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第 16 章
謝祈清和穗穗搬過來不久, 在西林街住的時間滿打滿算剛一周,跟鄰居們接觸的時間更少。
三四天前也就是他們穿過來的那一周,雙方才有了一點點零星接觸。
熱情如火的鄰居們憑着這一點點零星接觸, 再加上平日路過偶有看到的情況, 對他們有了一點了解。
女兒謝穗安警惕性高,有不同于同齡人的沉穩與早熟, 但是跟她熟悉起來後又變得天真簡單,從裏到外檢查不出一個心眼子, 和初次見面的機警形成了天壤之別。
以為是沉穩大姐大,實則單純小崽崽。
鄰居們一致認為,有其父必有其女。
謝穗安的沉穩機警,都是跟謝祈清學的。
謝祈清這人,一兩句說不清楚,他太複雜。
他是那種即便出現在人群堆裏互相不認識,遠遠看到他都要繞道走的那類...
□□老大。
只是這個老大...有點好看斯文就是了。
不同于市面上廣泛出現且流行的那類五大三粗、動不動拼拳頭的莽夫老大, 謝祈清陰翳裏帶着斯文。一看就是不會常動手的翩翩君子,和電視劇裏偶有出現的高智商犯罪者一模一樣。
不過謝祈清還更為好看一點。
以至于他三四天前出現在西林街後,八號樓的幾家人天天湊到一起“交流情報”,一群大人像在玩刑偵過家家似, 全方位無死角觀察着謝祈清。
實在不是他們多想, 謝祈清透露出的那股殺戮陰沉之氣和質樸的西林街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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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奇的是, 謝祈清對待他的女兒卻無比細心。
傳聞沖泡牛奶都要大費周章, 煮水消毒一步不落,仔細得讓幾位正在沖牛奶的爸爸羞愧。
能不能不要這麽認真啊?
養崽永遠是男人最好的品德,一夜之間就能讓謝祈清從“高智商在逃犯罪分子”變成了“細心單親爸爸”。
對他們身份的猜測也變了, “不被豪門接受的爸爸帶着女兒離家出走”的推測占據上風。
大人們議論謝祈清如何仔細照顧小孩時,湊在一起玩的小朋友們也在談論八號樓的那對父女。
不過提的都是穗穗。
大家都很羨!慕!她!
至于原因, 自然是因為——
“妹妹好幸福,她的爸爸給她買了一袋子糖,全是檸檬味的。”某吃糖就被打的小男孩苦兮兮地說。
“她玩沙時間最長,比我還髒都沒有被罵。”淮陽摸了摸被打的小手,痛苦不已。
“她的頭發好漂亮。”硯枝羨慕不已。
“她的爸爸天天帶她出去吃飯。”
“她就是公主!”
原來,世界上真的有這麽幸福的妹妹啊。
七八個排排坐在院子裏的小孩,望天感嘆道。
十幾米外的二樓過道上,能說會道的李慧芳錯愕良久,“穿...穿這個?”
謝祈清颔首,眉目分明,恍如世家大族的貴公子,只不過...
手裏拎着一塊紙尿褲。
倘若把“育兒之路”比喻成“事業發展”,那麽,“不會穿紙尿褲”無疑是會毀掉産業根基的重大問題。
沒有紙尿褲=一天24小時都要時刻警惕穗穗上廁所=尿床了還要清理被單和她以及手洗衣服=事業完蛋。
“我..我會,你..你...你等等,”李慧芳拍拍腦門,努力從那陣“愕然的震驚”裏回過神,視線掠過還在嘬奶瓶的穗穗,總算有了今夕是何夕的實感,“等她吃完?”
謝祈清早有準備,“不用。”
他另有實驗對象。
三分鐘後,李慧芳和謝祈清站在了客廳餐桌前,實木圓桌上,平靜躺着一個和穗穗膝蓋差不多高的阿貍玩偶。
穗穗和玩偶身高差距過大,但屁股倒是差不多。
謝祈清做事一向精确嚴謹,不會允許不适配的實驗對象出現在用來學習紙尿褲穿法的實木圓桌上。
李慧芳哭笑不得。
教學課就這麽喜劇的展開了,李慧芳聲音嘹亮尖刺,坐在門口的穗穗挪到腳腳轉了個圈,一邊喝奶一邊看他們。
“爸爸盆友”似乎遇到了大問題,霁月風清般的淡然從容不在,取而代之的是——
皺眉。
擰眉。
緊緊沉眉。
——這玩意這麽難?
和前兩天學習日常物品時的穗穗神情一模一樣。
教學課程持續了六分鐘,穗穗早早喝完了牛奶,把奶瓶塞到謝祈清手裏,指着阿貍玩偶:“我的。”
說完閉眼,過了幾秒又睜開,示意這是陪她睡覺覺的玩偶。
李慧芳脫下阿貍玩偶的紙尿褲,笑着說:“馬上就給你。”
又側頭問:“學會了吧,很簡單。”
謝祈清沉着臉,勉強點頭。
穗穗在家裏跑來跑去,完全沒注意到某些可疑水漬。
雖說小孩的小便沒那麽臭,但整潔愛幹淨的謝祈清心理上無法接受。
從不欺負弱小的魔尊大人幾千年來沒打罵過小孩,即便面對放在其他家跑來跑去早被打得屁股開花的穗穗,也沒有呵斥她,反而把穗穗拎到幹淨的沙發上,丢給她一本圖冊讓她看,看完還給她金燦燦糖獎勵,把穗穗喜得兩眼冒光。
很明顯,魔尊是一個出現問題從不責怪女兒,只嚴格要求自己的爸爸。
“我看,我我我我糖。”
謝祈清:“看完給你。”
穗穗往沙發背上一靠,學着松松爸爸翹起二郎腿,把書放在腿腿上看了起來,渾似“大姐頭”。
謝祈清扶額,“從哪學來的動作?”
穗穗探頭,圓眸懵懂。
放肆的動作和單純的表情形成了鮮明對比,活靈活現地展現了什麽叫“還沒學會說話就妄想當老大”。
生動的表情像一陣清涼的毛毛雨,驅散夏日沉悶的燥熱,四下的空氣連同生活一起,随着她的表情鮮活靈動起來。
空氣清甜又慢。
謝祈清撥開穗穗的雞窩頭。
這就是鄰居們說的....
可愛?
穗穗:“我看。”
謝祈清收手,語氣淡淡:“嗯。”
客廳陷入初晨帶來的獨有安寧,挂在牆上的鐘表滴滴答答,時間從容流逝,穗穗翹着二郎腿,安逸和諧。
可惜謝祈清無法享受慢節奏的悠閑生活,還有一堆問題急需他挑戰。
仙俠世界的神明不需要像凡人一樣洗漱吃飯,與生活有關的時間都被省下來用作修煉。
神的一生漫長無邊,活了幾千年的謝祈清花在清潔、洗漱、整理房間上的時間卻連一秒都沒有。
這導致來到現代後,謝祈清在生活方面的動手能力接近于零,不是說動手能力完全沒有,他打架的動手能力超一流,就是放在處理家務上沒有一點用。
一切只能全憑常識。
謝祈清洗了一遍拖把,稍稍掂量了一下,着重在有水的地方上上下下拖了一遍,期間去洗了一次拖把又返回拖了兩遍。
隐在角落的兩個系統瞠目結舌,三遍過去,木質地板比新買來的時候還幹淨锃亮,和沒拖的地方一明一亮形成了鮮明對比。
——魔尊,您就是最配拖地的人啊!
只不過...
兩個系統齊齊看向被放在客廳角落的塑料拖把,拖把頂端隐隐有彎曲的跡象。
謝祈清皺眉。
太用力了。
魔尊認真反思,吸收經驗以便下一次實戰訓練。
不過,地板很幹淨,項目完成得十分成功。
“養育小孩,給她一個和諧家庭”的事業之路往前進了小小小小的一步。
總缺了點什麽。
謝祈清若有所思。
“西西。”穗穗從沙發上探出腦袋,雙手抓着靠背,墊腳跟他說話。
“什麽事?”
“我看,糖。”
穗穗下巴抵在靠背上,艱難地朝謝祈清伸出一只小手,被翻完的圖冊就在腳邊。
穗穗看的速度很快,一頁一頁很快就翻完了。
看似胡亂,但在她眼裏卻不是倉促敷衍看完的。
沒有經過訓練的小朋友很難保持長時間專注,再加之圖冊上的內容謝祈清都帶她看過,都是些舊有內容,穗穗不感興趣。
白嫩小小的手擡了擡,五根小小的手指彎了彎。
“糖。”
穗穗眼巴巴地望着。
謝祈清給了她一顆,小臉迅速陰天轉晴,嘻嘻直笑。
穗穗上下左右欣賞她的金燦燦,等見識過“黃色的美好”之後,受不住糖的誘惑,笨拙地撕扯塑料包裝。
低着的小腦袋突然被一股大力強制掰正,穗穗挪開謝祈清的大手,咿呀呀了兩聲,繼續低頭掰扯,腦袋再一次被掰正。
“看前面。”
穗穗:?
“地板幹不幹淨?”
謝祈清找到了缺的那一部分。
往常完成什麽事都會得到實際的利益與價值,比如得到魔鼎就能功力大增,完成“拖地”項目卻得不到分毫價值。
雖說能保持幹淨,但過不了多久就會被踩髒,跟沒做一樣,毫無價值。
怎麽想都是一件不劃算的事。
強調“利益交換”、“不做毫無價值事”的魔尊,把目标放在了穗穗身上。
“不髒是不是?”他又問了一遍。
得到女兒的一句誇贊,也算是一種價值。
穗穗伸出脖子左看看右看看,而後——
小手一指。
“雜。”
她指着沒拖過被反襯得有點髒的地板,堅定道。
謝祈清:...
事情的發展顯然超出了他的預期。
時間緩緩流逝。
穗穗半趴在沙發的扶手邊,靈動幹淨的眼睛跟随謝祈清來來回回的動。
像一只團成一團的小貓咪,好奇盯着鏟屎官忙碌不已,打掃客廳。
習慣站在頂端的謝祈清,事事都要做到最好。
無論是沖奶還是照顧謝穗安,他都不會落下一點“把柄”給旁人議論。
這種原則自然很好。
問題是謝祈清從前能輕而易舉地站在頂端,如今來了現代社會,在另外一個不同領域還想保持高要求就有點難。
得吃點苦頭。
地板一點點變得锃亮又好看,一室陽光落下,窗明幾淨,還很有一點生活的感覺。
謝祈清把拖把扔到一邊,走到穗穗身邊問:“還髒不髒?”
穗穗撐着沙發靠背一點點站起來,看看地板笑着連連點頭,“飄飄。”
尚未變幹的木質地板上淌着一層輕盈淡淡的水光,像波光鄰裏的海面,不過是木頭海。
她的家好漂亮。
穗穗高興地蹦了一下。
謝祈清沒有了魔氣,他怕熱怕冷,初晨的陽光雖不熱,經過半個多小時的家務活,黑色襯衫緊貼着背,染出了一層濃墨的黑。
是汗水的跡象。
風吹而過,一陣清爽。
謝祈清随意倚着沙發,聽着與風同來的笑聲,疲憊一掃而空,內心無比平靜安寧。
半晌,唇角微勾。
角落裏的兩個系統對視一眼心有靈犀地想着:他們魔尊就是最配做家務的男人。
穗穗欣賞了一會地板,注意力再度轉移到糖果上,她戳了戳謝祈清的手臂:“糖。”
謝祈清皺眉:“不是給了你一顆。”
“要,二。”
她舉起五個小指頭認真強調。
謝祈清:...
謝祈清擺正穗穗的手勢,點點她的食指和中指:“這樣才是二。”
穗穗搖了搖手:“二。”
謝祈清又給了她一顆,穗穗又道:“打。”
他照例把糖果一分為二,正要去洗手,一只小手湊了過來,帶着淡淡的奶香以及檸檬味的酸甜。
謝祈清動作微頓。
“給我?”
“嗯!”
緊接着,看完圖冊獎勵的那顆糖也被遞到謝祈清面前,自然而然地使喚着魔尊爸爸:“打。”
“我的!”
小奶音清脆。
幾秒後,穗穗心滿意足地吃下糖,又把謝祈清沒吃的檸檬糖硬塞給他,指着他額間滲出的淡淡汗漬:“不累~!”
吃了就不累。
謝祈清沉吟半晌,吃下了人生中的第一顆糖。
有點酸。
酸澀過後甜味肆意發酵。
一如他和她的人生。
清風疏朗,陽光鑽入,照亮了沙發處的一大一小。
穗穗趴在沙發靠背上,兩只小手歡快地動來動去,搖頭晃腦自娛自樂。
陽光一點點濃烈,謝祈清吃完了糖,捏起柔軟脆弱的紙尿褲:“來穿這個。”
紙尿褲為了保證透氣,兩側都是棉,稍有不慎就容易撕過頭,脆弱得令人頭疼。
旁人或許有所不同,但謝祈清對紙尿褲就這種印象。
穗穗不久前看到阿貍玩偶穿這個,挪過來小聲問:“我穿?”
“嗯,它可以接你的..雨。”
“西雨傘。”
“嗯。”
穗穗歡喜站好,乖乖等着穿紙尿褲,等了好一會都沒等到,擡頭——
謝祈清小心翼翼撕開紙尿褲的腰側,動作緩慢,細致得仿佛在穿針引線。
連帶着穗穗也緊張了起來。
全身緊繃,穿好了紙尿褲也一動不敢動。
走路僵硬。
謝祈清:“不舒服?”
穗穗:“壞。”
“不會壞。”
她的小胳膊小腿弄不壞紙尿褲,唯一令人擔心的是沒穿好側漏。
到底穿沒穿好,要等她“下雨”了才知道。
待會看看。
謝祈清還要去收拾穗穗的小房間,處理被弄濕的床單和棉被。
剛才李慧芳提過一嘴,可以把棉被放到四樓天臺晾曬。
因要處理棉被,謝祈清暫時無法看管穗穗,便半拎半抱她下樓,讓她去松松院子裏玩一會。
過去兩天他有事,穗穗都是在那度過的。
去松松家之前,謝祈清把穗穗的頭發順時針卷了兩下,勉強讓一些散亂的碎發卷成了一團,不亂。
往松松家走時,謝祈清照例囑咐道:“不能離開院子,餓了大聲喊。”
穗穗擡頭,豎起小拇指一臉我很聰明的模樣:“水水。”
“嗯,渴了同樣要喊。”
謝祈清第一天上手照顧穗穗,自我感覺良好,起碼穿好了紙尿褲,拖完地還贏得了女兒的誇贊。
院子裏除了松松,淮陽、時瑾包括硯枝一早就來了,他們往竹椅上一坐,等着令人羨慕的小公主穗穗過來一起玩。
等了一會,終于等到了穗穗,隔着老遠看到她,幾個小孩愣了幾秒。
硯枝率先從竹椅上跳下來。
淮陽心裏藏不住事,有什麽說什麽,耿直道:“妹妹,你今天好醜。”
硯枝皺眉:“頭發不漂亮。”
淮陽認真:“梳頭發(的梳子)壞掉(了)嗎。”
松松、時瑾沉默看着。
穗穗懵懵懂懂。
謝祈清:....
這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