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鸾枭并栖(三)
第43章 鸾枭并栖(三)
沈栖對拿獎沒什麽太大感覺,但因為這是梁喑設立的并且還得到了他親自送的三份禮物,心裏高興得不得了。
到了工作室門口,嘴角的弧度還沒降下來。
梁喑這一上午的時間是硬抽出來的,車程裏接了五個電話,處理了一個接一個的工作,俨然是很習慣把車裏辦公室。
沈栖下車時他正巧又有個電話來,怕打擾他工作,踟蹰幾秒小聲說:“梁先生,我先下車了。”
梁喑擡手按住他,跟那頭說“稍等”,接着伸手把沈栖亂掉的領子理了下,說:“在這兒待着不要亂跑,晚上讓程術接你回家住。還有,如果有同學要給你慶祝,要提前告訴我,不許喝酒。”
“嗯……知道了。”
“去吧。”梁喑收回手,跟電話那頭說:“嗯,你繼續說。”
工作室院子裏冷清得怪異。
沈栖推開門,沒看到以往吵鬧嘈雜的歡笑,也沒聽見李仁芾敲着煙袋鍋子罵人。
相比較沈家而言,這裏更像是他的家。
他知道皮影戲這技藝是十年前,那時候他八歲,學校裏組織小朋友們去看表演,其中有一個就是皮影戲。
其他同學都對刺激更有娛樂性的東西歡呼,只有沈栖目不轉睛地盯着幕布上的小人看。
一場演出結束,李仁芾擦着汗從幕布後面走出來,一張黝黑方正的臉帶着笑意問他好不好看,看他點頭就給他講了皮影戲的由來還送了他一張小小的皮影作紀念。
沈栖在沈家很透明,一有時間就會跑到工作室。
劉青王昊比他大很多,嘴上叫着小師叔其實都把他當弟弟疼,做什麽好吃的都會多給他留一份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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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愛生病,有一次發高燒直逼四十度,還是他們倆在隆冬暴雪夜背着他去了醫院。
沈栖很珍惜這個工作室也很珍惜他們,希望有一天不用再為了雕皮影而必須舍棄什麽。
“你來了。”李仁芾從屋裏出來。
沈栖看着他,幾天不見李仁芾好像平白老了十幾歲,原本斑白的頭發此刻幾乎全白了,整個人疲憊又倦怠,憔悴得像一只風幹了的蘋果。
“以後你也不要再來了。”李仁芾毫不在意地坐在門口的臺階上,低着頭往他的煙袋鍋子裏塞煙絲,“我這幾天考慮清楚了,他們說的對,你還有大好的人生,不能毀在這個皮影戲上。”
沈栖聽他語氣沉重悲涼,忙道:“我能兼顧,而且我今天拿了獎金,稅前有二十幾萬,我可以養活工作室。”
“我不要你養它!”李仁芾把煙袋狠狠摔在地上,當場碎成了兩節。
他雙手撐着膝蓋暴躁地看着沈栖:“我竟然讓你為了工作室犧牲了這麽多年!我自己弄得妻離子散,我還害了你們!我不能讓你們也跟我一樣你懂嗎!我現在的罪已經贖不清了!”
“不是的。”沈栖蹲下身,語氣冷靜地告訴李仁芾:“師父不是這樣的,我們每一個人都是心甘情願的,每一個來這裏的人都是因為喜歡皮影戲。”
心甘情願的。
李仁芾仰頭苦笑,狠狠抹了把臉。
沈栖太乖、太能幹,讓他忘了這其實還是個孩子。
他總不能靠着沈栖的犧牲來維持工作室,王昊母親徹底罵醒了他,他不能害了這些孩子。
“沈栖,你聽我說,你還有自己的人生路,別跟我一樣毀在這裏,讓我做最後一個,不要有人再陷進來了。”
李仁芾是不可能放棄皮影戲了,他的一生都奉獻在這個院子這個戲箱裏,但沈栖不一樣,他才十八歲,不能一輩子都困在這個院子和那小小的戲箱幕布裏。
“師父,我來這兒的第一天你告訴什麽你還記得嗎?”
沈栖也沒在意髒不髒,就那麽坐在他的旁邊,和他一起并肩看着院子。
“你說世界上所有東西都有消失的一天,我們能做的就是盡量守護住這一團小小的火種。”沈栖伸出手比劃了下,像是捧着一團火,“皮影戲能走到今天是因為有無數人的傳承,即便有人要因為活下去而離開那也是人之常情,也更顯得堅守的人難能可貴,和偉大。”
李仁芾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我活了一輩子,居然還需要你來安慰我。”
沈栖伸手給他捏捏肩膀,笑說:“老了才要聽話呢,你放心,我一定能想到辦法的,就算沒辦法把皮影戲發揚光大,至少讓它在我們活着的時候暫不落幕。”
勸歸勸,沈栖心裏其實沒多少譜兒。
他雕皮影是在行,可怎樣推廣卻沒辦點兒頭緒,晚上吃飯時一邊上網搜索資料一邊刷小視頻。
何阿姨給他端了一盅紅棗燕窩來,沈栖有一搭沒一搭地往嘴裏送,視頻一條條刷過,他腦子裏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喲,先生回來了。”
沈栖一擡頭,梁喑已經到了跟前了,肩上有一層薄雪。
他想也沒想,丢下勺子就抱住他,“梁先生!我想到辦法了!”
梁喑讓他抱得一愣,随即護住他的腰松松攬在懷裏,“嗯?想到什麽辦法了?”
“我知道怎麽宣傳皮影戲了!”沈栖完全沒注意到這個動作有多親密,興奮得兩只眼睛瑩瑩閃光:“如果我把工作室改成可參觀、可體驗雕皮影的開放式打卡點,我有時間可以去教他們,你覺得這個辦法可行嗎?”
“可行。”梁喑稍微思考了一會給出回答,沒等沈栖開口,又說:“但不許。”
“為什麽?”
梁喑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先下去。”
沈栖這才發現自己幾乎挂在他身上,面紅耳赤地往後退了一步,“對、對不起,我太興奮了,忘……忘記了……”
梁喑脫掉大衣随手扔在椅背上,勾松禁锢了一天的領帶,擡眸看他:“你打算怎麽教他們?從後面握着他們的手一點一點推動?一不小心就可以被你抱在懷裏?沈師父,挺浪漫啊。”
“……”沈栖倒是沒想過這一層,經他一提才意會,又忍不住嘟囔:“我這是工作,又不是……不是那個,您管的好多。”
“長大了。”梁喑果然擡手捏住他下颌,用力拽向自己:“不服管教了?”
這個動作算不上溫柔,帶着某種強制與威壓,梁喑身上還有着淺淡的烏木沉香與酒精混合的氣味,完美得融成一種令人很容易臉紅心跳的分子酶,輕易催化暧昧反應。
沈栖躲了躲,“不、不是啊。”
“不是什麽?”梁喑收回手試了桌上只吃了一半的紅棗燕窩還熱着,端過來一勺勺往他嘴裏喂,“寶寶,張嘴。”
沈栖讓他這個稱呼叫得心髒直熱,小心地張開口含住勺子,吞下一勺香甜燕窩,直接嗆了一下。
“慢點咽,再嗆一次……”梁喑沒說完,只靜靜看着他稍微舒服些了又把勺子遞過來,敲着他的嘴唇警告,“小口咽。”
沈栖沒敢吃得急,跟着他的手一點點吃完了剩下半碗。
“你的想法是好的,但這已經屬于做生意的範疇,是生意就會有失敗的可能,我贊成你去做,去試錯,但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梁喑擡手,用指背擦去沈栖唇角的粘稠湯汁,語氣格外嚴肅。
沈栖不由自主提起氣來,認真聽着。
“如果失敗了,不要難過,也不要喪氣,做生意不會有永遠的常勝将軍,每一筆投資都有風險。”梁喑單手捧住沈栖的臉擡起來,說:“記住一句話,保持勇氣,有我兜底。”
沈栖怔怔看着他,糾纏了他許多年的焦灼好像一瞬間找到了落腳點。
酒氣熏然,心跳聲一下比一下明晰。
沈栖掌心裏慢慢沁出汗,不自覺地撚了撚指尖,就在他以為梁喑會低頭親他一下的時候,他“啪嗒”一聲放下碗。
“不早了,再玩一會就回房間休息。”
沈栖錯愕半秒,随即松了口氣,他真的有點怕梁喑的吻。
他親起人來像是要把人撕碎了吃掉,那種嗓子眼兒都被侵犯到的感覺讓他既緊張又戰栗。
“您也早點休息。”
梁喑笑着揉揉他的頭,語氣無奈,“我休息?我哪有那麽多時間休息,那麽多事兒等着我辦,行了,我去書房。”
沈栖在樓下站了一會,不知想到了什麽,扭頭到廚房翻箱倒櫃找出小奶鍋。
何阿姨以為他沒吃飽,連忙說:“哎喲我來,您怎麽親自動手了。”
沈栖想起梁喑剛剛那個略顯倦怠卻又強撐着的樣子。
“梁先生喝了酒,我煮點牛奶。”
和阿姨一聽就明白了,笑道:“呀,心疼梁先生啊,不過他一般不怎麽喝。”
沈栖洩了氣,悶悶盯着小奶鍋,從樓下盯到了樓上。
足足五分鐘,他才敲敲門。
裏頭沒人應,沈栖推開門探了腦袋去看,梁喑撐着頭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沈栖走過去,剛把牛奶放在桌上,梁喑突然睜開眼睛,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往自己腿上一帶。
沈栖吓了一跳,對上梁喑未戴眼鏡的眼神裏,很沉很深,像夜色裏的海浪卷着冰冷的浪潮将他兜頭覆蓋。
“梁先生……!!”
沈栖腰上一緊,再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半躺在了他的辦公桌上,旁邊就是莊重正經的文件。
梁喑瞥了眼牛奶,明知故問:“幹嘛呢?”
“您喝酒了,喝點牛奶會舒服一些。”沈栖怕碰髒了他的文件不敢亂動,緊張地提醒他:“牛奶快涼了,您……您先喝了……”
“何阿姨煮的?”梁喑左手松松按着他的腰,右手端起牛奶嘗了一口。
沈栖以這個姿勢躺在桌上,正好對着書房的頂燈,刺得眼睛沒辦法全睜開只能斂着睫毛去看梁喑的方向,看他凸起的喉結一滾一滾,慢條斯理地喝。
梁喑單手按在他腰上,像按住乖巧獵物肚皮的猛獸利爪,讓人不自覺緊張。
“自己嘗過麽?”
沈栖看着空掉的杯子,緊張地咽了咽唾沫:“沒,您先……放我下去,我腿酸了。”
“把嘴張開,嘗嘗你煮的牛奶好不好喝。”
沈栖忐忑地看着他,心裏浮現了一個令人面紅耳赤的畫面,強撐了勇氣小聲說:“您、您都喝完了,怎麽嘗啊?”
梁喑指尖點在他唇上,重複了一遍:“寶寶,把嘴張開。”
沈栖喉嚨不受控地動了幾下,艱難地閉上眼睛微微張口,等待他那個侵犯欲十足的親吻。
梁喑舉起杯子,緩緩倒轉。
一滴牛奶順着杯壁用極緩慢的軌跡流到杯沿,彙聚成一滴,落入微張的殷紅唇縫。
沈栖驀地睜開眼,正好撞入梁喑靠着椅背,深沉含笑的眼。
他怎麽?
沈栖看着空蕩蕩的杯子,幾秒鐘後從脖子到整張臉,一寸一寸爬滿紅痕。
“好喝麽?”
沈栖羞恥地說不出話,滿眼都是他握着杯子似笑非笑的表情,他還以為……以為梁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