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杏蘇飲
杏蘇飲
一桌人一改剛剛冷聲冷氣的态度, 和容悅色地喝完了茶,屋裏的席面便擺起來了。
席間這些人被宋明遠剛剛放出的虛虛實實的消息沖擊後,于是總有人想趁着這機會過來跟沈昭昭搭話, 旁敲側擊地問她跟林淮書的關系。
不時有人過來在她邊上裝作不經意地問道:
“不知林大人光顧沈記的時候喜歡點什麽菜?”
沈昭昭:“什麽都吃,不挑食。”
“林大人平日裏這麽忙,我等想要上門拜訪都沒有機會,不知到時候如果去沈記的話,什麽時間能遇到呢?還想請沈娘子指明一二。”
沈昭昭:“沒甚規律, 不甚清楚。”
但凡有人跟她打聽林淮書的事情, 她都一概秉承着不知道, 不清楚, 不了解的态度, 一概敷衍了事。
等沈昭昭被這些人問得煩了,正想開口怼回去,但錯眼又看到宋明遠正在席間觥籌交錯,整桌人除了她之外都在合力灌他酒。
因為剛剛自己說不會喝酒更是不甚酒力, 宋明遠就把自己的那份也接下了,一個人應對着幾乎一整桌人。
見他已經喝得醉眼迷茫, 邊上那幾個人還在一個勁兒地輪着他勸酒,想趁他喝醉了再套點話出來,不不把他喝醉誓不罷休的樣子。
“宋老板,來!喝一杯!”
“宋老弟來了臨安, 該是我們好好招待才是, 來, 這杯老哥我先幹了, 你随意!”
宋明遠也不多說什麽,只将杯中酒仰頭幹盡。
看他這樣子, 沈昭昭剛剛脫口而出想辯解說的話就怎麽也說不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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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昭昭這邊不是很配合,這些人見從她口裏挖不出什麽來,一時心裏除了惱怒之外還有些疑慮。
瞧這沈娘子冷言冷語,一副脾氣不小的樣子,這些人心中暗道他們是來求人的,端着這幅樣子看着倒像是真有底氣的,畢竟誰家求人是挺着腰杆子的嘛!
而且雖說問起林寺卿的事情這娘子是一問三不知,但談及這林寺卿她言語中倒是沒甚恭敬,像是兩人很熟稔一般。
疑問的種子一旦埋下,也由不得他們不信了。
這讓人一時也有點摸不準,不敢真的跟他們翻臉。
席間結束後,宋明遠跟沈昭昭兩人便起身告辭回去了,宋明遠由小厮攙扶着,看着是路都走不穩了。
馬車裏,宋明遠揉着突突跳着的太陽穴,整個人上半身靠在車壁上,渾身都冒着酒氣,他酒量本事是極好的,剛剛那點酒沒能讓他醉得不省人事,只不過一下子喝多了胃還是有點難受。
沈昭昭坐得離他遠遠的,見宋明遠略顯呆木得坐在那兒,她一時間沒說話。
宋明遠見她這麽安靜,擡眼瞧了一眼,開口問道,“沈掌櫃,你是不是還在怪我剛剛在席間提到了林寺卿?”
沈昭昭冷着臉,這時心裏還憋着氣,見他自己還主動提了,想着正好跟他說道說道。
“宋老板,你是怎麽知道林寺卿來過沈記的?據我所知你從未見過他。”
她說完轉念又想到了什麽,驚呼道:“你調查我?”
宋明遠并沒有否認,他嘆了口氣,聲音徐徐,嗓音帶着喝了酒後特有的沙啞:
“沈娘子,你跟我合夥做生意,我出錢出力開了百味齋,如果對你不甚了解,怎麽會貿然找上你呢?再說,将心比心,你在同意跟我合作之前,不是也調查過我麽?”
“可是我沒想拿林寺卿當談生意的幌子,我也沒想将他扯進這些跟他不相幹的事情裏面來,你在做出決定前根本就沒經過我的同意!”沈昭昭怒道。
“你知道你這麽随便說的話會給他帶來麻煩的。”她又補了一句,她最擔心的其實是這個。
宋明遠閉着眼揉着那越來越疼的太陽穴,見沈昭昭情緒越發激烈,睜眼看着她肅聲道:
“你也看到剛剛的情形了,這群人輕輕松松地就拿出一些毫無緣由的規矩來壓你,舔着臉地就是要趴在你的身上喝你的血,什麽行會頭子,不就是官府的爪牙?披上一層官皮還不是幹着土匪的事兒?”
又道:“這個世道就是這樣,你若是一無所有,別人就想着辦法地欺負你,把你踩在腳下,我們現在要做的是讓自己強大起來,到時候讓這些人跪着來求我們。”
他瞧見沈昭昭唇抿成一條直線,臉上都是怒色,顯然是已經很不悅的樣子了,他現下并不想跟她有什麽激烈的沖突,随後緩和了語氣勸道:
“我知道你在擔憂什麽,你聽我一句勸,我的年紀比你大一輪多,我是男人,也是過來人,男女感情的事情就是你情我願,你拼命地想證明自己不塗他什麽,他反而覺得你想要得到的更多。”
“再說了,他一個權臣,如果這點芝麻小的事情上都不能幫你,還能談得上什麽愛你呢?”
沈昭昭搖頭:“這是我跟他的事情,這也不是我t的籌碼,我從來沒想拿這些去等價交換什麽。”
她看着他,認真道:“所以我希望今天這樣的狀況是最後一次發生。”
宋明遠看着眼前的這小姑娘一幅義正言辭的樣子,在他看來是渾身冒着傻氣,全然沒有了當初剛見面的時候那幹淨利落的聰明樣了。
他心裏嗤笑,暗道果然女人一遇到愛情就會犯傻,再精明能幹的女人也不例外。
不過作為合作夥伴,他很看不慣他這幅傻裏傻氣的樣子,不想這小姑娘在這條路上跌上一大跟頭。
他低聲開口,一幅要點醒她的樣子,“如你所說,那剛剛在那兒的時候,當着那些人的面,你為什麽不及時拆穿我?”
“再者,你在臨安開沈記開到現在,你能說從未沾過他一點好處?一絲幫助?我猜那位林大人心裏恐怕也是默許的吧。”
沈昭昭怒視着宋明遠,覺得這人是真醉了,說的話簡直是不可理喻,自己也是閑的跟一個酒鬼争執,跟他再說下去也沒什麽結果的,扭過頭來不再搭理他,等到了地方直接下車回了沈記。
剛進店門,三娘見沈昭昭回來了立馬喜笑顏開地過來跟她說話。
“林寺卿來了,正在後堂間院等你呢,快過去找他吧。”三娘笑意盈盈地拉着她說道。
沈昭昭想着兩人确實有幾日沒見了,她忙着食肆的事情,他呢,自上次引了不少瑞王餘黨出來後,工作量又加大了,沒日沒夜地窩在大理寺。
她收起剛剛臉上的怒色,穿過店裏小步快走了幾步就到了後院堂間。
“你怎麽來了?我以為你現下的事情很多,根本沒空過來呢。”沈昭昭嘴角揚着,眉目帶笑地問。
林淮書手裏正捧着杯冒着熱氣的杏蘇飲子,喝着是微酸甜的口感,湊近聞還能聞到杏子柔和的香味。
這杏蘇飲子有驅寒的功效,最近外面天氣冷得很,不少人衣服若是穿少了稍一不注意就染了風寒,嚴重得更是咳嗽不止。
姣姣就是,大冬日裏在外面瘋玩了一圈兒,回來後又嫌熱将外層的棉衣服給脫了,這一冷一熱的夾擊下就染上了風寒,鼻尖整日裏挂着個透明的鼻水,鼻頭都擦紅了,瞧着就很是可憐。
除了煎藥吃藥外,沈昭昭就想到了這道杏蘇飲,這原是一道中藥方劑,能宣解體表的寒氣,溫潤腸胃,而且效力很溫和,正合适冬日裏當茶飲來喝。
于是她就将這杏蘇飲子改良了下,除了原料杏仁和紫蘇外,還往裏加了烏梅和甘草,喝着口感酸甜,聞着清香四溢,滋潤心脾,不似藥劑那般難入口。
這杏蘇飲子自然是很受大家的歡迎,大冬日裏頂着寒風,臉都被刮着疼,人都凍得一抖一抖的,到了店裏先喝上一杯杏蘇飲暖暖胃,大家夥兒幹活也更有幹勁兒了。
林淮書擡眼見沈昭昭進了門來,将手裏的杏蘇飲子放下,故意問道:
“怎麽?你不希望我來?”
沈昭昭莫名,走到他跟前,搖頭道:“哪有?只是聽林全說這幾日你都忙得跟個陀螺一樣了,我以為我還有不少日子才能見你呢。”
林淮書笑着輕輕拉過她的手,手腕用力間沈昭昭一個沒站穩就跌落在了他的懷裏,他語含不滿,
“我不來見你,那你可以來見我啊,怎不見你來?”
沈昭昭驚得兩手撐在他胸前,手腳并用地立時站起來,掙脫了他的懷抱,小聲驚呼道:“外面看得見!”
她剛進門來的時候都沒關門,現下正是午食過後又還沒到晚食的時間,前店裏的人雖說還不多,但西側就是人來人往的廚房,要是有人經過往堂間裏面瞟一眼就全看到了。
林淮書見她臉色迅速蹿紅,驚得說話聲音都有點顫,怕自己再逗下去她人是真要惱了,收起了玩笑的心思,解釋道:
“瑞王的案子已經到了收尾的階段,該審的都審完了,我今日是去了宮裏一趟後正好路過這裏,想着來看看你。”
“只能在你這兒坐一會兒,你要是再不回來,我也得要走了。”
說完後他又仔仔細細地觀察了下她的神色,看她剛剛說話的時候雖然帶着笑,但沒一會兒靜下來的時候嘴角又耷拉了下去,分明是心事重重的樣子。
他柔聲問道:“好了,不逗你了,說吧,發生什麽事兒了?”
沈昭昭詫異地看着他,心想着他怎麽知道了?
心思在腦子裏轉了一圈兒後,她無奈妥協地笑道:“好吧,什麽事情都瞞不過你,誰讓你是刑官呢。”
林淮書沒否認,就這樣直直地看着她,一幅不置可否的樣子,等着她慢慢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