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冬季奧利維亞的太陽升起的很慢, 當茸德睜開雙眼,窗外仍然是一片灰蒙。

她從床上緩慢坐起身來,有點怔怔地開始回憶夜晚若有若無的夢。

蛋撻仍然将頭埋在軟枕裏呼呼大睡。

她想起來了, 她夢見了卷卷, 那只她很小的時候就養的一只塞爾凱克卷毛貓,但是卷卷後來到哪裏去了?

就像有一段記憶被删除或者是封鎖, 很多回憶變得沒頭沒尾。而這個夢突然喚醒了什麽一樣。

是什麽呢。

緊閉雙眼又回憶了一下昨夜的夢,少年莫林德安清淺的微笑、家族動蕩之時微濕的眼角和幼小的她給予承諾時他的黑眸。

所有的瞬間記憶重新湧上來,卻讓某些想知道的東西更加混亂, 更加蒙在薄霧之外。

不知過了多久, 門突然被敲響。

茸德被這敲門聲喚回了思緒, 清醒過來看向門:“請進——”

娜恩推門進來, “公主, 半個小時後是早飯時間,國王陛下說早飯後要帶您去加比克車站一同迎接普列斯先生。”

聽到熟悉的名字,茸德覺得恍如隔世, 因為昨夜才做了那樣奇怪的普列斯叔叔少年時期的夢,而今天就要見到十年後的他了。

“好的, 我馬上下去。”

……

加比克車站的人流比伯麥去北洛斯利蘭洲那日還要更多。冬日節前夜,最後一批急着回家和家人團聚的人都在此相遇。

意外的是個好天氣, 寒潮很快要來了, 到那時會連下好多天的大雪,陽光也很難見到,更別說大晴天了。

斑斑陽光照耀在每一個歸家途中或是等待家人的行人身上, 使得每個人的腳步都更加輕快、雀躍。

瑟佛薩斯帶着一家人在專屬的候車室等候, 這裏距離列車的站臺非常近,普列斯叔叔一下火車就能很快和他們彙合。

候車室不算狹窄卻也并不寬敞, 沒有設置壁爐,因此室內溫度也只比外面高一丁點兒,一家人都沒有帶法術道具,因此都沒有将厚厚的冬季大衣外套脫掉,茸德更是裹着圍了兩圈的寬圍巾,将整個下巴都埋在裏面。

占據一面牆的座椅前有兩張桌子,桌子上擺放了一些小零食酒水和一份最新的報紙,瑟佛薩斯國王和王後貼近着坐聊着報紙上的新聞和公報,茸德剝開一粒糖放進嘴裏窩在座椅上發呆。

座椅對着的那面牆被打通鑲嵌了一塊大玻璃窗,透過玻璃窗可以看見遠處鋪滿石子的黑棕色的股股軌道,軌道側邊的牆壁上用黑色的漆料寫着“禁止跨越軌道”的字樣,不時有綠皮的或是白皮的火車一閃而過。

茸德盯着窗外面發呆,有些昏昏欲睡。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茸德迷迷糊糊聽見母後喊她的聲音。

緩慢坐起身來,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睡着了,嘴中的糖因為睡着的緣故還剩了些,茸德将它卷在舌尖,嘴中都是藍莓糖的甜香。

“普列斯已經下車了哦,阿德不能再睡啦,接到他我們就回家了。”

王後伸手理了理茸德睡亂的發絲和壓皺的圍巾,她白皙的臉上因為壓睡着而顯出了兩道紅痕,看起來呆呆的。

王後一邊理一邊含着笑,茸德看着媽媽一邊打量自己一邊溫溫柔柔的笑,疑惑地摸了摸嘴角。

沒流口水哇。

帶着剛睡醒的惺忪眼眸,茸德跟着爸爸媽媽一起出候車室去找已經下車的莫林德安。

一打開門就有冷冽的寒風刮在臉上,茸德将圍巾又往上拎了拎,只露出咕嚕咕嚕轉的眼睛。

王後牽住女兒的手,溫暖的手包住,輕聲說:“等會見到普列斯要喊叔叔哦,雖然他只比你哥哥大幾歲,但是按輩分他是你瑞索亞爺爺的兒子,所以還是喊叔叔好一些。”

茸德飛快點了兩下頭:“嗯嗯。”

國王看着王後溫柔垂眸囑托,笑意盈盈:“不用擔心啦,阿德小時候和莫林德安還挺親近呢。”

王後突然有些疑惑,小聲嘀咕了一句:“是嗎……怎麽我不記得了呢……”

瑟佛薩斯目視着前方的路,沒再說話。

……

一家人走到了站臺的等候區,在車站出口前的一個露天廣場,那裏有許多人正在等候。

接近正午的陽光非常明媚,帶着暖融融的清新氣味驅散了一點寒風。

茸德看了一會出口的人,又看了一會廣場上的榕樹,碧藍色的天空時不時飛過遷徙的鳥雀。

過了一小會,再轉回臉,就看見車站內走出一個銀發的男人。

國王和王後也看到了,王後轉眸笑盈盈輕輕說:“阿德,看到皇叔了沒。”

一頭銀色頭發的男人邁着長腿走來,黑色羊毛大衣下露出灰藍色的襯衫領和純黑的西裝外套,和回憶般的夢境中的稍許不同,時光将他溫柔清隽的少年氣長久地雕琢,政治場上的影刃有餘也在此刻毫無收斂,他嘴角噙着笑,而黑眸中卻不由自主裝滿慵散,笑不及眼底。

他很快走到面前,笑着與瑟佛薩斯國王和王後各擁抱了一下。

茸德怔怔看着,忘記了該做出什麽反應。

王後:“阿德,怎麽看皇叔看得發呆啦。”

像是才反應過來似的,茸德眨了眨黑眸,莫林德安也正看着她,唇角微勾。

“你好啊,茸德。”

……

瑞索亞公爵退位後,龐大的家族一瞬間瓦解,撕破和諧的外衣,各奔東西。

莫林德安畢業後做了外交官,為了更長遠的發展,瑟佛薩斯提議他去到北洛斯利蘭。

他猶豫了一下,同意了。

走的那天,他到瑟佛薩斯家去告別,下着些小雪。

在奧利維亞的風俗中,下雪是對臨行人的祝福,雪擁有純粹的寂靜,是這世上最無邪的東西。

但是莫名的,他一點開心不起來。

到了國王府,瑟佛薩斯親自到門口迎接,走過花園和院子,站在國王府門前,有些緊張。

也很想念。

女仆為他打開門,瑟佛薩斯國王突然被騎士叫住後一步談話,讓他先進去。

他邁了一步走進門,卻突然一頓。

客廳裏是王後和茸德的談話聲。

王後:“過一會你的皇叔就要來了。”

茸德:“皇叔?是誰。”

茸德的聲音尚且稚嫩,一如往初。

“普列斯·莫林德安皇叔,是你瑞索亞爺爺的兒子。”

“哦,這樣啊,那我還沒見過皇叔呢。”@無t限好文,盡在

“……”

國王從外面走進來,看見莫林德安愣在原地。

“怎麽了普列斯?”

垂眸的男人向他看來:“沒事。”

兩個人一同走進了屋裏,王後和茸德正坐在茶桌前的軟椅上。

女孩掖着碎發的耳朵前,光潔白皙。

他一眼就看出來這不是他的阿德。

……

聽着莫林德安略顯距離和陌生的稱呼,茸德的睫毛失落般的眨了眨。

“你好……普列斯叔叔。”

莫林德安卻因這而倏的一頓。

……

冬日節很快過去了,瑟佛薩斯國王王後和王儲啓程去南方的那天,茸德和莫林德安站在莫林德安在奧利維亞的獨棟大房子門前。

“沒想到你在奧利維亞也有住處,也是,你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青澀的少年了,我和瑞索亞先爵都将你的成長看在眼裏,奧利維亞的大外交官。”

瑟佛薩斯站在莫林德安面前,莫林德安摘下黑手套與他交握着手,又擁抱了一下,國王看着莫林德安挺拔有勁的身姿,眼中滿是贊許。

“多謝您的誇獎,我也一直将您的恩情銘記在心。”

瑟佛薩斯爽朗笑着,“沒有什麽恩情不恩情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自己帶給自己的,”說完瑟佛薩斯看了眼站在一邊略顯得憂傷的女兒,“那麽接下來的幾個月還要拜托你多多照顧阿德。”

“這是我應該做的。”

即使通訊手段多樣又便利,真真正正到了分別這一天茸德還是有點難受。

王後柔軟溫暖的手握住茸德的手,輕輕擁抱住她。

“阿德,不要傷心,好好玩一個假期,開學沒有幾天我們就回家了。”

本來茸德把自己開導得好好的,但是在這分別的時候想起父王母後溫柔的臉龐和皇叔疏離冷淡的态度對比、紅的鮮豔的友誼值格子,茸德就覺得傷心極了。

皇叔怎麽變成這樣了。

和記憶夢境中的溫柔面龐完全不同,少年時期的皇叔像積雪一樣純粹,而現在卻像積雪一樣,外表更加美麗,如果受不住蠱惑摸上去,內裏卻會将手凍的通紅。

分別和委屈糅合在一起,茸德的眼角溢出淚花,看起來很可憐。

王後看着女兒傷心的淚水,也忍不住濕了眼眶。

抱了一會,茸德覺得自己也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能總是一分別就掉眼淚。

她從王後柔軟的懷裏退出來,揉揉眼角,“你們一定要多給我寫信傳影像。”

百利索恩對妹妹也很不舍,“會的,我每天都給你傳。”

他摸了摸茸德頭頂栗子色的長卷發,“再哭就成小花貓了。”

茸德:“……”

哥哥果然知道怎麽破壞氣氛最合适,茸德立馬就瞪了他一眼,不再想哭了,只是眼圈還紅紅的。

莫林德安環臂站在原地,審視般看了一眼茸德的背影,又挪開。

瑟佛薩斯帶着王後和王儲離開了,只剩下眼圈紅紅的茸德和莫林德安。

除了接風的那天中午和他吃了一頓飯,冬日節前夜莫林德安就回瑞索亞先爵身邊了。因此這又算是略顯陌生的一面。

茸德看着國王府的兩輛車駛遠,直到看不見,才緩慢轉回身。

說實話,她現在真的有點害怕這個皇叔,除卻和記憶中的溫柔開朗沾不上一點邊,甚至和夢境中的漫畫裏所描寫的一模一樣。

【母親的改嫁讓他性情大變,從此他對待每個人都是可怕的一視同仁般的冷厲和漠視。直到卡桑德拉的出現,像是蜜糖般的甜蜜一絲絲滲入他冰封的內心。】

她很害怕,最後莫林德安會真的站在卡桑德拉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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