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能栖杏梁(七)
第37章 能栖杏梁(七)
沈栖不太喜歡他這樣說,好像生死這件事對他很不重要,來來回回做了幾次醞釀,從他手上抽走文件,“梁先生,明天不要出差好不好?”
梁喑沒攔着他,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就知道他應該有難題。
“有事需要我幫忙?我出差兩天就會回來,你的皮膚饑渴症應該來得及,如果擔心,明天早上我先抱了你再走。”
“不是。”
“那是什麽,說清楚沈栖,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厲害,沒辦法百分百猜出你想要什麽。”
梁喑伸手抵住唇很壓抑地輕咳了兩聲,帶得輸液管微微顫動。
“您需要住院。”
“一點小病不要緊,我有分寸。”
沈栖心裏發急,脫口說:“如果您不去出差,我……我可以答應您一個條件。”
梁喑先是怔了半秒,随即就笑了,“什麽都行麽?”
沈栖瞳眸顫了顫,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嗯,只要您不去出差。”
眼前軟綿綿的少年像一只以身飼虎的兔子,發現一直威脅他的野獸受了傷,拗不過內心的善意顫巍巍又小心地舔舐對方的傷口,小舌尖紅得誘人。
梁喑似笑非笑地試探,“那我要親你、碰你,甚至在這間病房裏要你,也可以?”
沈栖心口發熱,很小幅度地顫了下肩膀,似乎在考慮要不要收回這個承諾。
“我沒你想的那麽……”梁喑話音一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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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沈栖聲音很小,和兔子的嗚咽差不了多少,梁喑定了定神,才勉強聽清他說了什麽。
“親……可以,後面……後面那個不行。”
無名的一團火從腳底一口氣燒到天靈蓋,掰碎了神經系統順便把血管也攪得一團糟。
梁喑口幹舌燥地低喘了幾口氣,心說他不是來照顧自己的,他是來折騰自己的。
“行嗎?梁先生。”
沈栖的臉頰已經紅得不能再紅了,幾乎要滴血的眼尾一直在抖。
這句話幾乎用掉了他所有的勇氣,聽起來好像是在主動送吻。
“好,明天我安排別人替我。”
沈栖松了口氣,一雙異瞳泉出一汪滿意的甜味。
“去洗洗,一會上床來。”
沈栖瞳孔輕輕縮了一下,看着窄小的病床有些卻步,現在……現在就要親嗎?
舌根先一步泛酸,促使喉結滾動,掀起被他肆虐過的記憶。
“想什麽呢?我不打算今天兌現承諾,你身體差成那樣,我真要是親了,你也發燒我還得分心思照顧你。”
沈栖耳朵滾燙,飛速鑽進衛生間。
鏡子映照出滿面潮紅,沈栖有點懊惱,明明只是勸梁喑不要去上班,是在為他的身體考慮,怎麽弄得好像在讨論能否接吻。
梁喑并不像別人那樣住總統套間一樣的病房,普通病房只有簡單的洗手池和衛生設施,只夠清洗手腳。
沈栖出來時臉頰溫度稍微散了散,本想商量能不能睡沙發,但猜梁喑一定不會答應,于是緩步走到病床前深吸了口氣揭開被子爬上去。
他還未躺下,腰上就立刻一緊。
“梁先生!”
“別動,小心掉下床去。”梁喑一只手托着他,呼吸不遠不近地壓迫岌岌可危的神經。
沈栖雙手抵住梁喑的胸膛,因為緊張而微張的唇比先前更紅。
漿果外壁薄透,吮透了就會有足夠香甜的汁液滲出來。
“不碰你,我保證。”
那截兒細腰軟得如同初春剛抽出來的嫩柳,軟韌纖細,掐一把就會折成他想要的形狀。
梁喑見他第一眼就被這截兒腰勾去三魂,在無數個等待他長大的日夜裏,他如一個最耐心的篾匠,劈磨削拉,将那枝青白分明的竹枝打磨到軟韌細膩精巧漂亮。
他對這把腰幾乎癡迷,閉上眼就足夠清晰浮現筆直白嫩的竹篾糾纏延展。
梁喑呼吸沉重而滾燙,是病重的體現,沈栖聽他呼吸不暢,微微咽了咽唾沫,順從地趴在他懷裏。
衣服很薄,能感受到異乎尋常的體溫,像是隔着胸腔同步了心跳。
兩人從未在清醒時貼得這樣近,上一次睡着了,這一次清清楚楚地被人擁近懷裏,呼吸一下一下掃着耳朵。
只要近一點就可以親上去,只要他翻個身就可以把自己壓在床上。
沈栖有點緊張,雙手放平了按在他胸口,感覺到堅硬肌肉下滾燙的溫度,以及清晰平穩又像是比平時稍快的心跳。
梁喑的心跳。
“睡不着麽?還是不敢睡?怕睡着了我會碰你?”
沈栖懷疑醫院的空調出風口堵了,忍着身上一股股的燥熱,不怎麽敢擡頭看他,“您說不會……不會把病傳染給我。”
梁喑笑意一頓,随即低笑出聲:“別的沒學會,怎麽反将我一軍這點倒是學全了,答應你了就不會反悔,我不會碰你,安心睡。”
沈栖手掌感覺到他低笑的震動,此時他也全無睡意,閉了會眼又睜開,“梁先生,您有什麽願望嗎?不是……不是那種,是其他的願望,有嗎?”
梁喑:“嗯?”
“您想要什麽東西,或是想去哪裏,這樣的願望。”
“沒有。”
沈栖趴在他懷裏仰頭,近在咫尺地男性下颌弧線硬挺而鋒利,低垂着的眼幽深灼熱,平時微抿的唇線透着股不近人情的意味,此時卻含着點笑。
這還是他第一次不在畏懼中打量梁喑。
其實他長得很好看,比自己見過的所有人都好看,絕對的強勢霸道與一身禁欲苛刻恰到好處地融合,僅僅一個眼神就能讓人雙腳發軟汗毛倒豎。
梁喑不笑的時候很兇很吓人,但笑着逗人的時候又像一個好整以暇的獵人,肆意又随性地玩弄弱小無助的小動物。
沈栖一瞬間想到他訓乘黃的樣子,又想到他調侃自己“小狗”,耳朵根不自覺又熱了幾分,同時默默反駁:他又不是次次都咬人。
“想送我東西?你送的我都喜歡,哪怕是撒嬌撒潑發脾氣,就算是……”梁喑握住他的左手,慢慢地将他戴着婚戒的那只手擠進指根,才補上剩下半句,“咬我一口也行。”
沈栖被迫張着手指,急躁之餘脫口把剛才的心裏話送了出來,“我又不是次次都咬人。”
梁喑莞爾:“以後再咬我就是小狗?”
“……”
沈栖想,梁喑位高權重無所不能,想要的東西應該都有了,他無論送什麽應該都是別人捧到他跟前去過的。
他缺什麽呢?
梁喑看他糾結的樣子,低笑一聲把下巴擱在他頭上,他想要的東西太多,黑暗中的光明、海浪中的船只,疲憊休憩的島嶼。
求島即成島,欲燈化為燈,他的萬千願望糅合在一起,化成一個乖軟溫馴,善良又漂亮的小兔子。
——沈栖。
梁喑活了二十七年,頭一次想要一樣“東西”,但這樣“東西”的心卻在別人身上。
好在,他對于強占、掠奪,吞并十分擅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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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沈栖睡到自然醒,睜開眼時先下意識打了個呵欠。
“喲,小嫂子醒啦?”
沈栖迷茫了幾秒鐘,在看到應承的一瞬間猛地瞪大眼,險些從床上滾下去,下意識偏頭去看另一側,空的。
“動作小點兒。”
沈栖循聲看過去,梁喑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起來了,雙腿交疊坐在靠窗的單人沙發上,偏頭在和應承陳亦洲說話,聽見聲音擡眸給了他一個警告的眼神。
陳亦洲莞爾輕笑,“嫂子。”
“我去洗漱。”沈栖被兩人叫得耳熱,跳下病床火速鑽進了衛生間。
他平時很淺眠,沒想到居然睡得這麽沉,不知道他們兩個來的時候梁喑起了沒有,他們不會還抱在一起吧?
沈栖深深覺得昨晚留在這兒是個錯誤,他就應該聽梁喑的,回家去住。
洗漱完出來稍稍恢複了冷靜,沈栖清清冷冷又很得體地和兩人打了招呼,聽應承又在鼓動梁喑去出海,當即皺起眉:“不行。”
“吃早餐,應承帶來的。”梁喑指指桌面,又偏頭跟應承輕笑,“你看到了,太太管得嚴,他不許,我也沒辦法,原定的出差都讓副總代替我去了。”
應承牙酸得厲害,心說有老婆了不起啊,剜了他一眼又讨好地去看沈栖,“小師父,你們都不去那我這船買了個什麽勁兒。你放心,我那上面安排醫生了,梁喑上去照樣能挂水。”
“不行。”
“我保證不讓他掉一根頭發。”
“不行。”
應承眼裏的沈栖一向這麽冷淡強硬,和他學皮影戲雕刻的那段時間,沒少被他冰涼冷漠的眼神注視,也沒少被他看似溫和實則疏冷的指導弄得心悸。
錄紀錄片那段時間,他看沈栖這雙冷淡異瞳總覺得自己像個耽誤他時間的蠢貨。
應承習慣性摸了摸鼻子,他很少強人所難,一向是別人來巴結奉承他,但他實在是太喜歡這個清高冷淡的小師父,好不容易找個機會叫他一起出去玩。
嘆了口氣,應承忽然有點好奇,偏過身子用手擋住嘴靠近梁喑,“喂,你老婆對你也這麽冷淡嗎?”
梁喑擡手撥開應承,沒理他。
給沈栖打開蟹粉小籠的包裝盒,若有所思地停頓了一會,問他:“今天有什麽安排麽?需不需要去學校跟同學研究比賽課題?”
決賽其實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可去可不去,但這次比賽對他很重要,他必須贏。
剛才洗漱的時候林封給他來過消息,問他今天還去不去學校,他和宗明打算去自習室再過一遍題,如果他沒時間可以不用過去。
沈栖握着筷子慢吞吞開口,“嗯,要去學校,還有一周就要決賽了,我想再多複習幾遍。”
“好,一會我讓程術過來接你。”梁喑讓酸火燒得胃疼,但面上只能盡力擺出一副寬松通融的姿态,免得他又要說自己不講道理。
他這輩子什麽時候講過道理,偏偏喜歡人的時候要講道理。
沈栖小口小口地咬着香軟的蟹粉小籠包,餘光小心地瞥向梁喑,發現他并沒有想象中那樣不高興,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又有些疑惑。
難道他分析錯了,梁喑并不是吃林封的醋?
“嗨嗨嗨,我跟陳主任還在這兒呢,你們兩口子能不能稍微尊重一下客人?”應承被這兩人眉來眼去的狗糧塞了一嘴,磨着牙說:“走了,你們慢慢恩愛。”
“梁先生。”沈栖咽下嘴裏鮮美軟滑的包子餡兒,思忖了幾秒鐘,放下筷子說:“您等我一會兒。”
到門口時又停下腳步看向應承,“你也等我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