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幻空城

幻空城

冰涼的金屬硌着掌心,瞬間他竟然眼前一黑,眩暈感逼得他不得不按着桌子邊穩住身體。

他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冷靜了。

可在看見秦子鹦的東西後還是不可抑制地心悸。

今天是10月29號,距秦子鹦失蹤已經過去了四天。

這是他第一次發現和秦子鹦直接相關的線索。

好消息是,秦子鹦的動向終于有了進展。

但壞消息是,事情遠比他預想中的還要複雜。

秦予義深吸了一口氣,把他手心的徽章放回原處。

咔噠一聲,金屬落在木桌上,聲音清脆,似乎同時也打開了無形的潘多拉魔盒。

一切都更加撲朔迷離了起來。

秦予義收回手指,離開時勾了一下桌子邊緣。

如果秦子鹦真的是被留信那人帶走的,那她的随身物怎麽會在種夢高層的辦公室出現?

是她來過這裏,還是她被軟禁起來,随身攜帶的東西被別人拿走了?

帶走她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清理師?還是種夢高層?

難道留下名字的是行刑者,就一定是嗎?

樓上目擊者口中,帶走秦子鹦的是一個高個子身穿正裝的男人。

從桌上照片來看,這間辦公室的主人沒有相符合的特征。

但是,無法排除她沒有參與此事。

清理師和繼承人……背後的勢力都是種夢公司。

但為什麽偏偏是秦子鹦?

種夢公司要秦子鹦的動機是什麽?

他們難道……知道秦子鹦的秘密?

“滴——”

掃描儀忽然提示記錄完成,激得無知無覺陷入思考風暴的秦予義渾身一震。

他立刻看向時間,十二點三十五分。

根據夜雀給他提供的時間表,離第六繼承人回到辦公室還有不到三分鐘。

秦予義立刻收起微型掃描儀,将它藏在身上,壓低帽檐,打開一條門縫,閃身離開。

可他剛出門,就聽見一道男人的聲音。

看清了走道盡頭拐角地上的影子後,秦予義立刻僵在原地。

轉角有人。

“你什麽時候回去?”

秦予義幹咽了一下,回頭看了眼。

第六個繼承人的辦公室在走道盡頭,後面沒有路。

他只能硬着頭皮,從前方的轉角過。

秦予義緊緊抓了抓手中的維修包帶,将口罩向上提了提,但剛提上去幾寸,他意識到這樣只露出一雙眼睛太過可疑,索性将口罩半拉至下巴,決定賭一把。

反正這是東C區,那道聲音聽起來也很陌生,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應該沒有人能認出他。

何況他現在扮演的是維修工李普,這裏的人應該不會刻意去記一個維修工的臉。

他被識破的概率很低。

這樣想着,他加快腳步。

但就距離拐角幾步之遙,他猛然聽見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你打算在這留多久啊?”

“商覺。”

商覺!?

秦予義猛然瞪大眼,下意識背貼在牆邊。

“時間不長,一周左右。”

隔着半邊牆,早已聽慣了的聲音徐徐響起。

“這樣啊……”另一道聲音拖長尾音,聽上去含着不滿。

可秦予義現在根本無暇顧及他們的對話,他死死盯着拐角地面上側光源照出的人影。

皮鞋踩在地磚上的聲音噠噠響起,兩道交疊的人影分離出來了一道,分離出的影子變短,似乎正朝裏走來。

是商覺……

秦予義心裏一驚。

商覺知道他的長相。

只要一碰面,他假冒維修工的事就會敗露。

沒有太多思考時間,秦予義一把拽起口罩,直接蓋住了大半張臉。

就算奇怪違和也沒辦法了,總比直接暴露要好。

“噠、噠、噠……”此時,高跟鞋走路的聲音響起。

一側的電梯門剛好打開,有下屬從員工專用的電梯裏出來,叫住了商覺。

“久等了,這是您要的資料。”

秦予義眸光一閃。

商覺被下屬纏住了,這是絕好的機會。

這樣想着,他咬緊牙關,模仿維修工李普的姿态,微微伛偻着背,用比平時要蹒跚得多的走路姿勢,頂着被發現的壓力,一腳踏了出去,正好踩在拐角那道影子上。

不出意外,他出現的那一刻,電梯前的三人齊齊向他看來。

然而他只是擡頭看了一下,很快垂眼,低頭颔首,算打了個招呼,繼續按照原先的步速前進着。

實際上,那一眼,他移開得飛快。只來得及看見一個身形筆挺的輪廓,連商覺穿得什麽顏色的外套都沒有看清。

這裏有三個電梯,一個是員工專用,一個是高層專用,另一個是貨梯。

員工專用的電梯剛剛下去,高層專用電梯需要身份識別。

他只能選擇貨梯。

從他現在的位置,抵達貨梯不過短短三十來步。

此刻他明顯感覺到有目光落在他身上。

讓他不得不更加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雙腿,一刻不停地思考自己表現得是否自然,有沒有違和的地方。

光是走路,就已經變得如此煎熬。

血液從四肢極速向軀幹回收,手足瞬間冰涼。

但是從外表來看,他走路的姿态沒有任何遲疑。

他盡可能自然地繼續前進。

離那三人越來越近了。

秦予義借餘光瞟着他們的動向。

商覺似乎沒有注意他,一直在看手中的資料。

他身邊的那個男人也對自己興趣缺缺。

反倒是那個下屬,擰着眉看着他欲言又止,似乎對他一個修理工出現在這裏很是疑惑。但礙于上司在場,下屬似乎也不方便直接開口。

人是很奇怪的生物,在極端壓力之下,腎上腺素應激分泌,明明只差一步就要和商覺擦肩而過,被發現的風險越來越大……

他反而愈加冷靜起來。

就連一直覺得別扭的走路,也在一瞬間不再生硬。

他向前邁出一步,身位越過商覺。

商覺沒有擡頭看他。

只是在他快要碰到衣角的時候,側身避讓了一下。

秦予義平視前方,有些恍惚。

十米……五米……

他終于站在了貨梯前,并成功按下了電梯下行鍵。

電梯上方數字指示躍動增加,很快就到了頂層。

隔着口罩,氣味傳遞進鼻腔有延遲,他現在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聞到了商覺身上的清香。

這是他第一次實際嗅到商覺的氣息,他沒有分辨出那具體是什麽味道,細節模糊,只留下一個淺薄的印象。

應該是好聞的。

“叮——”

貨梯門在他面前緩緩打開。

可以了。

秦予義擡腳跨了進去。

只要按下關門鍵,就可以順利離開這裏。

他伸指按下,轉身,看着正在逐漸關閉的鋁合金門。

“等一下。”

一只修長的手不顧被夾的危險伸了進來,卡在電梯門邊。

電梯感應到有障礙,立即停止了關門的動作。

秦予義的心髒開始狂跳起來,隔着帽檐,緊緊看向地面。

一只棕色德比鞋踏了進來。

他果然還是發現了嗎……

秦予義止住了呼吸。

“你要下去嗎?剛好。我們也要離開。”

他聽見商覺溫和地對自己說。

門外下屬還在誠惶誠恐地喊:“小商總……那是貨梯……”

“我知道,時間有些緊。”商覺轉身向門外的下屬笑了笑。

緊接着,一直跟在商覺旁邊的年輕男人也進了電梯。

貨梯的職能是運輸貨物,裏面裝修簡單,比一般電梯要寬敞許多。

現在這裏面算上自己,總共也就三個男人。

可秦予義卻覺得過分擁擠,呼吸不暢。

“戴着口罩,不悶嗎?”陌生的男人似乎看出他很難受,挑眉對他随意地說,“摘下來吧。”

秦予義腦中瞬間警鈴大作。

短短不到一秒的時間,他想了無數個說辭,最終選了一個最符合他現在扮演身份的理由,并且留足了退路。

他清了清嗓,改變聲線,用渾厚低啞的聲音說:

“我煙瘾重,不擋着點就總想抽。”他搓了搓手指,一副很焦慮很難忍的樣子。說完又幹笑了下,用老練的腔調抱怨,“上次幹活的時候沒忍住,抽了一根,被你們這的主管罰了五百,一天活都白幹了。”

秦予義斂着眼皮,回憶着他在公司裏看到的禁止吸煙的标語,張口編着瞎話:“那次讓我實在……”

不料商覺卻打斷了他的話: “沒關系,別忍着,想抽就抽吧。”

秦予義話堵在嘴邊,僵住了。

他擡眼隔着帽檐,和商覺對視。

卻對上一雙滿是觀察和審視的眼睛。

商覺在懷疑他。

秦予義一下子攥拳,掌心冒出冷汗。

見他半天不吭氣,靠在門邊的男人皮笑肉不笑:

“大老板都不介意了,你怎麽反倒還扭捏了起來。”

被逼得沒有辦法,秦予義只好往維修工的上衣口袋摸去,摸到了一只煙盒和一只打火機。

“沒關系。”商覺的話語溫和,可所造成的效果卻像一只蓋着鮮花僞裝得很好的捕獸夾,逼得他不得不一頭往上撞去,落入陷阱。

他只好在二人的注視下,掏出煙盒,取一根煙,夾在指間。

把煙盒放回去的時候,他另一只手勾住口罩邊緣,微微下拉。

然後,他用疑惑的語調,裝似無意地抱怨了一句:“怎麽還沒到一樓?”

此話一出,引導其餘二人擡眼看向電梯門邊的數字按鍵。

秦予義趁機撇過頭,扯下口罩,将煙含在唇間,伸長手臂,按下1層的按鍵。

“原來沒有按。”他叼着煙含混地說。

電梯開始向下運行。

他回身靠在梯廂最裏面那一面牆,同時點燃了李普的手卷煙。

他之前在店裏的時候就注意到了,李普抽的是自己卷的煙,煙葉很濕,霧氣大。

他正是利用這一點……

點燃後,他猛吸一口快速吐出,淡灰色的煙氣噴薄而出,整個梯廂瞬間煙霧缭繞,能見度變低了。

帶着僥幸和試探,秦予義靠在電梯後壁,與他面前的商覺對視。

商覺似乎沒有認出他,也許是看不清,只是靜靜地看了看,沒有說話。

隔着煙霧,商覺的面容也變得模糊不清。

他只看見了一雙黑漆漆的瞳孔。

“咳……咳……”

似乎很不習慣這種粗野的煙味,商覺輕聲咳了起來。

秦予義見狀,嘴上說着抱歉,反手将口罩戴了回去,低頭,準備趁機掐滅指間橘紅色的火點。

不料一只骨節分明的手伸過來,取走他的煙。

秦予義手指一松,他沒有擡頭。

他帶着帽子,帽檐遮擋,視野有限。

他只看到,伸過來的那只手皮膚很薄,缺少肉感,指甲是半透明的淺粉色,骨骼分明,或許和骨架大小有關,并不顯得硬朗。

煙已經被對方掐滅了,白色的手卷煙燒了一半,正被放在手心展示。

“這邊是煙嘴。”商覺指着點燃的那頭。

“倒過來吸對身體不好。”他耐心地說明。

商覺的話像是一盆涼水,沒有直接拆穿秦予義心不在焉的僞飾,卻依舊将他從頭到腳澆了個冰冷。

“噗嗤……”門邊那一直看戲的陌生男人忽然笑了。

一片銀光掠過秦予義眼梢。

大腦一片空白,秦予義下意識看向那人。

那是一個雙眼不對稱的年輕男人,左邊是笑眼,右邊是很厭世兇狠的下三白。一身黑色正裝,和自己差不多的身材。

那個人在把玩一柄銳器。

是一個很特殊的武器,錐刺。

看見那東西,秦予義瞳孔一縮。

那錐面的形狀……和秦子鹦被綁走那天,出現在家裏地板上的棱形痕跡完全可以對應得上。

顧不得被發現的壓力,秦予義目光死死釘住那人,滿心滿眼只有……

這人和目擊者口中綁走秦子鹦的人特征高度相似。

他是誰?

是行刑者嗎?

電梯停下,一樓到了。

秦予義卻沒有動。

門邊那黑衣男人手中兇器伸縮自如,一閃銀光,收回袖中。

他挑眉問秦予義:“不出去嗎?”

秦予義一頓,回頭掃了眼商覺。

對方只是神情自如地保持禮貌的微笑。

像是對待任何一個陌生人那樣。

秦予義深吸了一口氣,轉身離開,沒有片刻猶豫。

先脫身為上。

他不知道的是,身後貨梯裏的那兩人并沒有出來。

他走後,裏面的那個穿黑色正裝的男人收起玩世不恭的态度,注視着秦予義離開的方向,像是忽然想起來什麽,對商覺說:

“對了,那個新小五也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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