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7]運氣
第7章 [07]運氣
聽晶子說,武裝偵探社迎來了一名新的同伴,是太宰和國木田一手招進來的新人。後來小光見過一次,只覺得那個男孩看起來平平無奇……甚至有些呆。這都能進偵探社,太宰卻不讓自己進,怎麽想怎麽不開心。
因為嚴重影響自己追愛的進度!
趁着今天休息,小光手工制作了蛋糕準備去偵探社堵福澤社長。然而剛一出街口就猛地頓住,她看到馬路對面有一個熟悉的身影。
——高挑纖細的和服女人,走路優雅,手上打着一把五彩斑斓的紙傘。看動向似乎在跟着誰,雖然小光覺得大姐這副行頭怎麽看也不适合跟蹤。
是尾崎紅葉,港口黑手黨的幹部之一。
擡眼望過去,紅葉前面不遠處有一個同樣穿着和服的小女孩,面孔年輕、身材矮小,看起來年紀不大。小光本來對這場景挺好奇,內心隐隐躁動想要跟上去看個究竟。但對面的紅葉一轉身就要看到自己、她卻猛然一驚,立刻背過身走進了身邊的便利店。
橫濱這座城市真的不大,雖然沒可能完全躲開,但只要條件允許……過去的一切,還是躲遠些的好。
等到紅葉的身影完全消失,小光才重新去往目的地。
然而不巧的是,今天福澤沒有在偵探社。小光萬分失望,早知道就先和晶子打個招呼了,本想悄咪咪來,結果撲了個空。
趁晶子下班,小光神色恹恹地拉着她去到了樓下咖啡廳。兩人選了個不起眼的角落,與謝野看着對面的人依舊一臉悶悶不樂,皺了眉:“我說你,不至于吧?”
小光擡了擡眼皮,看着一旁自己做好的蛋糕,沒說話。
與謝野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這個比自己小幾歲、一頭紮進單相思的女孩。原本還以為兩人都是S,應該性子也相似,結果沒想到這貨真能被戀愛腦折磨成這樣。
太宰治正好從樓梯下來,也來到了咖啡廳。但他沒注意到這邊角落的兩個人,而是直接坐在了吧臺處。
晶子單手托腮想了想,幹脆另辟蹊徑:“光,我一直想問你,你為什麽不喜歡太宰呢?那家夥雖然雖然整天想着自殺,但是勉強還算是可靠。不開口說話光論長相也很拿得出手。從各方面來講,我認為都比社長要适合你。”
小光差點一口氣沒上來,嗆笑:“……你以為談戀愛是抽王八嗎?兩張一樣的就要湊對出出去?”
“那你來說說,到底社長是什麽吸引了你?我很好奇。”
好問題。小光托着下巴想了想,認真地給出答案:“大概,是安全感吧。我過去的經歷太複雜了,每日颠沛流離的,還是希望在這個不太和平的社會裏有個能保護我的人。”
晶子聞言斜了眼睛:“哦?太宰不能給你安全感嗎?”
——那邊的服務生小姐姐給太宰倒上咖啡,後者趁機拉着人家的手笑眯眯地問要不要和他殉情。
晶子:“……”太宰治這個狗。
小光聞聲也轉過身看了一眼吧臺處,無奈嘆了口氣,聳聳肩回過頭,一臉“你看吧”的表情。和太宰認識那麽久,他的種種劣跡沒人比她更清楚了。如果讓中原中也知道居然有人勸她去喜歡太宰治,那家夥一定會震驚到暴走。
“……好吧,我只是覺得你們兩個認識那麽久,看起來感情也很好,說不定你喜歡他只是你沒發現呢。”晶子艱難地找了個理由把話題進行下去。
“我可是戀愛腦,你覺得那種可能存在嗎?”
在她的記憶裏,她跟太宰的關系的确很好——對方怎麽看她不知道,起碼她自己是這麽認為的。從認識他的那天起,她就不間斷地去騷擾他。
太宰治體術一般,經常受傷,還不能接受異能治療,所以縫針包紮的任務每每都要交給小光。每次她都會趁機逗弄,順帶随時暗中破壞他的自殺大計。
……這麽一想的話,似乎太宰應該是對她咬牙切齒的?
後來小光受引弓長官幫助離開港口黑手黨、恰逢媽媽因病去世,她獨自在長那川生活還偶爾會覺得少了什麽。沒有自殺狂可以逗了,有些寂寞,還很是抑郁了一段時間。
那些過去她以為自己忘得差不多了,可這麽一回想卻是件件清晰。似乎……她好像是粘了太宰很多年的樣子。
太宰治除了性格不太好之外,長相與身高都很受女性喜愛。可是這麽多年,她怎麽就沒有動心的感覺呢?
無意識地攪着手裏的咖啡匙,小光陷入了沉思。
……
偵探社的其他社員陸續也下樓來,只有國木田和新來的那個白虎少年也點了飲品坐下。他們和太宰打了個招呼,閑談幾句之後話題就再次進入“太宰治過去工作”的挖掘。
小光聽着白虎少年中島敦很積極地像搶答一樣猜測着各種職業名字,覺得有些好笑,不由得問晶子:“你們還不知道太宰以前的工作啊?”
晶子似乎對這項活動早已失去了興趣,擺了擺手,聲音聽起來有些懶散:“啊,我反正已經放棄了。只有敦那個家夥,三天兩頭都要猜一次。”
“欸——”小光想了想,目光投向自己做的蛋糕,拿起來朝那邊走去,放到了白虎少年面前,一臉慈愛,“小朋友,送你的。”
中島敦呆了呆:“長那川小姐?這不是……給社長的嗎?”
“我做的,我說送誰就送誰。現在這是獎勵你锲而不舍。”
沒聽懂她在說什麽,中島幹脆不想了,感激地收下:“謝謝!……嗯,超好吃!”
國木田像看着傻孩子一樣盯着嘴角沾着奶油的中島敦,搖了搖頭:“長那川醫生你性格真好,不愧是醫生呢,比起我們事務所的另一位……”
“哦?看起來你對我有什麽意見呢。”與謝野挂着意味不明的微笑走過來,不陰不陽地開口,“真抱歉啊,我好像不太對得起‘醫生’這個職業。”
眼鏡男瞬間一僵,結結巴巴地強行解釋:“我、我是說……長那川小姐開朗又陽光,比起我們事務所總是自殺的那個繃帶浪費裝置,完全不同!”
莫名躺槍的太宰:“……?”
“啊……那可真是遺憾了。”小光惋惜地啧了一聲,憐憫地說,“我和太宰以前是同事。”
中島:“咦——咦?太宰先生、以前是醫生嗎?不對……‘醫生’這個選項我以前也回答過……”
環視了一圈幾人沉默僵硬的表情,小光總算覺得心情有些暢快了。她勾起嘴角看向一旁安靜坐着看戲的太宰,挑了挑眉。那家夥倒着坐在椅子上,長腿點地、手肘撐在椅背上托腮,悠悠閑閑哼着音樂,就是不給大家回複。
幼稚的家夥……小光嘆了一聲,她沒興趣幫太宰聯絡同事情,不等大家追問便擺擺手:“——好了,我先回家了,各位回見。”
“等等啊長那川醫生——”
“告訴我們太宰先生的工作吧!……”
“……”
小光充耳不聞,兀自離去。出了咖啡廳沒走幾步,就聽身後有腳步聲跟上自己。她回過頭目光一掃,果然是太宰治跟了出來。
他無辜地說:“把我自己丢在那,不是擺明了讓他們拷問我嘛。當然得趕緊跑。”
小光斜睨他:“這麽不想讓大家知道你的過去啊?”
“沒有啊。其實我是無所謂的,我只是看他們一直猜不到又很好奇的樣子十分有趣而已。”
“……惡劣。”
對方失笑:“才不想被你這麽說。”
走在路上,太宰一直跟她保持着禮貌的距離,不遠不近。過了一會,他忽然為自己解釋:“畢竟我和總能積極向上的小光你不一樣嘛,我還是要找一些有意思的事才能支撐自己活下去的。”
小光翻了個白眼吐槽:“那你還天天自殺。”
“那也是我的樂趣所在哦。”
“……無聊。”
“那麽,小光你呢?”太宰的音色忽然低沉了下來,比起從前在黑手黨的日子多了幾分溫柔,“你也從沒有對大家說過你的過去吧?不僅如此,你還在一直躲着那群人。”
躲着過去的那些“同伴”,港口黑手黨。
小光卻是停下了步子,擡起頭認真回答他:“我躲着他們不是因為我怕他們,畢竟我又不欠他們什麽。只是事情過去就是過去了,既然決定了要忘,那就徹底一些。”
她無法擺脫記憶,卻還是總想盡可能地不去回想、日後也不要再有交集。
“想要徹底的話,為什麽不聽你爸爸的話?”男人的語氣不變,依舊不緩不慢,“留在長那川、離開橫濱,這種選擇怎麽看都更好吧。”
提到這個話題,小光忽然輕松地笑了起來,歪頭挑了挑眉,眼睛裏閃着光芒:“我是為一個人回來的,目的還沒有達到,當然不能走啊。”
太宰怔了片刻,反應了兩秒,才緩緩開口:“……社長?”
對方給予了肯定的答複。太宰治聳了聳肩不置可否,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他似乎是想步行送她回家,手插進風衣口袋安靜地走在身旁,如果不是他高大的身影比較有存在感,她幾乎都要忘記他的存在。
在等紅燈的時候,太宰冷不防開口:“——社長似乎和森先生有過舊交。”
小光怔了怔,不明所以。
他忽然長嘆了一口氣,單手扶住額頭,像是自言自語地笑道:“……我大概是忘了,你很擅長讨那個年齡的男人歡心。”
小光瞳孔驟然一縮,大腦空白了一瞬,周圍的一切都失去了聲音。
綠燈亮起,太宰擡腳走出兩步之後卻發現身後并沒有人跟上來。他在過馬路的行人中回過頭,對上身後那雙深沉無波的瞳孔。
長那川光是個小太陽,她的臉上很少不帶笑,此時卻是例外。甚至看不出有什麽情緒,只是冷淡着一張臉,靜靜地望着他。
車聲、人聲交雜着,往來不停。
小光短促地笑了一聲,靜靜地開口,十分公式化的官方語氣:“這就不勞您費心了,太宰先生。”
語氣冰冷,毫無感情。她的印象裏,自己第一次這樣對太宰治說話。說完後也沒有再等對方的反應,她轉身朝前走去。
“我從這邊回家了。”
*
小光說不清自己現在的感覺。
換成其他任何一個人——與謝野、國木田,甚至中原、芥川,她想她都不會有什麽特殊的情緒。
可就是現在,她覺得心裏某一個角落在難受,卻又說不出所以然。
明明太宰治沒說什麽,提到的事也都是事實,為什麽她覺得像是喘不過氣一樣難受?找了半天原因,她想到了一句話:老公出軌就出軌,但出軌對象是我閨蜜,那就不成。
……那個混蛋,就算他當年再煩自己,她也算是多次救他的命(雖然可能這不是人家想要的),總歸兩人沒什麽深仇大恨,她已經離開黑手黨許久、他也走向了新的人生,何必說出這種話來傷她?
天色黑了下來,路燈和車燈亮起,橫濱街頭一下子顯得尤為熱鬧。
小光像個僵硬的機器人一樣走在路上走了許久,直到行至人煙稀少的小巷,才覺得情緒恢複了許多。然而憤怒過去,更多的無力感湧上心頭,她靠在路燈柱上望着天空長長嘆了一口氣。
等回過神的時候,忽然聽到街邊的暗巷裏傳來痛苦的呻吟聲。
小光迅速跑了過去,站在巷口向裏望去——是一個小姑娘,正背對着自己,她身後站着一個高大的夜叉。夜叉高舉起武士刀,就要朝地上已經失去行動能力的人砍去。
是異能。小光做出了判斷。
她很想管,只是理智還存在着。自己只是一個普通人,那個世界的事她無能為力。
猶豫之間,身後傳來一股力道猛地将自己卷起,剎那間就到了幾十步外。小光瞪大眼睛看着眼前捂住自己口鼻的大手——是另一只夜叉,自己曾經見過的、熟悉的夜叉。
落地後,金夜叉松開她退後幾步,尾崎紅葉邁着小步出現在路燈下。
小光謹慎地退後了一步。想起來了,下午的時候,她在路邊見到尾崎紅葉跟着的就是這小姑娘。都怪她記性差,剛剛沒有提前避開。
然而尾崎走到她面前,似乎沒什麽敵意,勾起優雅的微笑:“阿拉,好久不見呢,小光。”
過去兩人相交不多,的确沒什麽矛盾可言。思及此,小光淡淡點了點頭。
尾崎總是這幅盛裝的樣子,完全想象不到這一樣一個優雅的女人會是是港口黑手黨的幹部,“下午見到你,你卻很快地躲開了,連個招呼都沒來得及打呢。”
果然那時尾崎也看到自己了。小光閉了閉眼。
“是嗎?所以說注定的見面躲不掉,紅葉小姐。”聽到剛剛那條暗巷已經沒了聲音,小光心知那個人大概是已經被殺了,不自覺地嘆了口氣,“……讓那麽小的孩子出來殺人,港口黑手黨沒人可用了嗎?”
小女孩從暗巷中走出來,長相倒是玲珑可愛,只是目光空洞,想到她的所為,令人扼腕。
尾崎也看向了那個方向,聲音裏帶着嘆息:“那是鏡花的宿命。人一旦堕入黑暗,就永遠別想再出來。”
小光不以為然:“那我呢?你看我不是就出來了。”
港口黑手黨的人似乎都有些奇奇怪怪,從太宰治、中原中也,到尾崎紅葉,這三個幹部都亦正亦邪。此時此刻,完全看不出這是在對待一個“叛徒”。
尾崎搖頭笑:“這孩子沒你那個運氣。”
運氣?
甫一聽到這個詞,小光的情緒十分複雜,甚至想要發笑。然而半晌她還是垂下眼睑:“……倒也的确是運氣。”
長那川光現在的一切,都是“運氣”的因果。
但如果她有選擇,是絕對不會願意要那份運氣的。
“那孩子殺了自己的父母。”尾崎忽然說。
……啊,這倒真是個悲劇。
小光心中湧起憐憫,看向鏡花的目光也柔和了許多。父母啊……親手殺了父母,在世上再無依靠,那會是怎樣的打擊?光是想想都覺得可怕。
靜靜看了一會,她轉過頭問紅葉:“沒把她介紹給森老師嗎?說不定他會喜歡。”
“鏡花年紀大了。”尾崎搖搖頭,用惋惜的目光和小光對視,“我說了——那孩子,沒你那個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