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康複宴(下)
第61章 康複宴(下)
整個宅邸在裝點下一片金碧輝煌, 特有的玫瑰香氣也萦繞在每一個蟲鼻尖。
沒有追光燈,也沒有任何繁瑣的介紹。
卡洛斯扶着通往大廳的扶手一步步向前,他的動作有些慢, 但每一步都似乎有着獨特的韻律與幅度,看起來線條流暢而又華麗,足以叫任何一個蟲都心跳加速。
大廳的賓客已然觥籌交錯,開始三兩湊在一起攀附交談。
但随着黑發雄蟲的出場, 他便瞬間成為全場焦點。
冗長的感謝客套話, 戴着假面的融洽相談,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一切都好似隔着一道屏障。
卡洛斯身處漩渦中心,卻能夠應付得得心應手。
戴着假面周旋,這種事情早已做過千遍萬遍,麻木又或者是疲憊,他早就學會了習慣。
和不同蟲的交談,了解拉菲姆的交際圈, 對這個蟲族至高的名利場抽絲剝繭, 這個展開簡直再好不過, 當然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可卡洛斯心底卻越發焦躁起來。
卡洛斯把到場的各路蟲搜索了一遍又一遍,每一張蟲的臉都一一劃過。
他的目光總是不自覺地飄向門口。
但不論他怎麽找, 都未見澤蘭的身影。
澤蘭……是不打算來了嗎。
“冕下,許久不見。”一名蟲卻突然出現在卡洛斯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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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雄蟲金發藍眼, 一身白袍顯得美好而又神聖不可染指, 就連宅外的玫瑰都要自慚形穢。
厄裏恩.坎貝爾。
甚至不需要交談, 卡洛斯便能确定他的身份,在場的除了那位二皇子, 也不會有哪個雄蟲如此惹眼了。
“晚上好,二皇子殿下。”卡洛斯點頭示意。
“上次見到皇叔,還是半年前了。”厄裏恩略微歪着頭,目光卻飄向了更遠的地方,等再次看向卡洛斯時眼裏盛滿了歉意。
“那時候我們相談甚歡,所以拜托您幫個忙,結果……卻害得您身體抱恙。我思來想去,其中也有一分責任在我,今天赴宴探望也是想表達我深深的歉意,至于那叨擾您的事……唉。”
厄裏恩藍色的眸子直直盯着他,看起來是誠心探病,也是真心道歉。可是從眼睛深處,卡洛斯隐隐讀出了一分探究的味道。
這二皇子,是在試探他?
想想也是情有可原,畢竟一個大活蟲消失半年又突然出現,任誰見了都得心裏直打鼓。
若是換作別的蟲冒名頂替,或許會對這場“交易”一頭霧水,但卡洛斯身為曾經在場的當事人,聽到厄裏恩這番試探,腦海中的各個線索碎片開始相互拼湊。
他心中最後一絲疑慮也漸漸消散。
之前的事,厄裏恩絕對脫不了幹系!
“殿下,不怪您,這筆交易是我提出的,岔子也卻是出在我這邊,就連控制權也……”
卡洛斯嘆了口氣,說完卻面色一改,冷哼着繼續道:“但要不是因為這檔子事兒,我也不至于遭這麽大個罪,在偏遠星‘養病’半年才回來。”
黑發雄蟲臉上仍然挂着禮節性的微笑,但每一個字句都跟紮了刀子似的,充斥着不滿。
依照拉菲姆驕縱且不容有蟲忤逆的性子,受了罪絕對不會有什麽好臉色,哪怕和厄裏恩交情再深,也不會當作什麽事都沒發生。
若是說錯話被當場揭穿,後果難以想象。
卡洛斯什麽都沒有,只能依靠過往的經驗來察言觀色,判斷蟲的說話行為邏輯,這無異于踩着鋼絲繩過河。
現在套了新的身份,他說的每一個字,做的每一個動作,都是在賭。
金發雄蟲的目光靜靜地落在他臉上,似是在認真聆聽。
可透過那層美麗的外衣,卻又依稀可見一位獵人正死死盯着獵物,他正思考着怎麽把面前的東西扒下一層皮來。
厄裏恩最後悠悠然舉杯,莞爾一笑道:“賠禮過些時日會送到府上。”
卡洛斯目送着二皇子的背影,點頭不語。
這本該是他今晚的目的之一,但到了這個時候,卡洛斯心裏居然沒有半點釋然。
“嗒,嗒,嗒——”
廳裏賓客衆多,聲音紛繁雜亂,這種細微的腳步聲怎麽都不該被注意到。
可是一下,又一下,它确實敲在了卡洛斯耳邊,他心也開始跳得飛快。
大廳門口,走進來了一位新的賓客。
來者穿着一身灰色禮服,再普通的衣服都遮蓋不住雌蟲的寬肩長腿,一頭白色長發也高高束起,整個蟲猶如一柄未出鞘的劍。
月光也緊跟在他身後,灑落一地冷冷清輝。
蟲族最年輕的上将,正應該這個樣子。
是澤蘭……
卡洛斯僅看了一眼,連呼吸都開始停滞下來。
【叮咚!檢測到任務對象。宿主大大,現在主角受的黑化值為80%,當黑化值降低到0%,則宣布達成治愈成功!請宿主加油。】
在澤蘭出現的第一時間,系統也彈跳出來發布了治愈任務。
鐵球的話回蕩耳邊,卡洛斯當然聽見了,但外界的一切都似乎被一層膜隔在了他身外。
此時此刻,澤蘭臉上正戴着一個銀白色的面具,從卡洛斯的視角來看就是白花花一整張,雌蟲所有的神色都被擋在了面具後面。
澤蘭的臉還是沒治好嗎?
以及80%的黑化度,卡洛斯對這個數值沒什麽概念,但肉眼可見的……澤蘭似乎變了許多。
他應該去跟澤蘭聊聊。
可在場這麽多雙眼睛,厄裏恩也并未離場,但凡存有理智就不該随便搭話。
況且以他現在這個身份能和澤蘭聊些什麽呢?
卡洛斯呆站在原地,原本想說的話全都堵在了嗓子眼兒,就連腳也都一點兒都提不起來。
“冕下,我猜您是看上了伊澤蘭上将?”
身旁一名穿得花枝招展的子爵一直關注着這邊等機會,他見卡洛斯呆得走不動道,便開始試探性地詢問。
“……”
卡洛斯只是看着雌蟲所在的方向,沒有什麽心情搭理。
這陣沉默卻讓子爵受了鼓舞,以為自己真猜中了什麽。
“冕下,您在度假星休養半年,有些事情或許還沒傳到您耳朵裏,這位上将确實不是什麽好蟲選,他啊,聽說他早就瘋了!”
子爵話鋒一轉,開始迫不及待地亮出真實目的,“我們家族有幾位适齡的亞雌,很會伺候蟲,我帶給您見見?他的名字叫芬……”
“等等,你說什麽?”卡洛斯叫停了叽叽喳喳的子爵。
“那個亞雌的名字叫……”
“我問的是伊澤蘭上将!”
為什麽會……會說他瘋了。
“哦哦!您是指那個啊。”
子爵這才回過神,連忙答道:“伊澤蘭上将半年前回到主星,這本該是件好事,但……”
“像身體等級達到伊澤蘭上将這樣的高階雌蟲,軍部都會安排定期檢查和匹配。那位上将回就回吧,居然一口就拒絕了匹配,還說自己已經有了雄主!”
“雄主?”卡洛斯的心頓時跳漏了一拍。
“對,雄主!但這事兒也來得太過蹊跷,雄保會還專門去查過,哪裏來的雄蟲!根本連個雄蟲鱗片都沒有,全都是妄想!後來軍部慰問的蟲去了一撥又一撥,怎麽勸說都沒用,他還在那天天叫那雄蟲叫得有名有姓的,詭異得很!”
子爵說完重重嘆了口氣,“有蟲說伊澤蘭上将在那場戰役裏傷了腦子,也有蟲說他太渴望一個高等級雄蟲,想雄蟲想出了妄想症。”
“要是這樣也就算了,但伊澤蘭上将這半年裏參加遠征的頻率高得簡直不可思。每次播報的新聞裏都是帶着傷回,又帶着傷出征,幾乎跟不要命一樣,狠得叫蟲害怕。半年內軍功倒立下好幾個,所以哪怕都瘋成這樣了,也沒什麽蟲敢多嘴。”
“這事其實也算不上什麽秘密,但冕下若是想挑選雌君或者雌侍,他絕對不是個好蟲選。”
聽完這一番話,一盆涼水瞬間潑在了卡洛斯胸口,将他凍得愈發說不出話來,連心都快要不跳了。
這半年裏,澤蘭到底經歷了什麽,他他難道不應該重回高位後更好地去生活嗎?
事情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
卡洛斯不敢張揚地去打量澤蘭。
但沒過多久,雌蟲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大廳。
與大廳相連的還有一個戶外連廊,長長的走廊一路蜿蜒,最終通往玫瑰花園之中。
卡洛斯避開各路蟲,終于在連廊裏又找到了澤蘭。
此時一整條走廊都空蕩蕩的,只有澤蘭一蟲。
鼎沸的聲音全被隔離在了大廳,只留風吹草動的聲響。
澤蘭似乎總是站在蟲最少的地方,宅內遺漏的光灑在他白發上,也落在他銀白的面具上,打下一道并不分明的影子,顯得清冷又寂寞。
“伊澤蘭上将。”卡洛斯還是沒忍住地出了聲。
面前的雌蟲轉過身,動作慢而自然,看起來沒有絲毫驚訝。
就像……就像是他站在這裏本來就在等什麽。
而現在,他已經等到了想見的蟲。
“伊澤蘭上将,是廳內太無趣了嗎?你一個蟲到這透風。”卡洛斯将手中的香槟遞給澤蘭,自己也輕抿一口。
雌蟲卻只面對着他,連一根手指頭都沒擡起來,并沒有伸手要接的意思。
卡洛斯只能有些尴尬地把酒杯放在了扶手上。
好吧……想想也是,他現在可是拉菲姆,過去發生的一切都不是假的。
夜裏的風涼涼的,兩個蟲站在原地,也沒說話,就這麽安靜了下來。
雌蟲明明戴着面具,可卡洛斯卻覺得自己的臉都快要被盯穿了。
他只能輕咳一聲繼續道:“半年前的事……”
“!?”
話沒說完,卡洛斯眼前卻先是一花。
他連人帶腰地被澤蘭按到了連廊牆上。
雌蟲一只手抓住他脖子,另一只手從他身後環繞而過,将他禁锢在了原地。
若是遙遙從遠處看,也僅僅像是兩個蟲在暗地裏偷情,有眼力見的蟲見了也會避着走,根本不會靠近深究。
“放肆!有話說話!誰允許你動手的。”
卡洛斯用盡全部力氣推雌蟲的手臂,卻是不能挪動分毫。
“敢這麽對本王!你……”
雌蟲的手覆在他脖頸上,明明是溫熱的肌膚,此時卻愈發叫人心頭發冷,卡洛斯毫不懷疑,他如果再亂動,雌蟲蟲化後的掌刃可以瞬間把他脖子砍成兩截。
下一秒,雌蟲的胳膊卻開始收緊,将卡洛斯緊緊箍死在懷中。
“你不是拉菲姆.坎貝爾。”
面具背後,澤蘭盯着眼前的雄蟲,語氣愈發冷了下來。
“說,你到底是誰?”
拉菲姆.坎貝爾早就死在他手下,那是他親自動的手。
連屍體都融成了漿液,又怎麽可能死而複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