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戒仗喑無(八)
第28章 戒仗喑無(八)
二叔的聲音聽起來要哭了,盡管隔着聽筒都能聽見他深深吸氣的聲音,還有二嬸隐隐約約帶着哭腔的埋怨。
沈栖說:“您有事嗎?”
“梁喑在家嗎?”
沈栖看着夜色沉重安靜的院子,除了林叔在洗車之外沒有任何人,“不在,梁先生最近都在公司,您找他的話可以去公司。”
二叔狠狠抹了把臉,賠着笑說:“不是,二叔有點事想求你,不知道你現在方不方便,還有就是能不能請你暫時別把我找你的事告訴梁喑,可以嗎?”
沈栖猜他是有大事要說,沉吟幾秒,說:“好。”
二叔挂掉電話,把手機往桌上狠狠一拍,看着坐在沙發上雙手撐着膝蓋一聲不吭的兒子,“你跟我去求沈栖,梁喑寵他,只要他幫你說話就還有回緩的餘地。”
“我不去!他算什麽東西?我憑什麽要求他!”梁維生已經被關在家裏幾天,現在整個人都煩躁地幾乎要爆炸,“爸,你那麽怕他幹什麽,大不了分家,你手上又不是沒生意!”
“我手上的生意?我手上那點資産夠你揮霍的嗎!你上次捅的那個簍子,夠我手上的公司死八回了!”二叔讓他氣得幾乎昏厥,一只手撐在桌上直晃。
他手上雖有資産,可大多都是一些固定資産還有幾個運作一般的公司,有固定的項目訂單也全都是倚靠梁氏,誰能保證梁喑不會使絆子?
他碾碎一個公司,跟碾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
“你去不去!”二叔狠拍了下桌子,“你別忘了,現在老爺子還在,能繼承多少東西還有得争,還有你大哥,你是想害得全家都給你陪葬你就不去!”
二嬸一個勁抹眼淚,埋怨梁喑的絕情埋怨丈夫沒用,又埋怨兒子不争氣,最後埋怨老爺子管不住梁喑。
“去,我去還不行嗎!”
沈栖在家裏等了半個多小時二叔就來了,他讓何阿姨泡了點茶作為招待,看着二叔身後跟來的梁維生,微微蹙了下眉。
Advertisement
“沈栖啊,梁喑還沒回來吧?”二叔狠狠拽過梁維生,“說話!”
梁維生被扯得一個踉跄,那天家宴上的嚣張全無,整個人看上去萎靡又暴躁,臉上還有幾道像是鞭子抽出來的紅痕,怎麽看怎麽凄慘。
他動了動嘴唇,聲若蚊吶。
“大點聲!”
梁維生看着沈栖,深吸一口氣,“嫂子。”
沈栖:“……呃,你好,請坐吧,何阿姨,泡點茶來。”
二叔把帶來的禮物放在桌上,賠着笑,進入正題:“林氏的事情你也聽說了吧?那天家宴他也在,維生當時被梁喑踹了一腳心裏有氣,就跟他多說了幾句,私章的事我保證他只是一時糊塗,以後絕對不會再犯了。”
沈栖怔然,“這件事您不應該找梁先生嗎?”
二叔急忙說:“我找了,我已經捆着他去見過梁喑,但他始終不肯放過維生,執意要将我們逐出梁家或者是前往國外永遠不許回來,老爺子年邁,我總不能讓他以後死了都見不到我一面。”
“我也不光是為了我自己,雖然維生做錯事但我始終還是梁喑的長輩,他這麽做,別人知道了也會指着他的脊梁骨說他。”二叔看着沈栖,試探:“你說呢?”
二叔也是走投無路,今天聽大兒子說可以試試來求沈栖,他才想起家宴那天,梁喑自己沒吃什麽東西,倒是喂了沈栖不少。
從剝菱角到挑魚刺,他把偏愛都寫在臉上了。
如果沈栖能替維生說句好話,比他磕一萬個頭都好使。
“如果梁喑能放過維生一次,讓我做什麽都可以,二叔求你。”
“二叔,有話不找我,找沈栖是什麽意思?”一道低沉嗓音在門口響起,伴随着一聲清脆的響動,拉走了幾人的視線。
沈栖正犯愁,看他回來下意識起身走過去,低聲提醒他:“二叔來找我是想求您……”
“我知道,交給我處理。”梁喑擡手勾松領帶,低下頭問他:“要在這兒聽着,還是回房間去?不過別睡,一會兒我有話跟你說。”
沈栖順手接過他脫下來的西裝,抱在懷裏說:“我回房間等您。”
“好,去吧。”
沈栖回了房間又坐不住,想知道他們在下面談什麽,上次梁喑對他動怒就是因為私章,可見那東西對他确實很重要。
梁維生身為他的堂弟,依仗着他活,居然還要夥同外人來算計他。
他身邊到底有多少虎狼環伺。
樓下。
梁喑坐在沙發上,微擡下颌:“請坐。”
何阿姨把沈栖吩咐的茶端上來,梁喑端起來喝了口,不鹹不淡地說:“找沈栖不就是為了跟我求情麽,現在我人在這兒,說吧。”
二叔輕咳了一聲,說:“我知道,你罰維生是為了他好,這一頓鞭子也是為了給他長記性,不是濫用家法。”
“錯了。”梁喑長指撚着杯子,淡淡道:“這一頓鞭子就是要讓梁維生知道,我做這個家主,就是能掌管他的死活。”
二叔當場卡殼。
梁維生一個字都不敢吭,冷汗淋漓地低着頭不發一語。
梁喑做這個家主之後,還是第一次動用家法,那一頓鞭子是他親自下的令,傭人抽得也毫不留情,他足足在床上躺了好幾天才能下床。
客廳裏靜得落針可聞,二叔頭也低了,脊背也彎了,梁喑再不松口他也只能認命。
老爺子那邊他能使的招都使了,現在梁氏都在梁喑手上,樂意給老爺子面子才有用,不樂意給也只能幹着急。
“我可以不計較這次的事,但……”梁喑看着二叔,嗓音沉和平靜:“印尼有個項目,梁維生願意的話可以過去,做得好我可以允許他回平洲,做不好,一輩子留在那兒不用回來了。”
梁維生幾乎要蹦起來,印尼那是什麽地方,他說踹自己就踹自己?
誰知道他的“好”的标準是什麽?萬一他賺個千八百億的也是不好,他豈不是一輩子都回不來了?
“好!我會盡快送他走。”二叔知道這是他最大的退讓,何況只是去印尼,并未剝奪繼承權,等他消氣了,再想辦法回來。
況且,他除了梁維生還有一個兒子,真要是整個家都離開平洲就全完了。
梁喑放下杯子,一撣西褲起身,“何阿姨,送客。”
他沒再看二叔,徑直起身上了樓,在沈栖門口敲了敲。
“請進。”
梁喑進來順手開了頂燈,看他端端正正坐在飄窗上像個精致的白瓷娃娃,笑了聲說:“這麽乖等我呢,我還以為進來會看到一個睡得呼嚕頂天的小孩兒。”
沈栖愕然:“我打呼嚕嗎?”
“逗你的。”梁喑走過來,半蹲在他身前順手把他的淺灰色拖鞋脫了,攏着膝蓋把人放在毛絨飄窗上,“睡覺很乖,不磨牙也不流口水,最多就是……”
“是什麽?”
“喜歡抱人。”
沈栖頓時赧然,他小時候睡覺就喜歡抱個枕頭或者玩偶,長大了雖然不怎麽抱玩偶了,但居然也沒改掉這習慣。
想到何阿姨晚上說的,梁喑抱着他睡了一夜,頓時又不敢看他。
“不用不好意思,這是好習慣,因為……”梁喑嗓音很低,帶着莞爾:“我很喜歡。”
沈栖低着頭不吭聲,梁喑用拇指在他微紅的耳朵上揉了揉,“對不起,我因為別人的錯誤遷怒了你,讓你哭了一場,是我不好。”
沈栖動了動肩膀想躲開讓他不太适應的手指,忍了半天,小聲說他:“那您也不能那樣。”
“不會了,我跟你保證。”梁喑心裏軟得厲害,也心疼得厲害。
沈栖覺得按照正常邏輯應該要說一句沒關系,弄清楚就好了,可他心裏又很委屈,他才不要為了別人的錯誤而委曲求全。
“您打算怎麽處置他們?”
“你要幫他們求情嗎?”梁喑頓了頓,收回手坐在他旁邊:“如果你開口,我會饒過他們,當做這件事沒有發生過。”
沈栖驚訝擡頭,連耳朵還在人手裏都忘了,“為什麽?您不是很讨厭被人背叛嗎?還……”
梁喑說,他沒辦法在喜歡的人面前保持絕對的理性,沈栖嘴唇動了動,還是決定把這個話題略過去。
“您不生氣了嗎?”
“生氣,但必須饒了他們。”梁喑嘆了口氣,望着近在咫尺的茫然雙眼,用拇指在睫毛上撥了撥,“我不能讓梁家的小主子沒有威信,讓他們說你吹不了我的枕邊風。”
小、小主子?
“你進了門,有權掌管梁家的家事,那些個家眷都得聽你的。”梁喑喜歡弄他的眼尾,揉到發紅像被欺負過。
“那邊瑣事多,心眼也多。我得讓他們知道,你在我心裏有話語權,能左右我的決定,他們才會尊重你敬畏你。”
“更何況……”
沈栖擡起頭,徑直撞入梁喑深沉含笑的眼。
“你的枕邊風确實會有用,這也不算撒謊,對麽。”
沈栖眼睛被他撥得發癢,下意識躲了躲,不知道怎麽回答他,正好看到他的胳膊,想也沒想伸手去解他的袖扣。
“做什麽?”
沈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舉動有些越界,收回手用指尖指了指他的小臂,“這個傷,是梁維生送來的乘黃咬的嗎?”
梁喑順着視線看了眼,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麽,片刻後又笑了笑:“不怕?”
沈栖搖搖頭。
“想看的話,自己解開。”
梁喑伸出手臂,白襯衫袖扣幹淨平整,毫無褶皺。
沈栖伸出手放在透明的紐扣上,細白的手指捏住了扣子很緩慢的解,不知是因為生疏還是因為緊張,指尖微微發抖,扣子往扣眼裏按的第一下沒按進去。
他像在拆私密很暧昧的包裝,面臨放出猛獸的困境,緊張得手指都開始發紅。
“好了別解了,下次再看。”梁喑讓他解得心頭燥熱,心想,以後不能讓他解扣子,他會被這慢吞吞的模樣磨死。
沈栖擡起眼睛,異瞳水靈靈的透着澄澈,梁喑被他這個眼神看得心軟,收回手的動作停頓,自己兩下解開了襯衫的紐扣又把手遞給他。
沈栖挽着袖子推上去,指腹不經意擦過緊實的肌肉線條,看到那道猙獰的疤痕。
“不是乘黃咬的,它咬的在另一只手上,這是有次意外被鐵皮……”梁喑停頓半秒,換了個詞:“碰的。”
傷口足足蜿蜒了整條小臂,從手腕線到手肘之間,足有半指寬的舊疤撕裂皮肉再長合,留下糾結猙獰的線條。
沈栖怕疼,只要想想就覺得無法忍受。
他伸出手,緩慢地放在舊傷疤上,輕輕地摩挲了兩下。
“好了別看了。”梁喑抽回手把扣子系上,順手在他頭上揉了下,“別這麽看我,一會我忍不住就要你親親它來哄哄我了。”
沈栖立刻收回視線,聽見他莞爾的笑聲,才發現他是逗自己。
“時間不早了,休息吧。”
恰到好處的纏綿戛然而止,梁喑像個迷失沙漠的旅人,掘到了一顆鮮嫩的植物,只能小心再小心地吮一點汁液,以此解渴。
出了門,梁喑沒回房間而是下了樓。
何阿姨剛收拾完東西準備去休息,管家則在外面确認乘黃籠子的鎖扣是否結實,梁喑讓他們都去休息,自己走到了院子裏。
林叔還在洗車。
梁喑走過去撿起刷子,在擋風玻璃上劃了幾下,“林叔,您是十九歲就跟着外公的吧?”
林叔看他親自過來洗車,連忙說:“您怎麽親自動手了,這些事我來就行了,您工作忙,早點休息吧。”
“其實您知道,從我媽到我,我們從來沒把你當成一個普通的司機看待。”
林叔握着抹布的手微微顫抖,勉強笑了下:“我只是個下人,您和小姐對我再好我也不能忘了自己身份呀。”
梁喑将刷子放在引擎蓋上,隔着車看林叔。
他今年剛過60,頭發花白顯得比實際年齡要蒼老一些,因為為人忠厚也可靠,梁喑才放心把他撥去接送沈栖上學。
他沒想到反而是這個信任絆了沈栖,也絆了自己一跤。
剛才在房間裏,沈栖一句無心的話,卻在他心裏投入一顆大石,梁維生沒那樣的腦子,即便有他也不會真的蠢到自己去偷私章,除非他活膩了。
梁維生和他坦白,他只告訴林裕安沒人能接近梁家,除了管家和何阿姨只有一個接送他上學的林叔。
“林叔,您今年有六十歲了吧。”
林叔不停擦車的手停了下,脊背上的寒毛隐隐地站起來了,“是啊,老了,不中用了。”
“您客氣了。”
梁喑言辭簡短,語氣也并不太兇,可偏偏這樣才讓人覺得風雨欲來。
林叔知道他想說什麽,他算是看着梁喑長大的,從他出生開始到現在的每一步都看得清清楚楚,知道他狠辣,更知道無情。
這件事之所以拖到現在,多半是因為沈栖。
梁喑從未那樣明顯的動過怒,他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對沈栖才會失控,也只有對他才會關心則亂。
從親自辦婚宴到家宴,他能看出來梁喑有多疼沈栖,從未有一個人有這樣的待遇,讓他有這樣的耐心,或者說,那晚沈栖說離婚,他動那樣大的怒,更證明了他的重要。
他選錯了人,林裕安也選錯了人。
“我确實太信任您了,這一點是我的疏忽。”梁喑的嗓音在夜色中低沉得讓人發慌,“留您在身邊,是我的錯。”
林叔心不自覺打了個顫,但還努力維持着鎮定,他知道此時此刻說什麽也沒用了,索性也笑起來。
“不是您錯,是我錯了。”
林叔握着抹布,一下一下地擦拭着車窗,“我早知道您做生意手段剛猛絕情又掌握平洲大半的權力,黑白兩道樹敵那麽多,要您命的人也那麽多,我還把孩子放在你身邊。”
“如果不是我把他放在您身邊,他不會才十九歲就死了,連……”林叔哽咽了下,抓緊了抹布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連個全屍都沒有。”
他這輩子就兩個孩子,老婆早逝留下兩個幼子,全靠林玉寧善心讓他放在梁家養大,父子三人也算相依為命。
林玉寧難産去世,他看着梁喑被父親苛責長大,後來接手公司每天不是在開會就是在談判,整個人都快到極限。
他知道梁喑信任的人不多,便把小兒子推薦給他做司機。
梁喑起初不答應,後來同意了,這也是他一生最後悔的事。
他只做了半年的司機,就在一次車禍裏連人帶車一起撞得面目全非,救援到的時候他已經幾乎燒焦了,全靠着梁喑送的那只江詩丹頓才認出屍體。
那只表比他的命還貴。
林叔沒要一分補償,他親手把兒子推去死亡的邊界線,怎麽能夠再拿一分錢,他拿不了。
從那以後他就不敢再碰車,只要一摸到方向盤就想起兒子,想起他死的時候該有多絕望,會不會責怪自己送他去梁喑身邊。
他沒有怪過梁喑,他只怪自己。
“您不該,把我兩個兒子都……”林叔看着冰冷的黑色車漆,發洩似的不停地擦拭上面的水珠,如每晚那樣。
他只有不斷地擦拭,自虐似的懲罰自己才能感覺有一絲安慰。
一開始他本沒有想過和林裕安合作,他也根本不在乎那點兒臭錢。
他只要開口,梁喑多少錢都會給他,那是他兩個兒子的買命錢。
真正說動他的是林裕安的一句話,梁喑現在大權在握,財可敵國,他想要什麽都有,甚至還有了沈栖這麽乖這麽好的小先生,不該還去觊觎林氏。
他野心越來越大,說是随意決定別人的生死也不為過。
如果不是當年他樹敵太多,做生意太過霸道,吞并別人公司的手段太過絕情也不會有那麽多人想要他的命。
如果他能溫和一些,凡事忍讓一些,也許他的兒子就不會死。
林叔利用了沈栖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以梁喑的脾氣,別的人偷了他的東西都會生不如死,沈栖不會。
他舍不得。
“哭夠了麽。”
林叔一怔,被這道涼薄的嗓音刺得頭皮一麻。
梁喑的眼神在夜色中沉得幾乎能将人壓死,“你的小兒子,求我把車借給他去和朋友炫耀,我不同意,他私自偷開出去,路上飙車超速出了車禍撞得面目全非是他自作自受。”
“你的大兒子,拿着親弟弟的死來勒索我。”梁喑隔着車看面目蒼老的林叔,嗓音冰冷而低沉,“他要七百萬,看在您的面子上,我給了。”
“他一夜之間賭輸了一千四百萬,再次來求我給他填賬,否則就要把他弟弟替我死的事公之于衆。”
“他來感謝我,偷了我要送給老爺子的字畫,我沒追究。他仗着我的寬容變本加厲,偷了我的标書送給我的競争對手,導致公司差點兒丢了A國的拓展機會。”
林叔驚詫地擡起頭,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偷了梁喑的東西?
“确實,我踩斷了他的手,但……”梁喑微微掀了下眼皮,淡淡反問:“林叔,你覺得你兩個兒子的命,值兩千萬嗎?”
林叔如遭雷擊,猛地往後退了幾步:“你說什麽?”
梁喑嗓音平靜,一句一句,打碎了他所有的幻想,“那只江詩丹頓,也是他求着我,讨去的。”
“您救過我媽,盡心給她做了那麽多年司機,沒有您,我也未必能活,我不忍心您中年喪子太過痛苦才選擇瞞下真相,倒是給了你們父子倆反叛的機會。”
支撐了他近十年的念想居然只是個謊言,他的兩個兒子都罪有應得,反而是他一直想恨又不能恨的梁喑,為了他的身體多番忍讓隐瞞。
林叔徹底失去了力氣,踉跄幾步癱在了地上。
梁喑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這張蒼老的臉:“我給您一晚上的時間,收拾完所有的東西,離開平洲。”
林叔陡然松了口氣,不知道是慶幸還是死心。
他看着夜色中高大挺拔的身影,淡漠疏冷的表情,有種走在吊橋上,行到一半被人掐斷了前方的繩索,只能抓着繩索不斷下墜的絕望。
“我……我對不起小少爺。”林叔眼睛通紅,別過頭看向二樓已經熄滅的燈光,“我沒臉親自給他道歉,他……真的很乖很好,每次去接他都會和我道謝,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害他,能不能請您……轉述我的愧疚,是我對不起他。”
梁喑看着他,眼神冷得能把人凍僵。
“他的善良,不是你利用他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