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番外一

番外一

昨夜裏下了一場雨。

小花園裏的玫瑰都沾了露,有風吹過就抖落下來,滴在栅欄或者褐色的土壤上。

今天周六,宋祈言初中部的不上課,郁琛這個高三生卻仍要早起趕早讀。

他沒讓司機開車送,自己騎了單車,經過隔壁宅子的時候下意識擡頭,往二樓宋祈言卧室的窗口望了一下。

——意料之中,陽臺沒人。

宋祈言絕對不可能在周末起這麽早,郁琛是知道的。

他自嘲的笑了一下,蹬着單車加快了速度,被迎面的風吹得鼓起了校服外套。

宋祈言在柔軟的被褥裏翻了個身,困得眼睛都睜不開,模糊不清的看了看床頭櫃上的小鬧鐘,然後又心安理得的閉了眼睛。

八點半左右,林紫杉敲了敲宋祈言的房門,“言言,起床吃早飯。”

宋祈言哼哼唧唧,象征性的蹬了蹬腿,然後含糊的說:“我起了……”

林紫杉在門外不罷不休:“快起,別賴床。”她說着就下了樓,嘴裏還誇着早就離開家的郁琛:“你看人家小琛,早上五六點鐘就起床……”

宋祈言難受死了,先一腳把被子踹了,想着一鼓作氣的坐起來,努力了兩分鐘都沒成功。

門外催起床的人換成了宋元賦,敲門的聲音一次比一次大,讓宋祈言又是一陣不安與煩躁。

他沒法再裝聾,喊了一聲“知道了”,終于下床穿拖鞋,洗漱後又下樓吃早餐。

這是家裏不成文的規矩,再困再累也得把早飯給吃了,哪怕要睡回籠覺,也要先把早飯咽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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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元賦同林紫杉說起下周一出差的事情,又看向宋祈言,叮囑道:“我跟你媽明天早上趕飛機,沒時間照顧你,家裏阿姨會給你做早飯,一定要起床把早飯吃了,要不然對胃不好……”

宋祈言幾口喝光了牛奶,敷衍的點點頭,說:“知道了。每次出差之前都說這些,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兒,能照顧自己。”

知子莫若母,林紫杉一眼看穿他,慢條斯理的擦了擦嘴,說:“少來了,我跟你爸一走,家裏就沒人管你,那還不得懶一天?”

宋祈言還沒來得及為自己辯駁兩句,林紫杉又擺擺手,說:“算了,還是照例去隔壁待幾天吧你,好讓你唐姨看着點兒。”

宋祈言撇嘴求饒:“別啊,我哥肯定又要看着我寫作業,太難受了,跟坐牢一樣。”

林紫杉擡眼看他,得逞的說:“正合我意。”

宋祈言:“……”

早知道就不提這一茬了,簡直就是自掘墳墓。

郁琛周六補課,周日在家休息——其實也算不上休息,不過是換個地方看書。

宋祈言最佩服他這一點,那個時候希望有個什麽“最佳自律獎”,郁琛一定拔得頭籌。

傍晚的時候郁琛騎着單車從學校回來,他脫了校服外套,裏面的襯衫被風揚起衣角,發絲也順着風向往後倒,意氣風發的少年模樣。

他的單車停住,長腿支着地面,歪頭看向蹲着的宋祈言,但是一直沒出聲,宋祈言太過專注的盯着面前的水坑,沒注意到郁琛。

大約兩三分鐘,宋祈言終于站起來,可能是蹲的久了,有些腿麻,起身的時候歪了歪身子,然後下一秒擡腳,一腳踩在水坑裏,濺起大片的水花,傷害範圍過大,甚至誤傷了不遠處的郁琛,白襯衫上染了幾點水漬。

郁琛沒出聲,宋祈言也沒看到他,自己踩水坑玩得不亦樂乎,臉上還有些笑意。

幼稚鬼,郁琛想。

他笑着搖了搖頭,握着車把的手打了下鈴,終于引起宋祈言的注意,他蹬了幾下單車就回了家,聽到身後宋祈言喊了幾聲“哥”。

“哥,哥,”宋祈言幾步追上來,跟在郁琛身後等他把單車停好,又跟着他進了宅子換了鞋,湊過去小聲說:“咱倆商量個事呗?”

郁琛低頭瞥他一眼,“說。”

宋祈言狡黠的笑了一下,跟着郁琛上了樓,然後說:“明天我爸媽出差,又要把我托付過來,你能不能幫我跟唐姨和郁叔說說,不來行不行?”

郁琛上樓的腳步一頓,很快又恢複如常,神色自若又不近人情的說:“不行。”

宋祈言哭喪着臉,亦步亦趨的追着他進了卧室,“就明天一天,我周一就過來。”

郁琛連看都不看他,“啪”地一聲開了燈,取下背包放在小沙發上,開始準備完成作業。

宋祈言坐在地板上,殷勤的過去幫他把書都拿出來,整齊的放在小桌上,然後再次擡頭看向郁琛,可憐巴巴的說:“求你了哥。”

郁琛居高臨下的同他對視,擡手蓋住宋祈言的小鹿眼,然後說:“不許撒嬌。”

宋祈言扒他的手,握在自己手裏,上下左右的晃一通,又放輕了聲音:“求你了,哥哥。”

郁琛:“……”

就知道用這招。

他忍了半晌,把手抽出來,走到對面坐下,把書也拿過來,旁若無人的翻書,無視了宋祈言的存在。

等了幾分鐘也不聽人講話,郁琛還是沒忍住,擡頭看了一眼,宋祈言的下巴墊在小桌上,心大的歪着腦袋睡了。

郁琛:“……”

他習以為常,卻還總是覺得無話可說,起身拿了薄毯給他蓋上,站着看了一會兒,才重新坐下完成作業。

郁琛終究是沒同意宋祈言的請求,周日早上去隔壁喊人吃早飯,按了幾下門鈴之後沒人來開,他就輸了密碼進門,徑直往二樓宋祈言卧室去。

敲門也沒人應,郁琛嘗試擰了下門把手,門開了,但人不在,衛生間也開着門,看不見人影。

郁琛皺了皺眉頭,目光落在床頭的小鬧鐘上,顯示時間剛過八點。

底下壓了一張紙條,應該是怕人注意不到,紙張是從草稿紙上撕下來的,很大一張,上面寫着宋祈言的留言——“哥,我走了,今天別找我,晚上絕對到家。”

下面還畫了一個敬禮的簡筆畫小人兒,神情嚴肅,表示認真。

宋祈言連手機也沒拿,随意丢在床上,估摸着是怕郁琛給他發消息打電話,幹脆讓他聯系不上自己。

郁琛沒由來的有些煩躁,紙條拿在手裏,都摳按出了指甲印子。

唐琳讓他去隔壁叫宋祈言來吃早餐,結果他一個人去又一個人回,那張紙條仔細疊在口袋裏,沒叫唐琳和郁建白看到。

“言言說困,我等會兒拿份早餐給他送去。”郁琛在餐桌旁坐下,給宋祈言找了個借口。

夫妻倆都沒多想,自小慣着宋祈言,唐琳拿盤子裝好一份早飯,說:“那你等會兒給他送去,讓他把早飯吃了。”

郁琛點頭,“嗯。”

·

下午三點多又下了一場雨,天空被烏雲籠罩,顯得天色很暗,小花園的玫瑰被風雨打掉了花瓣,落在地面上,豔麗的紅和土褐的壤,像黑白世界裏多出來的彩色畫筆。

郁琛坐在客廳沙發上,手裏的書拿了一個多小時,還停留在翻開的那一頁。

他的心思都不在這書上。

牆壁上的石英鐘一分一秒的走動,聲音卻被門外淅淅瀝瀝的雨聲壓下去。

時針過了四點,門口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有人在門外地毯上蹭了蹭鞋底的水漬,然後摸索着輸入門鎖密碼。

“開鎖成功。”

郁琛把手裏的書倒扣在茶幾上,向後靠住沙發背,冷着臉坐在那兒。

宋祈言進門前還納悶家裏燈怎麽亮了,進門後卻只顧保命了,握着門把手沒敢動,盯着郁琛的後腦勺,心思百轉,想着現在開門出去還來不來得及。

“宋祈言,”郁琛終于開口說話,情緒都藏在聲音裏,“過來。”

宋祈言猶豫了半天,還是老老實實的換了拖鞋,躊躇着腳步走過去。

郁琛擡頭看他,只愣了一秒,又開始生氣,冷然道:“不知道今天會下雨?”

宋祈言出門沒帶傘,回來的時候淋了一路的雨,現下頭發絲都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滴水,身上的衣服更是濕透了。

他尬笑兩聲,聳了聳鼻尖,尴尬的說:“哥,你在等我啊?”

郁琛不回答,只說:“先去洗澡換衣服,別着涼了。”

這句話明明沒有別的意思,偏偏叫宋祈言聽出了赦免。

他忙不疊的點頭,轉身去上樓。

幾分鐘後郁琛跟上去,靠着卧室的門框,眉目冷淡的盯着浴室的磨砂玻璃門,過了一會兒又坐到宋祈言書桌的椅子上,換個角度繼續盯。

宋祈言今天洗澡格外磨蹭,刻意在逃避什麽,叫郁琛等的有些不耐煩了,站起來去敲門,“宋祈言,你故意躲我是不是?”

裏面一陣手忙腳亂,宋祈言關了水去拿毛巾,說:“沒有……馬上就好。”

他穿好衣服出來,心虛的不敢看郁琛的眼睛,被郁琛略顯強勢的捏着雙頰,不得不互相對視。

“去哪兒瘋了?”郁琛問。

“就是……找同學。”宋祈言說。

“然後呢?”

“沒了。”

郁琛冷哼一聲,“找同學能找一天?我是問你們幹什麽去了,別裝傻。”

宋祈言被捏着臉,嘴巴被迫微微張開,說話有些含混:“我們,就是……在阿晉家裏待着……”

“還有呢?”

“……”

“不說就要挨打了。”

“……”

宋祈言悄悄把手挪到背後,小聲的讨價還價:“不打屁股行不行?我都快十四了。”

郁琛挑了下眉,說:“你還知道自己不是小孩子了,那為什麽一天都不沾家,手機也不帶在身上,怎麽,怕我知道你在哪兒?”

宋祈言搖頭否認:“沒有。”

郁琛松開他,坐在床邊,招手讓宋祈言過來。

宋祈言沒動,過去就代表着妥協,“不打行不行?”他又問一遍。

“當然行,”郁琛說,“說清楚去了哪裏,都有誰,然後再寫個保證書,保證下次不會偷跑出去讓人擔心。”

宋祈言猶豫半天,恍然想起什麽,看着郁琛,小心翼翼的試探:“你幫我跟叔叔阿姨打掩護了?”

郁琛轉開視線,“那不然呢?總不能讓他們知道你不在家,白白憂心……”

宋祈言幾步跨過來跟他撒嬌:“我就知道,哥哥最好了,”他站在郁琛兩腿之間,摟着郁琛的脖子表忠心,“最喜歡哥哥了。”

郁琛一時之間怔住,仰頭看着他,“你……”

他擡頭碰到了宋祈言的下巴,看起來像是吻在那裏,這種情況讓郁琛一陣心慌,向後仰了一點,拉開一點距離,不敢讓宋祈言看出反常,止聲吞咽了一下。

郁琛不再說話,宋祈言反倒覺得奇怪了,他沒把方才短暫的接觸當回事,低頭看郁琛,“嗯?你要說什麽?”

郁琛不動聲色又很克制的逃避宋祈言的視線,哽了哽話音,說:“……沒什麽。”

“哦。”宋祈言說。

他的手還搭在郁琛肩上,兩個人一站一坐,忽然都不說話了,氛圍變得越來越奇怪。

郁琛被方才那個意外的吻攪亂了思緒,還在滿腦子的瞎想,直到宋祈言捧着他的臉擡起來,他才眨了眨有些迷茫的眼睛。

“哥,發什麽呆呢?你手機響了。”宋祈言說。

“啊,哦哦……”郁琛從口袋裏摸出手機,借着回消息的空檔,很快調整好了情緒。

“走了,去我家吃飯。”郁琛輕拍了拍宋祈言的腰側,隔着一層睡衣觸到溫熱的感覺,垂眸的時候目光又滑過宋祈言纖細的小腿和腳腕。

“啊?這麽早就吃晚飯了?”宋祈言退出郁琛的雙腿之間,去拿了手機過來看時間。

“不是,”郁琛看着他的動作,說:“你唐姨讓我帶你回去,晚飯還要等一會兒。”

宋祈言點頭,擡腳走在了前面,“那我們走吧。”

郁琛跟着他下樓梯,目光也追着人走。

“真奇怪,”郁琛在心裏想道,“他的眼神始終清清白白,好像只有我一個人下流。”

宋祈言幫他拿了客廳茶幾的書,等兩人一起在玄關換了鞋,再擡手按下開關,滅了客廳的頂燈。

還了一室暗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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