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管家的嘴巴動了動,想辯解一番,但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麽。
“是奴才們辦事不力,請世子責罰!”
傅淮安眉心狠狠的皺起,擺了擺手,“罷了!是她太狡猾了,也沉得住氣,不怪你們!但是以後這種東西,我希望你們不要再給我呈上來浪費我的時間。”
他捏了捏眉心,站起身大步朝着後院走去。
此時甄娴玉正在靠窗的美人榻上躺着曬太陽,慵懶得像是一只貓,連一側的領口有些松垮掉了下來,她都懶得動。
暖暖的陽光給她的臉龐鍍上了一層金光,她半阖着眼,右手執扇,有一下沒一下的自己扇着,好似她身邊的時間都慢了下來。
傅淮安推門進來的時候,隔着錦簇花團恰好看見了這一幕,腳下的步子一頓。
越好看,他越警惕。
望着她臉上惬意的神情,傅淮安的眼底閃過一絲幽暗。
他越發覺得這次私販鹽引一案,可能沒他想的那麽簡單,背後說不定藏着更大的秘密。
不然像是她這般水準的細作,是不可能被塞過來送死的。
他調整了臉上的表情,故意弄出了一些響動。
假寐的甄娴玉果然睜開了眼。
注意到他的時候,甄娴玉那雙眼裏沒有任何波瀾,語氣也有些平淡,不太像是歡迎他,反而好似有些怪罪他打擾她一般。
“夫君回來了?可是忙完了?這段時日辛苦您了。”
傅淮安進了房門,坐在了美人榻的另外一邊,故意溫柔地開口:“哦?難道夫人日日探聽我的消息了?不然夫人怎麽知道我辛苦了?”
甄娴玉坐起身,将一側滑落的衣領拉上去,語氣随意,“我當然不知道,就是随便客氣一下,夫君不jsg必當真。”
“……”
原本打算故意試探一下,好看她怎麽狡辯的傅淮安被她這一句話就給創到了牆上。
他哽了一會,默默地咽下了堵在胸口的一口氣,才再次開口,“看來是我大婚後就不在府上陪着夫人,惹了夫人不高興了。是我的不好,我給夫人賠罪了,不如等下,我便陪夫人去清湖游玩一番可好?”
傅淮安覺得甄娴玉一直沒有動作,除了因為她謹慎也有可能是因為她帶來的那些人全都死了。
沒有人在府裏給她幫襯,她一個人什麽都不好做。
甚至向外傳遞消息都不太方便。
不如他給她制造一個接觸外人的機會好了,這段時間,除了大婚當天有個黑衣人被他故意放進來之外,那些人應該都沒機會聯絡她。
只要出去,就有可能有人接近她。
只要她有動作,就會露出馬腳。
這樣,他才好順着繼續查。
他望着甄娴玉,一雙黝黑的眸子染着點點笑意,那張昳麗的臉在刻意引誘的時候,就是甄娴玉都忍不住看呆了幾分。
傅淮安:“如何?我讓下人去收拾東西?正好有時間,還可以去大佛寺一趟,那裏的素齋很出名,娘子肯定會喜歡的。”
“不喜歡。”甄娴玉搖頭,一臉敬謝不敏。
什麽游湖去廟裏,一聽就要走很遠。
在家裏躺着不舒服嗎?
她瘋了才要去受那個苦。
傅淮安沒想到她居然會拒絕了,“為何?”
甄娴玉簡直是無話可說,“當然是因為我不喜歡吃素,也不想走路。”
傅淮安:“……”
雖然被拒絕了,但他還有些不死心,“我們出門坐馬車,大佛寺的素齋雖然是素菜做的,但別有一番風味,和普通的素菜是不同的,若是錯過了,太過于可惜。而且你我成親之後,我都沒好好的陪過你。”
甄娴玉看着他這不死心非要她加班的樣子,恨不得直接踹他一腳讓他滾。
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她只能微笑,然後用禮貌又不失分寸的語調使出殺手锏:“你我二人成婚還未圓房,既然夫君那麽想陪我,那晚上便別走了,我們把房圓了好了。”
傅淮安:“……”
見他突然閉嘴,甄娴玉心裏爽了,但臉上卻沒表現出來。
他不回答,甄娴玉也沒有催促,只是用那雙清澈的雙眸溫柔地望着他。
傅淮安:“……”
他的眼眸裏突然浮現了一抹惱怒,只覺得她不愧是被培養出來的細作,早就見識多廣,說起這種事情居然面不改色。
傅淮安覺得她是在試探他,哪怕對她厭惡不已,這話也不能不接。
畢竟接下來,他還需要通過她的手放出一些假消息出去。
若是提前被她提前發現了,怕是會打亂他的計劃。
傅淮安忍着不适,答應了下來。
不過心裏卻已經開始思考怎麽應對了。
甄娴玉見他頻頻走神,便不再說話,樂得安靜。
吩咐丫鬟提前準備晚膳,畢竟傅淮安在她這裏吃飯,廚房那邊就得多準備一些。
很快,晚膳就被丫鬟們端了上來,洗得幹幹淨淨的新鮮蔬菜,切得薄薄的羊肉卷,還有純手工打出的蝦滑和牛肉丸……整整擺了一大桌子。
傅淮安淨手之後從偏房一出來就聞到了一股辛辣的味道,頓時被刺激地打了一個噴嚏,看到桌子上滿滿當當的盤子,他實在是不知道該做出什麽表情出來。
他木着臉,“你平日就是這麽吃的?”
這得多少錢!
他的錢是大風刮來的嗎?
甄娴玉莫名地看了他一眼,“怎麽可能?我一個人又吃不了那麽多,今天你沒過來之前,我本來是打算和琴棋書畫一起吃的。”
傅淮安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那四個丫鬟。
想起暗衛記錄的那一沓紙,他的臉一黑。
怪不得這女人短短的幾天就吃掉了他一百多兩銀子!
而且此時提起這些,她非但不覺得愧疚還一副理所應當的語氣,她可真是好樣的!
傅淮安實在沒忍不住,刺了她一句,“娘子這麽說,是在怪我打擾了你的雅興?”
甄娴玉是真的想說,你知道就好。
但是想到眼前這位不但是她“工作”上不可缺少的同事,還是她接下來能否在這個世界過得順心如意的金主,她就忍了。
原諒他的同時,甄娴玉看向他的眼神也帶上了幾分熱切,“夫君怎麽會這麽想!夫君陪我吃飯,我高興還來不及!為什麽會怪你?”
傅淮安被她的眼神看得渾身難受,只覺得這女人也太不矜持了!不成體統!
看她說這種話信手拈來的随意樣子,怕是以前不知道和多少人說過了,也不知道她靠着這一招,誘哄了多少男人刺探到消息來達到目的。
不過他可不是那些腦子裏只有美色的蠢貨。
她若是想用這些來哄他,真是做錯了打算!
傅淮安心裏不屑唾棄,但表面上卻還主動配合她。
兩個人一時間你來我往,郎情妾意的,好似感情多好的模樣。
實際上——
甄娴玉:他有完沒完!吃還堵不住嘴?救命!她想下班!
傅淮安:繞了那麽大的圈子,為什麽她都沒出言試探?她再不問,這飯就要吃完了!
兩個人各懷心思,被迫營業,臉上只有假笑。
最終還是心懷鬼胎的傅淮安率先忍不住,擡手就将杯子裏的酒一飲而盡,裝作有些醉意的樣子,開口道:“我真的覺得對不住你!才剛大婚就将你一個人丢在府裏,只是我皇命在身,不得不委屈你了!”
甄娴玉都服了他了,現在還不忘試探他,真是火鍋把他給吃撐了!
“夫君不必多言,府裏的生活比我以前好千百倍!我怎麽會覺得委屈!感謝夫君還來不及!”
所以我一點都不委屈,你還有什麽都給我憋回去!!
傅淮安好不容易找到機會開了頭,怎麽可能憋回去,他忍着嫌棄握住了甄娴玉的手,“不!你在我的面前不用掩飾,我都知道的。待我忙完了這些事就好好的陪陪你,快了,我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已經都解決完了,只待時機成熟就能收網帶你回京了。不過那些人很是狡猾,我想必要的時候請娘子幫我做一些掩護……”
甄娴玉:“……”
不但拉着她今天晚上加夜班,還打算後面給她繼續安排不屬于她的工作,甄娴玉覺得自己的笑容已經快要維持不住了。
傅淮安看她激動得忍不住有些顫抖的手(氣得),知道魚兒上鈎了,他繼續道:“我肯定會保護好夫人的,絕對不讓夫人傷到一根汗毛……”
眼看着他大有徹夜長談的意思,甄娴玉不想忍了。
因為他不但給她安排加班,還在搶了她那麽多的羊肉之後搶她的牛丸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羊肉就算了,牛肉那麽難得,她廢了好大的功夫才終于吃到的!
想起上次黑衣人來給她帶來的那個迷藥,她露出了一個虛假的笑容,拿出了帕子,一臉溫柔地看着他,“我都依夫君就是了,你看你,太辣了不能吃就不要逞強,都辣的滿腦門都是汗了。”
甄娴玉抖開帕子在他的臉上一抹,看向他的眼神跟潘金蓮哄武大郎吃藥似的,“來,夫君,我給你擦擦!”
傅淮安下意識地渾身發毛,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已經意識到了什麽,他覺得這是一個好機會,于是狀似随意地接過了她的帕子,當着她的面擦了一下額頭的汗水。
又像是什麽都沒發現一樣,放在了一邊。
在心裏數着數,然後配合地倒在桌子上。
甄娴玉一愣,沒想到這藥速度居然這麽快?
怪不得那個黑衣人讓她不到必要的時候不要用。
甄娴玉撚起一縷他的頭發在他的鼻尖搔了搔,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被迷暈了。
傅淮安:“……”
好不容易忍得她終于不再騷擾他之後,傅淮安才松了一口氣,只等她接下來的動作。
她等了這麽久,終于找到了下手的機會,肯定要在他身上做手腳,并且取一些重要的信物。
他過來的時候,特意将名單帶在身上,只要她一摸就能找到。
然而他等了許久,卻只聽到了筷子觸碰碗碟的聲音。
傅淮安的腦門緩緩浮現了一個巨大的問號。
難道她猜出了他是裝的了?
除了這樣,他實在是想不到還有別的什麽理由。
總不能她迷暈了他,只是想要自己一個人獨霸那一盤牛肉丸吧?
因為不能看,所以聽覺和嗅覺就格外的敏銳。
他清楚的聽到了甄娴玉小心的将丸子夾到了碗裏。
因為丸子太彈,還在碗裏動了幾下。
香味散開,傅淮安幾乎可以想象那個畫面。
她将丸子外面裹滿了濃濃的料汁,貝齒輕輕的一咬,牛肉鮮香醇厚的汁液在嘴裏爆開觸感彈牙,她滿意地眯起了眼,笑得像是一只偷笑的小狐貍一樣。
傅淮安忽然有點後悔,覺得自己剛剛順勢裝暈,實在是一步臭棋。
她讓廚子改進jsg的辣鍋,真的是上頭,越吃越想吃!怎麽說,他也應該吃完飯再暈,桌子上好幾樣,他都沒吃到!
想到這裏,傅淮安忽然僵住了。
他怎麽被那個女人的糖衣炮彈給俘虜了?
不過很快,傅淮安就安慰自己,跟那個女人沒關系,這府上的所有東西都是他的,他吃自己的東西怎麽了?
好在甄娴玉本來也快要吃飽了。
沒讓傅淮安等太久,她就放下了筷子。
根本不知道傅淮安在演她,不過就算是知道了她也不在乎就是了。
她打開門,喊了一直守在外面的琴棋書畫四大丫鬟進來,“夫君喝醉了,你們給他梳洗更衣,給我拿個寝衣,我去沐浴。”
說完她就直接走人了。
從不讓女人近身的傅淮安:“……”
眼看着甄娴玉消失在耳房的門口,四大丫鬟彼此對視了一眼,都有些不知所措。
幾個丫鬟都知道傅淮安的忌諱,不敢真得聽甄娴玉的話,就在她們打算去找小厮的時候,卻見到傅淮安睜開了雙眸。
“你們下去吧!不要告訴夫人我醒了。”
今日的試探完全失敗,傅淮安的心情很不好。
雖然甄娴玉是個細作,他完全可以把她迷暈後,找人來破了她的身子,做出洞房的假象。
但他并不願意那麽做。
他不願意自己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到失去底線。
原本是想着在卧室裏燃上迷香,迷暈甄娴玉把今晚的洞房對付過去,等第二天再找借口解釋,卻沒想到甄娴玉直接把他“迷暈”,現在他借口都不必找了。
大概是沉沒成本太大,他怎麽都不相信,甄娴玉把他迷暈了,就只為了那幾個丸子。
他覺得今晚,甄娴玉不會睡,怕是要夜探書房。
沒關系,書房裏他也同樣為她準備了一些東西,保證她不會空手而歸。
于是他只是略猶豫了一下,就在洗漱過後,上了床裝作仍舊沒醒的樣子,畢竟,甄娴玉沒來之前,這是他的床,他睡也是理所應當。
只是躺下後他蹙起了眉,不習慣周圍陌生的香氣。
他有些不明白,為什麽他的床就給甄娴玉睡了幾天,就完全變了個味道。
正胡思亂想着,忽然感覺旁邊刮過一陣香風。
床幔被人掀開。
傅淮安全身緊繃,以應對甄娴玉接下來的動作。
然而沒料到,床邊的人忽然頓住,頗為嫌棄地啧了一聲,喊來了幾個丫鬟,“叫人來把他擡到旁邊的美人榻上,床上空間太小,空氣不流通,夫君本就醉了,睡在這裏都是散不去的酒氣怕是會不舒服。”
甄娴玉頓了頓,“還有這上面鋪着的被褥都搬過去,這個軟和。”
一頓折騰後,甄娴玉躺上重新鋪好的床,美滋滋地閉上了眼,沒心沒肺地秒睡,只留四大丫鬟伺候喝醉的傅淮安。
傅淮安:“……”
他看出來了,今天晚上,他就是個笑話。
傅淮安不信這個邪,他覺得甄娴玉肯定是在裝安分迷惑他。
他一連半個月,哪怕再忙,晚上也要來陪甄娴玉吃飯。
就算只能睡在美人榻上,他也一定要留宿。
然而試探了她這麽久,除了腰酸背痛,其他的一點進展都沒有。
甄娴玉巋然不動,穩妥謹慎到一點馬腳都讓他抓不到。
如果不是傅淮安當初未能救下甄大姑娘,親眼看見她的屍體跌入江中,他都有要懷疑,是不是他弄錯了,眼前的人并不是一個細作,而是真的從小與他訂婚的未婚妻。
然而眼前的一切都是假象。
不過是她的完美僞裝。
傅淮安冷靜了下來,既然她演,那他就配合好了,看她到底什麽時候穩不住。
這樣一天天的下來,某天早上,傅淮安穿袍子的時候忽然頓住。
他叫來管家,表情有些不悅,“最近下面的人是不是太松懈了?我入秋新做的衣裳,尺寸都能弄錯了?”
管家的目光落在袍子那緊了不少的腰處,陷入了沉思。
這一批新做的衣裳,他有印象。
先不說世子的衣裳常年都是那些尺碼基本不會變,就說做衣裳前,府裏的繡娘特意來量過,就不可能弄錯。
既然沒錯,那就只能是……
管家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見他的心情還好,于是大着膽子道:“世子爺,咱就說有沒有一種可能,衣裳不合身……是您最近在那位的院子裏吃的……腰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