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老人調和墨璟狐狐
第045章 老人調和墨璟狐狐
完成了這一種古老的祈福儀式後,樹精老人打了個哈欠,眼角溢出點點淚花,面上仍舊是一副沒有睡醒的困倦。他用樹杖蹬了一下身下的草地,樹杖上綴着的雞蛋大小般的綠寶石散發着柔和的碧綠熒光,看起來神秘又富有生命力。
他用樹杖杖頂指了一下白錦歡,臉上溫和笑容不變,眉頭卻微不可查地皺着。樹精老人揚起了自己的一邊眉毛,視線在傻站着的白錦歡和墨璟身上逡巡,語氣揶揄調侃道:“老朽的賜福可不是誰都能給的,你小子可是走大運了。”
白錦歡羞赧地用指節蹭了蹭自己的鼻尖,另一只手輕輕扯了扯墨璟的衣角,示意他回過神來。他一邊暗地裏解了給墨璟下的禁言妖法,一邊雙手抱拳彎腰,恭恭敬敬地給樹精老人行了個禮,語氣誠懇認真:“多謝爺爺,待我回到地宮,定将所有的好東西都送給爺爺。”
墨璟感受到喉嚨裏那股阻塞感消失後, 第一反應便是表達樹精老人為自己賜福的感謝。他誠惶誠恐地踱步到白錦歡身旁,學着他的動作,也向樹精老人行了個禮儀完整的大禮,埋頭悶聲道:“前輩賜福,晚輩無以為報。”
樹精老人樂呵呵地受了面前兩個小輩的禮,然後從左到右依次把他們扶了起來。他雙手托住白錦歡的手,幫他直起腰來,目光對視時,他慈祥一笑,眼角眉梢卻挂着點兒玩笑意味:“你那地宮裏的好東西還是留着你自己養身體吧。”
說罷,他輕輕搖了搖頭,眼神裏滿是不贊同,就連語氣都顯得有點嚴肅了起來:“雖然你們青丘消息瞞得好,可老朽還是有老朽的辦法知道。你體內妖力可是沒有之前那般厚實凝練了啊,倒顯得虛浮無力,怕是受了罪的。”
白錦歡沒想到自己只不過是受了個傷,竟惹得樹精老人為自己擔心憂慮。在這長久相處的過程中,他早将面前的樹妖當做自己沒有血緣關系的爺爺。如今聽他一番慈愛話語,白錦歡不禁鼻頭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他微微低頭,不讓面前的老人看清自己的面部表情。白錦歡調動所有的意志力,将眼底那些淚意盡數壓了下去,再擡頭時仍舊是那副自戀的傲嬌模樣,半點不損青丘九公子那纨绔潇灑的威風:“爺爺,不過一點小傷,怎能勞動您放在心上。”
“小傷?”樹精老人睨了一眼在自己面前試圖用插科打诨方式逃避诘問的白錦歡,同時恨鐵不成鋼地從鼻腔裏發出一聲短促的悶哼來,神色愠怒,語氣聽起來卻顯得有些心疼,“小傷能讓你這皮猴子在地宮裏躺那麽久?”
樹精老人用自己的樹杖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白錦歡的頭,白錦歡縮了縮脖子,腦袋低着,眼神卻不安分地往上瞟,沒想到正好被樹精老人抓了個正着:“老朽看你就是記吃不記打,說不定下一次還得再躺個十天半個月的。”
墨璟忽然覺得自己好像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局外人,眼前一老一少相處和諧,好像沒有半點能容許自己插話的地方。可白錦歡是為了救自己才受了那麽重的傷,這件事一直都是一根深埋在他心頭的尖刺,讓墨璟只是想一想,都有一種痛徹心扉的難過。
他眼神黯淡,面容無光,像是瞬間就被吸走了所有的活力。白錦歡忙着在樹精老人面前裝出一副無知後輩的模樣,自然沒能第一時間發現墨璟的異常。還是樹精老人面面俱到,在眼角餘光裏瞧見了墨璟內心的惶惶不安。
他面上笑容不變,慢慢走到墨璟身前,和藹可親的模樣就像是尋常鄰家老人,總是對小輩關懷備至。樹精老人一只手按住墨璟肩膀,另一只手握着樹杖,柔聲問道:“墨公子,這是怎麽了,瞧着倒是有些委屈。”
白錦歡聞言一愣,趕忙去看墨璟面上神情,将他臉上那還沒來得及掩去的落寞盡收眼底。他頓時吓了一跳,趕忙抓住墨璟垂在身側的手,着急忙慌地問道:“墨璟,這是怎麽了,難道是哪裏不舒服,回去就找大巫看看,怕是吃了什麽不合腸胃的東西了。”
樹精老人目光揶揄地睨了一眼白錦歡,對墨璟在他心中的分量又有了新的評估标準。看着白錦歡這副為情癡狂的模樣,他在心底暗暗嘆了口氣,随後将注意力重新投入到墨璟身上:“好孩子,我知道你心裏一定有許多的難過和傷心,如今小九和我就在這裏,若是可以,不妨對我們提起。”
墨璟太久太久沒有聽到過來自長輩的關懷話語,眼圈一下便紅了。自從養父母死後,他孤身一人孤苦無依,早已在漫長的風刀霜劍中練就了一顆堅韌自持的心。如今聽到樹精老人這樣的溫和語氣,讓他不由得心頭一軟。
他忽然深深地彎腰作揖,倒是把白錦歡吓了一跳,忙問其中緣由。樹精老人見多了這樣的人情世故,倒是能猜出個七七八八。他一言不發,一臉高深莫測地看着面前躬身的墨璟,想等着他自己主動坦白。
墨璟仍舊沒有直起腰來,因着這樣的動作,讓他的聲音聽起來顯得有些沉悶:“前輩,錦歡身上的傷,其實是為了保護我而受的。我只是一個普通凡人,一無通天法力,二無身份價值,實在愧對錦歡和前輩于我的恩情。”
樹精老人還沒來得及出言,就聽旁邊的白錦歡跳了腳。他癟着嘴巴,眉毛委屈地擰在了一起,滿臉都是不解和哀傷:“怎麽又提這件事!都說了不關你的事,怎麽還這樣自怨自艾。墨璟,你怎麽變成這副不自信的模樣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樹精老人一個眼神睨了過去,試圖打斷白錦歡喋喋不休的話。白錦歡接收到了他的信息,只能暫時閉住了嘴。他倔強地咬着自己的下唇,瞪了一眼躬身不起的墨璟,鼻尖微動,眼睫輕輕顫着,看起來倒是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白家小子向來都是說話不過腦子的。”樹精老人架住墨璟雙臂,想要将他扶起來。可墨璟紋絲不動,伫立在地的模樣像是一座沉默的雕塑。老人那雙略顯渾濁的眼珠在眼眶裏轉了幾圈,随即輕輕嘆了口氣,意識到只能徐徐圖之。
“他只是太驕傲了,又太擔心你。向來關心則亂,你不要将他的話放在心上,也不要怪他。”
“怎麽會。”墨璟聽着樹精老人話裏話外像是有些愧疚的語氣,頓時維持不住自己方才的冷靜。他猛得擡起頭來直視着老人,随即微微垂頭,将視線看向身旁的白錦歡:“錦歡于我來說是困境中的莫逆之交,我又怎會怪他。”
“這便對了。”樹精老人一只手拉住墨璟的手,空着的手則拉住了白錦歡的手,将他們的手交疊在一起。白錦歡憤恨地盯着墨璟,仍像是為了他剛才的話耿耿于懷。墨璟微垂腦袋,臉上滿是愧色,更是不敢擡頭望他。
“這皮小子也從來沒有怪過你啊,你又為何要為了心底那些飄渺的愧疚,傷了你們這情投意合的關系呢。”樹精老人循循善誘,想将墨璟帶離他心中圍城。這人瞧着倒是聰慧機敏的好模樣,沒想到內裏倒是一味地在鑽牛角尖。
白錦歡手心在樹精老人的拉扯下,緊緊地貼住了墨璟的手掌。他洩憤似地擰了一下掌心下的皮肉,墨璟臉上的表情微不可查地變了一下,卻沒發出一點聲音。意識到這點後,白錦歡更是生氣,憤憤道:“墨璟,我從來沒有怪過你啊,你為什麽要這樣将我們的關系推遠呢。”
說到最後,白錦歡語氣帶着點哭腔,倒像是委屈極了。墨璟一聽就忍不住自己方才壓下的酸澀淚意,眼框裏滑落一滴眼淚,順着細膩的皮膚往下滑,最後落在他們交疊的雙手上:“錦歡,是我不好,以後不會了。”
樹精老人看着面色明顯柔和下來的白錦歡,心想這小子氣性倒是來得快,去得也快,只這一句服軟話就讓他氣性全消,再也不追究了。他面色複雜地睨了一眼墨璟,又觑着白錦歡,一時心頭倒是惆悵。
他沒有将這點惆悵心情放在明面上,反倒語氣戲谑地對着墨璟打趣白錦歡道:“白家小子向來愛恨分明,既然他肯将你放在心上,那你必定是有旁人不能及的過人之處的,你又何必妄自菲薄。更何況——”
他頓了話頭,尾音拖得蜿蜒婉轉,像是即将要說什麽神秘莫測的話語。墨璟仰頭看他,眼眸輕輕顫着,眼底淚光點點,倒讓他的眼神看起來更顯純良。樹精老人看着墨璟澄澈一片的眼神,心裏柔軟一片。
“白家小子人緣好,在妖族哪哪兒都有朋友,他也樂得廣交善緣。”樹精老人聲音頓了一頓,再開口時語氣便帶了些調笑和揶揄,“可老朽看得明白,這麽些年來,只有在你面前,這小子才會露出那樣歡喜的眼神啊。”
此話一出,白錦歡再也顧不上和墨璟鬥氣,臉上頓時緋紅一片。要不是顧着尊重長輩,他真想不管不顧地上前去,捂住樹精老人什麽都向外抖落的嘴。現在低着頭裝鹌鹑的人從墨璟變成了白錦歡,白錦歡微垂腦袋,不敢去看墨璟。
眼前兩人這“你坐下來我站起”的可愛舉動成功逗笑了樹精老人,老人只覺得這麽些時日來他頭一次這麽開心。他朗聲大笑,身後那千年古樹也随着他的笑聲簌簌抖動着樹葉,仿佛是某種應和,又像是笑聲的伴奏。
“好了,我的孩子們。”他拍了拍墨璟的肩,想要給他堅定的力量,随即又親昵地摸了摸白錦歡的頭,順利地将他那打理漂漂亮亮的頭發揉亂了。在白錦歡徹底炸毛之前,他收回手來,語重心長地道:“年輕人,還是不要給自己留遺憾啊。”
白錦歡對他的話似懂非懂,可墨璟卻徹底明白。他的拳頭攥緊又松開,仿若徹底和解。看着面前一懵懂一堅定的兩張臉,老人覺得自己再沒有什麽可說的。他一揮樹杖,瑩綠色的妖力将他全身包裹,落葉也随着這股妖力飄然而起。
定睛一看,樹精老人已消失不見,空氣中只悠悠傳來他那中氣十足的話語:“好了,年輕人,以後可別再随便打擾老朽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