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醫院附近有許多早餐店,袅袅蒸汽飄入人行道,被行色匆匆的病人家屬撞散。在繁忙的人潮中,唯有白昙如閑庭信步般,一手拎着一袋早餐,一手啃着一個豆沙包,慢慢悠悠地朝醫院住院部走去。

早餐店沒有小豬包賣,豆沙包也不錯,甜膩的餡兒填補了大早上餓肚子的空虛。

走到電梯廳,烏泱泱的人群全在等着上樓,本來隊伍已經排到白昙,他把位置讓給了後面的人,等不緊不慢地吃完豆沙包,這才上了下一趟電梯。

倒不是想讓秦涵餓肚子,而是知道秦涵是故意支開自己。

工作好幾個月以來,白昙就沒見秦涵吃過早餐,即使當天早餐的類別極其豐盛,他也是雷打不動一杯咖啡。當然在經歷酒精中毒後,秦涵不是沒可能突然想吃早餐了,但見他答應多在醫院休息一會兒——這根本不是他會答應的事,一副巴不得趕緊打發走白昙的模樣,白昙就知道他是有話對崔灼說。

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白昙一進病房就叫了聲“秦總”,打斷了兩兄弟的對話。也不知兩人聊了什麽,崔灼一臉煩躁,應是想讓秦涵留下來檢查,秦涵不肯吧。

“早餐扔這兒,他自己會吃。”崔灼從白昙手裏拿過早餐,随手扔在了床頭櫃上,接着拉住白昙的手腕便要往外走,“走了。”

白昙的頭頂冒出一個問號,秦涵的水還沒挂完,這能走嗎?

“小白。”秦涵叫了一聲,掃了眼扔在櫃子上的袋子,擡了擡正在輸液的右手,說,“能幫我拿一下嗎?我手不方便。”

這當然得幫忙。盡管疑惑秦涵怎麽還真想吃早餐了,白昙還是在床邊坐下,把吸管插入即食粥中,遞到了秦涵面前。

秦涵沒伸手接,微微低了下頭,沒能夠到吸管,白昙便自然而然地把吸管送到了他嘴裏。

“黑米粥嗎?”秦涵喝了一口,笑着說,“有點甜。”

白昙是按照自己口味挑的,一時間也有些不确定,問:“是不合胃口嗎?”

“沒有。”秦涵再次低下頭,就着白昙的手,慢騰騰地喝了起來。

斜後方突然響起了一道冷冷的聲音:“你自己沒手嗎?”

“秦總不方便。”白昙回頭對崔灼說,“他的水還沒挂完,我們待會兒再走吧。”

“他只是酒精中毒,不是手斷了。”崔灼皺眉道。

“可他人是虛的啊,你不能對病人要求太多。”白昙倒還算理解,畢竟他生病的時候,就算手腳都是好的,也是能不動就不動。更何況秦涵還在輸液,一只手本就不能動,在力所能及範圍內照顧下也是應該的。

秦涵喝粥喝得很慢,基本喝兩口就會擡起頭跟白昙搭話:“廖經理他們知道我來醫院了嗎?”

“我在群裏說了,但沒說具體的,只說你身體不舒服。”白昙說。

“好。”秦涵繼續喝粥,又看了眼床頭櫃,問,“你還給我帶了雞蛋?”

“茶葉蛋,我給你剝吧。”手裏的粥已經所剩無幾,白昙放到一邊,拿過茶葉蛋剝了起來,“之前都沒有看過你吃早餐,我也不知道你想吃什麽。”

“他不吃也不會死。”崔灼環抱雙臂站在一旁,臉上的不耐煩愈發明顯。

白昙只當崔灼是不想再在這裏陪護,說:“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在這裏照顧秦總就好。”

結果崔灼一聲不吭地從隔壁床拿過一只椅子,放在床尾坐了下來。白昙也搞不懂這人,又不耐煩又要留下來,或許這兩兄弟只是表面不和,實際上比想象中要關心對方。

“我還是決定檢查一下身體,在醫院多休息兩天。”秦涵面朝着白昙說話,眼睛卻瞥着床尾的崔灼,“小白,這兩天你先別去酒店了,陪我在醫院工作吧。”

事情可以在線上安排,郵件可以通過電腦處理,白昙并不覺得在醫院辦公有什麽不妥,正想應一聲“好”,卻聽崔灼突然說:“我讓家裏的保姆過來照顧你。”

說完,不等秦涵接話,他又道:“或者我通知下爸媽,他們還不知道自家好兒子酒精中毒住院了。”

秦涵微不可察地抽了抽嘴角,說:“算了,我回酒店休息。”

白昙剝着茶葉蛋,隐隐覺察出不對勁,這好像不是他以為的兄友弟恭的氛圍,怎麽還有點威脅的味道?

不一會兒,手中的蛋完整地露了出來,有着漂亮的紋理。白昙遞到秦涵面前,秦涵仍然沒接,而是微微張開嘴,明擺着是想讓白昙喂到嘴裏。

這似乎有點超出下屬的職責範圍了。即食粥好歹是盛在杯子裏,還有吸管可用,嚴格意義上并不算是白昙喂的,頂多只是幫忙舉着,而茶葉蛋白昙的手指碰過,直接喂到秦涵嘴裏,暧昧的意味不要太濃。

“你是殘廢了嗎?”崔灼冷不丁地發問,不耐煩裏似乎還帶上了些許火氣。

白昙依稀明白了什麽,原本的顧慮瞬間打消,動作自然地把茶葉蛋喂到了秦涵嘴邊。若是沒有看到他一臉正氣的表情,這就是妥妥的親昵畫面。

偏偏崔灼坐在床尾,看不見白昙的表情。他從椅子上站起來,扔下一句“我去抽根煙”,接着離開了病房。

看着崔灼的身影消失在門口,秦涵溫和的表情立馬淡了下來,用左手接過茶葉蛋,說:“謝謝小白。”

白昙搖了搖頭,說了聲“不用謝”,接着問出了盤踞在他心頭的疑問:“秦總,你喝酒是因為被家裏安排相親嗎?”

單是相親,白昙不覺得秦涵會如此失控,明知第二天要上班還喝得爛醉。他會這樣,只能是跟那個收禮物的“神秘人”有關,但以白昙的身份也不好問得太明白。

“他連這都告訴你了?”秦涵反應平平地把問題抛了回來,他沒回答倒也在白昙的意料之中。

白昙有些難為情地摸了摸後頸,說:“我跟崔灼是比較熟。”

“那他知道你暗戀我嗎?”

秦涵的語氣過于雲淡風輕,病房裏安靜了好一陣,白昙才愣愣地“啊?”了一聲。

然而秦涵并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不疾不徐地說:“過完春節我就要調回總部了,最後二十來天這麽拼也沒什麽必要。接下來我還是打算好好休息,你記一下,我給你交代一些事。”

盡管還沒從上個問題中回過神來,白昙還是立馬拿出手機,打開了備忘錄。

“過完元旦,新一輪米其林評選又要開始了,要注意暗訪的評委……”

“最近許多博主喜歡來測評酒店環境,讓房務部的人一定要做好衛生……”

“31號的徐老百歲宴會是今年最大規模的宴席,算是給今年做一個收尾,務必和客戶确認好各方面細節……”

聽着秦涵一項一項地交代着工作,白昙一邊覺得很正常,一邊又隐隐感到一絲怪異。

正常是因為秦涵要調走了,他本來也該交接工作,但他說話的神态中帶着一種“放手”的灑脫,以白昙對秦涵的了解,即便他要離開萬維青棠,也會确保各項工作到位後再離開,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仿佛在安排後事似的,安排完便不管了。

當然,後事是誇張的說法,但白昙能清楚地感覺到,秦涵似乎把這些工作抛到了一邊,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對于自己上司的想法,白昙向來沒能摸得很透。他一一記下這些叮囑,最後秦涵還是沒在醫院多待,一輸完液便要求兩人把他帶回了酒店。

這會兒八卦群裏已經傳開,說秦涵徹夜工作,差點猝死,就連正在休年假的方思源都來找白昙打聽,問秦涵是怎麽回事。

白昙一邊覺得無語,一邊發了條朋友圈澄清,說秦涵确實身體抱恙,但遠遠沒到要猝死的地步,讓各位同事不要再亂傳。

把秦涵送回卧室休息,白昙和崔灼從3909出來徑直朝電梯走去,沒注意到某個“神秘人”趁兩人拐過拐角後,拿着房卡進入了秦涵的房間。

“秦總真的知道我在暗戀他。”電梯中,白昙總算找着機會消化這事,雖然之前就有感覺,但被秦涵當面指出來,這沖擊力度還是不小。

“所以呢。”崔灼看着數字顯示屏,一副懶得關心的模樣。

“他沒有拒絕。”白昙偷偷觀察着崔灼的反應,“是不是證明我還有機會?”

剛才在醫院裏,白昙突然放下邊界感給秦涵喂茶葉蛋,是他心裏冒出了一個猜想——難道崔灼是在吃醋嗎?

雖然這很不符合崔灼的作風,但白昙不管,他覺得崔灼就是在吃醋。

所以盡管他已經放棄了追秦涵,卻故意表現得還沒死心,就是想證實自己的猜想。如果接下來崔灼的反應還算不錯,那白昙也不是不可以把因小豬包扣掉的分給崔灼加回來。

“你沒有。”崔灼淡淡道,“你不是他喜歡的類型。”

都追了這麽久了,現在才說這個。白昙不服氣地問:“你怎麽知道?”

“他屋子裏貼的海報是導演,是鋼琴家,都是有藝術氣息的人,你覺得你自己跟藝術沾邊嗎?”崔灼瞥了眼白昙,“還有,他在工作上就不喜歡給他找事的人,你平時事那麽多,要讓他知道你本質就是個煩人精,沒幾天他就煩了。而且他厭蠢,最讨厭拖他後腿的人,有時候你笨得我都受不了,你以為他能對你容忍多少?”

白昙就不該指望崔灼的狗嘴裏能蹦出什麽好話。

又是煩,又是蠢,吃醋就吃醋,裝什麽裝?心裏的火氣越燒越旺,最後白昙實在忍無可忍,揪住崔灼胸前的領帶——還是崔灼自己打的,正好稱手——把他拉到面前,對着他嘴唇狠狠咬了幾口。

狗嘴終于閉上,狗本人也微微怔住,應是沒想到白昙會直接動手。

“給我閉嘴!”白昙兇巴巴地甩開領帶,“早看你不順眼了!”

“叮”的一聲,電梯抵達辦公樓層,轎廂門朝兩側打開。

看着白昙走出電梯的背影,崔灼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他居然,被兔子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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