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其他人不知道林觀遠的想法,看他直直盯着這些揮動着翅膀的山雞,還以為他在羨慕。只有莫爾加看着林觀遠的表情先是皺起了眉,而後将眼神轉到一旁。

時間已至傍晚,夜晚的森林和河邊都更危險,于是兩人決定先在這裏住下。林觀遠安撫好被抛下一天的小毛,給它喂了很多好吃的花朵和蜂蜜,它才不再哭唧唧地跟着林觀遠,蜷在一朵長在樹屋裏的巨大又安全的花中睡覺了。

而他又被安排到了莫爾加所在的樹屋。

他帶着詭異的神色看向莫爾加,“其實在霍頓斯一區我就想問了,貴區這麽廣大,難道連個客房都沒有嗎?”

誰知道莫爾加突然激動起來,“難道我的房間不夠好嗎?不夠舒适嗎?不夠芳香嗎?不夠幹淨整潔嗎?你嫌棄它?”

林觀遠安撫完小毛已經筋疲力盡,面對被小毛傳染的莫爾加只能連忙擺手,“不是啊,但我們實在沒有必要住在一個房間吧。”更沒有必要睡在一張床上!

莫爾加點了點頭,帶着些許悲傷的聲音說,“原來如此。你不是嫌棄我的房間,你只是嫌棄我。”

林觀遠額前一條血管拱起,這個人真的不會好好說話。他擺爛,“啊對對對,我就是嫌棄你。”

誰知莫爾加竟然一轉悲傷換上了無賴的面孔,“那就沒辦法了。霍頓斯二區的空樹屋都是鳥屋,要麽就是雜物屋,要想居住得提前收拾,不然可能會又悶又臭,還會打擾到小鳥鳥們休息。”他又打開房門朝着外面喊了一聲“靈鵲”,然後又猛地關上門,肩膀一慫,“你看,喊靈鵲也沒有人答應,她肯定也休息了,不要想麻煩她收拾了。客随主便吧,林。”

最後一句話在林觀遠的耳朵裏明顯轉換成了“認命吧你,林。”他覺得自己真的脾氣變好了,要是在過去他怎麽也得把面前這個人給揍一頓,他媽的靈鵲住的地方和這裏隔着一個大鋼樹呢,就在門口随意那麽一喊,鬼能聽見啊!

但是,他又覺得莫爾加可能在無賴之中還有那麽一點點實話,因為就他剛才看到的,确實很多鋼樹壓根就沒有門,外面堆着雜草或者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都變成了鳥巢。

甚至很多人都是和鳥一起住。

他也确實受不了鳥的味道和吵鬧。

在鳥和莫爾加之間,他當然還是會選擇莫爾加。但總有種被哄騙了的感覺。

而且霍頓斯二區莫爾加樹屋的床為什麽比他在霍頓斯一區的窄?

Advertisement

兩個人都換了莫爾加的睡衣,林觀遠強烈要求睡在外側,莫爾加無所謂地答應。

林觀遠在外面躺下,覺得至少不會那麽局促,但沒想到莫爾加竟然面向他轉頭。

他看着樹屋的頂部,莫爾加看着他。

他轉過頭時發現莫爾加又把眼睛閉上,但還是面對着他。他把頭轉過去,餘光感覺莫爾加又把眼睛睜開。

額前又凸起了一條血管。

他努力忍住打人的沖動,手握拳放在身側,“再睜着眼睛就把你的眼鏡挖出來。”

耳邊聽到很輕的一聲笑,在他以為莫爾加又要狗嘴不吐象牙時,就感到有淡淡的溫熱的氣息撫過,“知道了。”

林觀遠的耳朵突然很癢,但不知為什麽,他還是捏着拳頭忍住了想要去抓一抓耳朵的沖動,努力等着這股癢意過去,他能感到莫爾加确實把眼睛閉上了。

可是耳朵為什麽總是癢癢的呢?是因為莫爾加的氣息嗎?

林觀遠轉頭看向了莫爾加,他就像真的睡着了一樣,放松地閉着眼睛,呼吸也很平穩,他的面容即使這樣看也很淩厲,只是睡着的他沒有了醒着的那種欠揍的模樣。

林觀遠最後還是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然後自己也轉了過去,背對着莫爾加。

耳朵終于不癢了。

二人第二天都被鳥叫聲吵醒,雖然樹屋挺隔音的,但由于霍頓斯二區的鳥實在太多了,當清晨的陽光透過重重葉影投射下來時,百只千只鳥共同鳴喊起來,吱喳聲、啾啾聲、呀呀聲以及無法形容出的聲音仿佛都朦朦胧胧地灌入耳朵,沒有那麽刺耳但也無法讓人忽視。

林觀遠醒來,緩緩睜開自己的眼睛,猛然看到了莫爾加的睡顏,這家夥今天竟然沒有早早起來。

他自己又在什麽時候轉過身和莫爾加面對面了呢?兩個人的身體貼着身體,臉也只有兩指的距離。

林觀遠實在不習慣這麽近距離地和別人接觸,他先是立刻轉過身,然後才側着身體起來。

在他轉過身後,莫爾加睜開眼睛,其中一點睡意也沒有,看起來明顯已經醒過來很久了。

林觀遠起來後,他也伸了個懶腰,跟着起來了。

林觀遠換衣服的時候他就在一邊看着,可能因為過去長期在樹屋裏窩着,所以他的皮膚非常白,但是并不顯孱弱,訓練痕跡挺重,應該是不停地在進行健身。

莫爾加不禁好奇林觀遠變異之前或者他的父親去世之前他是什麽樣,小心翼翼地躲在樹屋裏面渴望着父親帶來食物嗎?害怕地透過木門的門縫望向外面危險的世界嗎?

應該不是。

他應該是充滿憤怒地咬牙切齒地怒視着外面的世界和無能的自己的身體吧。

因此他才會在突然異化之後這麽容易融入戰力的世界,但心态卻依然處在非戰力之中。

一件衣服突然兜頭照在了莫爾加的頭上,速度很快,出其不意,他都沒有來得及防備。

那是他放在一邊的衣服,他邊把衣服拿下來邊聽到林觀遠說,“要起就起,別一大早看着別人穿衣服裝深沉。”

莫爾加無奈地拿下來衣服,嘆口氣,聲音沙啞又懶散,“好。”

林觀遠已經甩開莫爾加,打開了外面樹屋的門。

樹屋外的世界和伊爾區并不一樣,在一片深綠淺綠中點綴着無數種斑斓的色彩,這些色彩在一瞬不停地變換着,有時栖息在鋼樹上梳理着羽毛,有時展翅在半空中追尋着斑斑點點的陽光。不知道什麽花朵傳來了香氣,混合着泥土的味道,樹木的味道,融合着鳥和昆蟲的羽粉進入了鼻息,沖向咽喉和眼眶,無法言說的感覺讓他忍不住喟嘆一聲。

他沒有等莫爾加,也沒想繼續乘坐鴉鴉,而是自己沿着通道和藤蔓幾個大步躍下了鋼樹,加入到忙碌着的霍頓斯二區人中。他在霍頓斯區的獵人中算是一個異類,即使和非戰力相比,他都顯得尤為嬌小。

一旁正準備出去打獵的獵人和忙着和鳥類打交道的非戰力都看向這個明顯的外來者,有人昨天看到他和莫爾加在一起就友好地打了個招呼。

林觀遠感嘆幸好這裏不存在什麽巴別塔,人類也都長得東西方混雜,只是更偏向哪方的問題。這樣交流起來倒是方便很多。

一些人會偷偷打量他,和別人交談猜測他與莫爾加的關系,一些人則直接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你是霍頓斯一區的獵人?是戰士還是管理官?”

林觀遠雖然仰着頭看他,但氣勢卻絲毫沒有被壓下,“我不是霍頓斯一區的,我是伊爾區的獵人,是你們區長的客人。”

問他話的是一個拿着骨棒的獵人,聽他說完這話挑起了眉,“伊爾區?唔,還從來沒有伊爾區的人來我們這邊。”

一位同樣高大的女性獵人也走了過來,留着一頭黑色短發,強壯又幹練,“那可真是太可惜了,如果你是霍頓斯一區的人,我還打算跟區長讨個人情,介紹咱們兩個發展發展。”

林觀遠微微一笑,“謝謝,但我目前沒有這個打算。”

之前那個獵人嗤笑了一聲,“他還是個沒長毛的孩子呢。”他突然用暧昧的眼神打量了一下林觀遠,“而且區長大人願不願意可不好說呀,說不定人家是區長的……”後面的話沒說完,但是意味已經很明顯。其他人也都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林觀遠知道這張臉長得好,但實在是對每次都遇到這種猜測而感到無力,莫爾加和他同樣都是外表沒有異化的獵人,為什麽每次在別人眼中他都得是依附的那一方。

他對着獵人勾唇一笑,那獵人還沒反應過來,只覺得這笑有些不懷好意,下一秒就突然覺得四周的聲音和震動有些古怪,然後他就看到眼前的這個漂亮的小孩跳開了,緊接着他就被突然發瘋了一樣的各種鳥兒們圍攻,各式各樣的鳥都懵頭懵腦地飛向或者砸向了他。

一大群半人大的鳥砸向你,即使你有着異化後的鋼筋鐵骨那也受不了,他身上用骨頭和蟲甲做的铠甲很快就出現了裂痕,衣服上也滲出了血液,其他人先是很驚悚地看着這一幕,然後才趕上去救他。但他們每天對于鳥的捕獵是有一定數量的,不能随心地亂砍亂殺,因此就顯得非常忙亂而無用。

但沒過多久,這些鳥又像恢複了神志一樣,匆匆忙忙地飛開了,各幹各的。

剛才那一幕就像是一出集體癔症。

只是那個獵人一身的鳥毛,嘴裏都狼狽地含着幾根羽毛,铠甲損失了大半,身上被啄出了好幾個傷口,一直在流血。

他的神情也是惶恐又驚訝,他猛地看向林觀遠,“是你做的?”

其他人也都看向他。

觀遠這回沒有笑,只是神情淡淡地看着他們,“我說了,我是客人啊。”

其實他自己也有些震驚,他只是在自己的意念中加入了一些憤怒的情緒,傳達給了能夠受他吸引的鳥兒,沒想到這種加入了憤怒情緒的信息素竟然比他普通釋放的信息素還要強,能夠煽動這麽多鳥兒來進行攻擊。

霍頓斯二區的人們不知道是不是和靈鵲一樣想到了莫爾加當時讓群鳥俯首的場景,那對于一直和鳥類相伴相生的他們來說簡直如同末日一般。而這個人雖然沒有讓群鳥俯首,但很明顯,他能夠操控這些鳥類,影響到它們,甚至能夠向飼養它們的人類發起攻擊。

大家看向林觀遠的眼神變了,不再是戲谑的、暧昧的眼神,而是擔憂的、驚訝的甚至帶有一點害怕的眼神。

林觀遠知道,這兩代的人都是出生在已經變化極大而又基本穩定下來的自然當中,他們對于大自然有着天然的敬畏感,他們一邊為了生存要和自然抗衡,一邊又默默祈禱自然能夠多愛人類一點,其實就和過去古代的人類很像。

他們對于花費了很大力氣馴服一只鳥感到無比開心,有着極大的滿足感,但是當他們看到一個人類根本無需費勁也可以讓鳥類俯首聽命時,這種巨大的能力差別會讓他們把這個人類自動地移出他們的隊列,要麽把這個人類推到很高的地方,視為領袖或神,要麽把這個人類踩到很低的地方,視為魔鬼。

但不論如何,這兩種非人類的人類都讓他們感到害怕。

那個受傷的獵人在其他人的攙扶下站了起來,彎腰對着林觀遠有些懊喪似的道歉,“對不起,我剛才說錯話了。”

“嗯,我也已經懲戒過你了。”林觀遠這回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霍頓斯二區其他的獵人們不再觸這個黴頭,抓緊走遠了。專職照顧病人的非戰力立刻把這個獵人拉去醫治,林觀遠卻看向身後,朗聲說:“你就這樣默默站着,不為你的區人發聲嗎?”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