也是“何友文”的妻子。

“有一次我聽到青紅嫂子跟友文哥說,她從小就崇拜軍人。”何軍強調,“我不是偷聽,只是路過。”

岑安錦顧不上他有沒有偷聽:“何友文是在參軍前,就跟賈青紅在一起了?”

“對。何友文是領完結婚證才去的部隊。”

岑安錦筆尖在筆記本上來回劃了幾下,留下好幾個問號,眉頭微微皺起。

雙胞胎互換身份,是在參軍前,還是跟賈青紅談戀愛前?

賈青紅知道兄弟倆互換的事嗎?

如果她不知道,并且互換是在談戀愛後,那豈不是她跟何友文談戀愛,卻稀裏糊塗跟何友武結了婚?

“何友文跟何友武關系怎麽樣?”岑安錦再問。

何強:“小時候關系還是很不錯的,何友文什麽都讓着何友武,有人欺負何友文,何友武也會替他出頭。”

岑安錦:“長大後就不好了?”

“長大後打過一架,打得特別狠,何友武甚至揚言要殺了何友文。之後何友文去當兵,分開久了,感情自然淡了。”

“為什麽打架,有人知道嗎?”

“不知道。”何強搖頭。

何軍卻說:“有說法是為了女人,但不知道真假。”

“哪個女人?”岑安錦問,“賈青紅,還是李秀花?”

“你還知道李秀花?”何軍有點驚訝,随後又搖頭,“但肯定不是為了李秀花。我們不知道是為了誰,說什麽的都有,多半是為了青紅嫂子。”

“那是哪個時間?”岑安錦問得更細致一點,“當時何友文跟賈青紅談戀愛了嗎?何友武跟李秀花又談戀愛了嗎?”

何強跟何軍對視一眼,說:“何友文跟賈青紅談了,何友武跟李秀花還沒談。”

“你确定?”岑安錦做下标記。

何強點點頭:“我确定,賈青紅長得漂亮,何友文帶她回來的時候,村子裏都在議論。”

“我爸還因此說過我哥沒本事,所以他印象深刻。”何軍笑着補充。

“……”何強頓了頓,沒理他的揶揄,繼續道,“之後出了打架的事,何友武還離開過村子一段時間,再回來的時候,就帶着李秀花。但是沒多久,他跟李秀花就分了,李秀花後來又跟他家隔壁的大毛結了婚。”

他點到為止,何軍卻是個愛八卦的,再次補充:“當時村子裏有傳言,說是李秀花先勾搭的大毛。何友武還親自出來辟謠過,但也沒幾個人信。”

岑安錦:“兩家人關系怎麽樣?”

“那當然不能好啊。”何軍想了想,又說,“但說來也怪,他們幾乎沒什麽矛盾,只是不怎麽來往。”

“你們村不是有傳言,說賈青紅在外面有男人嗎?”岑安錦想起第一天聽到的流言,“知道是誰嗎?”

兄弟倆又對視半晌,才說:“何友武。”

“有證據嗎?”岑安錦問。

“我覺得應該是假的。”何軍說,“哥哥當兵去了,弟弟照顧一下嫂嫂和侄兒,不是很正常嗎?多半是村子裏的人亂嚼舌根。”

何強卻沉默不語。

“強哥可是見過什麽?”岑安錦注意到他的表情不太對勁。

何強猶豫好久才說:“我見過何友文打賈青紅,何友武在旁邊攔着,他那着急的樣子……看起來是有點問題。”

“何友文”果然家暴,岑安錦還想說什麽,馮香梅忽然急匆匆跑進來:“小錦,莊隊長來了。”

“在哪兒呢?”岑安錦“噌”一下就站了起來。

“說是走訪,馬上到這兒。”馮香梅問,“我們要躲起來嗎?”

“躲起來幹嘛?”岑安錦特高興,“我正想見他呢。”

“你等一下。”馮香梅又将她按回去,“外面有看熱鬧的村民。”

何強反應快:“我出去把人叫進來。”

他到門口一看,果然一大群村民跟來看熱鬧,還在問莊問笙一些有的沒的問題。

“莊隊。”何強擠到莊問笙身邊,小聲道,“有人要見你。”

他這模樣,讓人幻視特工接頭。

莊問笙留下同來的警員在外面走訪,自己跟何強走了。

然後一進門,正對上岑安錦笑眯眯的臉。

“莊隊,好巧啊,又見面了。”

莊問笙:“……你怎麽在這裏?”

岑安錦什麽都沒說,朝他揚了揚手裏的筆記本。

莊問笙見狀,在她對面的凳子上坐下來。

何強很有眼色地退出去,還貼心為兩人關上了門。

岑安錦對莊問笙的脾氣多少了解一些。知道他如果願意,有消息自己不問他也會說;如果不願意,怎麽問都沒用。也就不白費力氣去多問,直接将筆記本遞給他,說重點:“我這裏有些新線索。”

她筆記還沒來得及整理,比較亂,但莊問笙基本都看懂了。

“怎麽樣?”岑安錦跟他求證,“死者屁股上有疤嗎?參軍的那個,屁股上有疤嗎?”

莊問笙沉默一瞬,承認:“都有疤。”

“那就是我們猜對了?”岑安錦松了口氣,“兄弟倆互換了身份,參軍的和死去的,都是何友武。”

莊問笙默認了,又說:“現在的何友武,也就是實際的何友文結過婚,但不到一年就離了,之後沒再婚,他自己也沒孩子。可能是因為沒有自己的家,他對賈青紅一家很照顧,據說兩個孩子跟這個叔叔,比跟親爹還要親,所以村子裏才會有那些流言。”

這正是岑安錦想了解還沒來得及問的信息,聽完後一拍手掌:“這樣就說得通了——我懷疑兄弟倆都喜歡賈青紅,甚至可能是何友武先喜歡的,但不知道為什麽,被何友文搶了先。所以,兄弟倆才會打架。”

莊問笙接着她的猜測道:“于是何友武不知道用了什麽辦法,頂替何友文去參軍,同時也跟賈青紅結了婚?”

“對。”岑安錦用力點頭,“但是,身為另一半,時間一長,賈青紅肯定能發現不對勁。何友文對賈青紅,也沒有完全死心。他們或許有私情,或許沒有。但何友武本就心虛,加上長期不在家,難免疑神疑鬼,他脾氣又不好,大概率因此打過賈青紅。這個舉動,可能會更加将賈青紅推向何友文。他們之所以搬家,大概只是何友武想遠離哥哥。”

“很有道理。”莊問笙看着她,“問題是,何友文既然那麽愛賈青紅,因為她一句喜歡,就報名參軍。又為何會讓何友武頂替自己參軍、和賈青紅結婚?”

這個問題,岑安錦自己也沒想明白。

但她隐約覺得,自己的猜測沒錯,而且這個原因,也會是破案的關鍵。

“我會查明白的。”岑安錦說。

任何事情,但凡做過,總會留下痕跡。

可接下來幾天,何強何軍和他倆的媳婦都出去幫忙打聽了,其他信息越來越完善,唯獨這個原因無人知曉。

這也不奇怪,村民連何友文何友武互換身份的事情都不知道,又怎麽可能知道原因?

岑安錦只好偷偷去找李秀花。

李秀花看到她特別驚訝。

“我是為了何友文那個案子來的。”岑安錦開門見山地道,“姐你也覺得,殺人的不是我爸,對吧?”

“我不知道。”李秀花不看她,“那是警察的事。”

岑安錦不跟她繞彎子:“我已經知道,死的是何友武,不是何友文了。”

李秀花驚得手一抖,下意識問道:“你怎麽知道?”

“所以你早就知道?”岑安錦不答反問。

她現在雖然已經不是警察,也不是在審訊室,但不刻意掩飾的情況下,還是會帶出淩厲的氣勢。

李秀花下意識說了真話:“分手後沒多久就知道了。”

“詳細說說?”岑安錦看着她,“這些事,你應該沒跟任何人說過吧?放心,我不會告訴其他人。”

李秀花說完便有些懊惱,但說出口的話也收不回來,而且岑安錦這話戳在了她的心坎上。心裏藏着秘密不能說的滋味,并不好受。

“我跟何友武認識,是有個流氓欺負我,他幫我打架。打得特別兇,一身全是血……”李秀花低着頭,半晌才繼續,“在一起後,我才知道,他打架并不是因為我,而是因為被人搶了喜歡的人,他心情不好。”

“何友武喜歡的人,是賈青紅?”岑安錦問。

李秀花點了點。

果然是因為感情,岑安錦沒再打擾李秀花,等她自己說。

喜歡一個人就像咳嗽,是真的藏不住。更何況李秀花是真喜歡何友武,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很快看出何友武對他哥的女朋友不一般,追着他問。

何友武承認了,但他也表示,那些都過去了。

因為那一架,李秀花很愛何友武,加上賈青紅跟何友文已經在一起了,他們之間不再有可能,李秀花雖然難受,卻也沒想過要分手。

之後一段時間,何友武有意避嫌,跟李秀花感情迅速升溫,眼看就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

但就在這時候,何友武突然提出分手,态度堅決。

理由是他不愛她。

李秀花都要瘋了,她甚至去找過何友武家人,他們提出可以給她一筆錢,但希望她不要糾纏。

這讓李秀花更加生氣,剛好隔壁大毛跟她示好,她便嫁給了大毛。

“當時的想法,是他們不讓我好過,我也不會讓他們好過。”李秀花嘆了口氣,“現在想起來就很後悔,我自己也就算了,連累大毛被人潑髒水。”

“過去無法改變,過好當下向前看。”岑安錦安慰她幾句,又問,“那你是怎麽發現何友武兄弟倆身份互換的?”

李秀花對何友武又愛又恨,并且是抱着報複的目的跟大毛結的婚,婚後自然會關注何友武。

她看到“何友武”偶爾會變得友善,随後又像想起什麽似的,突然發脾氣。以前的何友武雖然脾氣不好,但發脾氣都有理由,而不是像個神經病。

她看到“何友武”面對弱小被欺負視而不見;看到“何友武”挑一桶水都費勁;看到“何友武”有事第一個找父母……總之,外人眼中忽略的小事,都被李秀花看在眼裏。

“你不是何友武,你是何友文。”李秀花去詐“何友武”。

沒想到對方慫得不行,瞬間亂套。

“他說,是何友武逼着他換的身份。何友武說,如果他不答應,等他當兵走了,何友武在家裏還不是想把賈青紅怎樣就怎樣。”李秀花臉上露出嘲諷的神色,“他只能答應……”

岑安錦問她:“你相信嗎?”

“我相不相信重要嗎?不管怎麽樣,何友武一定是因為可以和賈青紅結婚,才和何友文換的身份。”李秀花說,“後來我就沒怎麽關注他們的事了。”

這個說法其實有點牽強,但也不是沒可能。

還是先告訴警方吧。

岑安錦本想去一次縣城,沒想到莊問笙剛好又來到福水村,這次是重新勘察現場。

看來案子有了新突破。

岑安錦按捺住好奇,先将整理出來的信息交給他。

莊問笙看着那張紙,眼神動了動。

這就是一份标準的筆錄,而且,警方也詢問過李秀花好幾次,什麽信息都沒挖出來……這個岑安錦,到底是什麽人?

莊問笙想了想,問她:“你原來的分析裏,是不是有過多個兇手的假設?”

岑安錦眼睛一亮,點了點頭。

“方便給我看看嗎?”莊問笙問。

岑安錦稍稍猶豫,将草稿本翻出來,又仔細看了一遍,确定裏面沒有不能給他的信息,才撕下來幾張,遞給莊問笙。

莊問再次道謝,最後道:“你們在福水村住住好幾天了吧?可以回家了。”

岑安錦大喜。

這話的意思,不就岑大山沒事了嗎?

結合他前面的舉動,應該是兇手不止一人,岑大山的嫌疑大大降低,可以回家了。

岑安錦識趣地沒有多問,回去跟何三一家告別。

這段時間,她每天都在給何玉珍做心理疏導。何玉珍狀态明顯好了不少,會跟他們講岑天福是如何虐待她的,剛來的時候一天到晚想着回家,現在也不怎麽提了。

何三他們對岑安錦很感激,打心底裏希望她多住幾天。

但這不現實,別的不說,總不能等岑大山回到家,家裏卻沒人吧?

岑安錦私下裏跟何強他們交代了一些溝通技巧,又寫下滿滿一張紙的注意事項,教他們如何跟何玉珍相處。

一切準備妥當後,母女倆才告辭離開。

何強堅持要送她們一程,幾人走到村頭的時候,看到一個老人坐在路邊的石頭上抹眼淚。

佝偻着背,頭發花白,身體單薄像一片枯葉。

“胡伯,這是怎麽了?”何強認識這人,急忙上前打招呼。

老人見到他們,胡亂擦了把眼睛,扯出一個笑:“沒什麽,今天剛領了撫恤金,被沙子迷了眼……這是你家親戚?”

“玉珍村子裏的,過來看看她。”何強拍拍老人的肩膀,“那我們走了,你早點回去。”

他沒有多逗留,走出一段才跟岑安錦她們介紹:“胡伯就住何友文家隔壁,他兒子也是軍人,在一次抗洪救災中犧牲了。”

岑安錦問:“那是哪一年的事?”

“何友文他們去參軍那年,而且就在報名那幾天,我記得很清楚。因為我本來也準備去報名,因為這事我爸死活不讓我去,那年村子裏參軍的人特別少。”

岑安錦心裏一動。

有沒有可能,是何友文在報名後,得知隔壁熟悉的鄰居犧牲的消息,就打起了退堂鼓?

他本就對當兵不感興趣,是因為賈青紅一句喜歡才去報名的。但一時的沖動,并不足以支撐太久,更不足以給他勇氣去面對死亡。

他們的父母本就喜歡何友文,舍不得他去當兵吃苦。出了這事,自然更加害怕,更不想讓他去了。

恰好何友武沒選上,于是就讓兄弟倆互換了身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