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029章 第 29 章

沒想到劉暢一到餐廳, 就去點了碗面吃。

顧淮:“……”

雖然餐廳24小時營業,但現在已經過了零點,壓根就沒有幾個人, 連打飯的人都眼神疑惑。

顧淮在門外的樓梯口站着, 借着角度, 正好能看見這人挑面條。

劉暢吃得慢,邊吃還邊看手機, 時不時打字, 很像在回消息,表情皺了半天。

餐廳裏進了好幾個男男女女, 行色匆匆, 都拖着行李箱, 看起來是剛下飛機過來的商務人員。左右沒看見眼熟的,顧淮也沒看見裴呈璟。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沒看見心裏想的人, 他心裏打了好幾下鼓, 覺得事情很不對勁。

一碗面見底,劉暢一邊擦嘴一邊往食堂外走,但步子有些僵硬, 每一步都透着不自然,特別是腿部行動起來, 仿佛關節生鏽。

王玔剛當警察那會,既新鮮又有些職業病, 每次見面聚一塊,無論是看影片還是看路上的行人, 老愛分析神态和步态。

顧淮偶爾聽一耳朵,看得出劉暢行為上的不自然。

等人的影子消失在電梯, 顧淮才從樓梯往下走,上次這樣急匆匆走樓梯,還是在上學,這麽往下倒騰幾步還有點竄氣,顧淮氣息沉沉地到裴呈璟所在樓層。

電梯還在下行,他又到安全通道站住。

但劉暢也沒有在這樓停下。

顧淮眉心沒有舒展,望着冗長的酒店廊道,電梯發出輕微的叮聲,在樓下停止。

就算是隔着一層樓板,眼下夜深,響動在靜谧的環境裏顯得格外清晰,鋪着花格子地毯的廊道突然變得狹窄幽深。

他遙遙地看了一眼裴呈璟的房間門,沒聽到有什麽動靜,把氣息呼吸勻,再順着樓梯走下去。

劉暢已經進了房間,顧淮尋思這人吃碗面不可能這麽偷偷摸摸的,自己應該是被發現了,和裴呈璟電話聯系,用吃頓飯作掩護。

想明白劉暢這通行為邏輯,顧淮心裏一點沒慌張,面色不變,站在門前攥着房卡按了按,手抓住門把手。

剛要掃瞄,他就聽見遠處的腳步聲。

盡管有地毯墊着,聲音很小,但毛邊擦過鞋底,靜悄悄的空間輕微異動,他異常機警,完全能感知到。

更何況腦袋上的監控燈滅了又亮。

不過顧淮還是把門掃開了,只在進門時用餘光看聲源處,看到半角衣服。

黑暗處露出一點咖啡色的睡袍。

顧淮的鼻腔裏被灌進若隐若現的松木香氣息,他微微垂眸,邁步進屋。

關門聲脆卻短促,聲控燈開了再關上,黑暗裏的人才撐着門上的金屬扶手側身,看着緊閉的房間門凝眸。

*

顧淮把劉暢吓了一跳,站在床邊聲音有點抖:“顧特助,你,你這是……”

顧淮故意找借口:“去找裴總對了一下資料。”

劉暢輕“噢”一聲,低喃:“這麽晚了還工作啊……”

他黑沉沉的眼珠裏全是沉氣,看着劉暢的臉,嘴角微微上揚:“你出去幹什麽了?”

劉暢的肩膀抖了一下,扯嘴角嘿嘿笑:“睡餓了,去加了個餐……”

說着他換了衣服,往被子裏縮。

顧淮微微點頭,到自己的床上坐下。

屋子裏的氣氛說尴尬不尴尬,說緊繃也不緊繃的,就是別扭。

劉暢翻了兩下身,被子往上拉遮住眼睛,但顧淮能察覺,這人在偷偷看自己。

佯裝處理好工作,顧淮伸手去按床頭燈,劉暢卻開口問了:“顧特助,你和裴總,是不是有什麽事啊?”

他有些怯,被子往下也遮住口鼻,眼睛亮晶晶,小心翼翼的,像一只膽怯的小貓,仿佛顧淮說個“有事”就會傷大心。

顧淮的手指顫了顫,心想這人還挺敏感,眼角輕挑,他沒正面回應:“有什麽事?”

劉暢:“……”

他的眼神太過單純,好奇地看着顧淮的面容,越看少年氣息越重,顧淮的情緒就這麽突如其來地不好了,“啪”地一聲把燈按滅:“沒事。”

聲音冷冰冰,語氣也硬邦邦的。

劉暢的眼珠在黑暗裏晃了晃,趕緊縮進被子裏。

顧淮躺下,工作的事進不了心,有關跑車那些,雜七雜八的事情也被自己硬擠出腦子,現在只剩下安全通道處的小半截睡袍影子,還有劉暢澄澈的眸子。

很久很久沒有這麽心煩意亂了。

以至于第二天起床,他的狀态都不好,完全不想開口說話,開會議的時候都沉默着敲字做記錄,眉毛蹙得能堪稱嚴肅。

好幾個前來詢問事務的同事都有些猶疑,怕給不開心的他更增煩惱。

不過顧淮煩歸煩,有求必應。專心紮根工作後,所有事都很精細,靠忙碌摒開煩心事後,效率更高。

項目經理簡直太喜歡他了,拿着資料誇:“顧特助你太厲害了,我今晚回去,能直接八點半睡!不加班的感覺真好啊!”

顧淮:“……”

被拍了兩下肩膀,他能感覺到裴呈璟的目光,顧淮檢查了幾遍業務報表,直接發裴少爺郵箱。

他晚上也有事,約了王玔介紹的人,要先去那個富人家附近看看。

下班後沒其他事,員工們自由安排休息時間,只要不斷聯,景興不管員工去向。

大家都沒想到,第二天就能按時下班,紛紛計劃出去采買游玩,三三兩兩離開公司,顧淮約的車也到了。

他看了眼企業群,劉暢電腦在線,說明人在酒店裏玩電腦。

顧淮的手指懸在那名字上很久,直到開車的人說“那人沒有把車拆了”,才回過神。

他問:“那車在哪?”

“在一個車庫裏,我現在就帶你過去,”王玔介紹的眼線是本地人,叫旦索,皮膚黝黑,厚嘴唇大眼睛,黑發自然卷,中文不是很流利,但能溝通,他一手撐着車窗一手按方向盤,“昨天找到的,很奇怪,他放那裏也不開,也沒有上新的車牌。”

顧淮默了默,點了支煙:“車上面的行車記錄儀還在嗎?”

“好像在,”旦索回憶了一下,語氣裏是不确定,“那裏面車有點多,他又停在中間,不能看太仔細。”

顧淮咬着濾嘴,撐着車窗看着外面聚集的攤販緊眉,心想“有點多”是有多多?

到地方了,他才明白,這個車庫至少能容納一千輛車,而此時那輛黃色跑車,不偏不倚,就在車庫的正中間。

他懷疑這人也是個有特殊癖好的有錢人。

“好刻意的擺放方式,”旦索張嘴,“我覺得扔車牌就是故意的。”

顧淮踩着他的肩膀,點頭,準備撐着圍牆跳下去:“我進去看看。”

這裏沒有看管,大門上已經挂了鏈條鎖,裏面的機器仿佛要陷入永遠的安眠。

但索微微貓着腰,叫他:“顧,這很危險!”

顧淮在一輛車後立着,踩滅煙頭:“我知道,你帶工具了嗎?”

旦索拍拍皮包:“都在裏面。”

“那就好,”顧淮勾嘴角,戴上黑色皮手套,“你幫我望風。”

旦索一臉擔憂,但只能點頭。

庫裏的車有新有舊,甚至有一大半都蓋着灰塵。但這裏看起來不像是舊貨市場,也不像是處理車輛的地方。

顧淮張嘴:“這個車庫是拿來幹什麽的?”

旦索的卷發晃了晃:“不知道,很久很久以前,它就存在了,時不時會有車運來,旦從不使用。”

顧淮聞言點頭,拿出手機對着标志拍了兩張照片,又往跑車的方向走。

時隔多年,他再一次近距離看這輛車。

車身被保養得很好,漆都被按時翻新過,旦看得出,這麽久了,沒有被改裝過,也沒有上過其他的顏色,明黃車身還是那樣。

顧淮按着車蓋,手臂微微抖了幾下,引擎蓋上,還有種能看到被撞擊而形成凹槽的視覺體驗。

深吸了口氣,他掏出工具箱,開車門要不了多久,他坐進車裏。

密閉的車廂讓人很不舒服,新皮革的味道也讓人發悶,顧淮看着行車記錄儀,沒有任何猶豫,開了工具箱開始拆東西。

旦索透過車窗看顧淮,被他流暢的拆卸動作吸引,夾着煙的手指半天動不了,眼神愣愣的:“你以前是做過汽修行業嗎?”

顧淮微微愣了一下,讪笑:“沒,就是了解過車輛的構造罷了。”

旦索目露探究:“那你會修車,或者組裝車輛嗎?”

“應該可以,”顧淮思考了一下,“但不要報太大期望。”

“我有一輛二手車,不能開,”旦索解釋,“應該是有些零件損壞了,你以後有時間的話,能幫我看看嗎?我可以去買新的零件,只要車能正常運行,我想把它送給我妹妹。”

顧淮手上頓了一下,挑眉,答應得很爽快。

旦索在陽光下露出燦爛的笑,愉快的道謝:“我妹妹最近在和我鬧脾氣,希望這個生日禮物能讓她原諒我,并且開心起來。”

他的注意力被分散,沒注意到圍聚過來的腳步聲。

顧淮從後視鏡看到,有人拿着鋼管靠近,他拆記錄儀的動作更加快。剛拆下來擡腦袋,一塊粗糙的石塊直接砸到跑車的引擎蓋上。

車身劇烈晃動,引擎蓋凹下去一大塊,直接翹起來,顧淮只覺得太陽穴一跳,耳道裏發悶發疼。

旦索那句近乎咆哮的“跑”被壓在鋼管襲來的尖銳聲音裏。

車窗碎裂,大大小小的玻璃碴落到身上,顧淮來不及顧及哪裏傳來的刺痛,撐着車頂棚,一腳踹到天窗開關上。

來的人有十幾個,身上紋着大面積的紋身,個個兇神惡煞,死盯住他手裏的東西。

顧淮揣好了,蹬上車頂往外躲,和他們拉開距離。

旦索用本地語言叫喊,這群人根本不管他,像是認識顧淮一樣,往他面前沖。

肩膀被扣住,顧淮的神經反應比腦子快多了,掰着過來的人的手臂,骨頭的咔嚓聲和尖叫同時響起。

來人鋼管脫手,顧淮抓住管子往外丢,正中身側過來的人的肚子,把人打下車頂。

車身搖晃,要站穩很難。

他在車頂奔跑,每一步都不穩當,活動很不方便。

這群人明顯比他更熟悉這裏,顧淮腳下一鏟,直接下車。

地上的人像是潮水一樣沖他奔來,投擲的石塊擦到了他的腿側。

疼痛讓他渾身一繃,差點撲在車尾後備箱蓋子上。

離他最近的人找到這個突破點,握着鋼管撲來,對着他胸口猛紮。

顧淮腳下給力,蹬着地扭身,看見鋼管彎曲,同時也紮進後備箱裏。

旦索還在喊着“別這樣”,“你們冷靜一點”,也一邊被打一邊反擊。

拳頭和肉/體碰撞、金屬物相碰的聲音不絕于耳。

他叫顧淮快跑,但自己完全沒辦法引開這麽多人。

顧淮正被個皮膚黝黑的人壓住,下颌沾了點點血跡,疼痛和鮮豔的血刺激神經,他手下也狠,拉過這人的衣服下擺網上拽,蒙住他的腦袋大力揮拳。

血液染到手背,行車記錄儀差點被掏出口袋,他往裏塞,鋼管揮出來的風撩過脖頸。

頸間刺痛,他腳下微飄,按着脖子往後退,擡腿踢中面前人的心口。

這麽打不是個事,遲早要被耗死在這,顧淮抹掉脖子上的血,在袖口攥了一把,撿起地上的一根鋼管。

也許是他的眼神太兇悍,也有可能是剛才赤手空拳下手都狠,現在手裏拿着武器瞪視,攻擊的人還不敢輕舉妄動了。

拿着鋼管的人逐漸分散站立,從他們後方走來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

旦索被抓住,滿臉是血。

男人戴着金鏈子,小麥色的皮膚是被太陽炙烤出的痕跡,一身腱子肉,肩膀處紋着個黑漆漆的圖案。

顧淮眼裏的兇氣不減,說了句本地的語言:“放開他。”

男人叽裏咕嚕動嘴,旦索喉結艱難滾動,聲音裏都是疼痛:“他叫你把記錄儀留下。”

顧淮扯了一下嘴角,問:“我要是拒絕呢?”

旦索一臉苦,撇嘴:“他們會殺了我們。”

顧淮吐出口血腥濁氣,依然拿着鋼管,看着魁梧男人的眼睛。

男人又說了一串話,旦索被勒得更緊:“顧,叫你別墨跡!”

顧淮撐着鋼管,不顧從脖子挂到衣襟的血,聲音很沖人:“那你過來拿吧。

魁梧男人:“……”

旦索這麽做翻譯做得難受,剛動完嘴,一根鋼管疾馳而過,正中勒住他人的肩膀,根本來不及反應,顧淮叫他快跑。

新的一輪混戰開始,顧淮拽着旦索往車裏鑽,往一邊放着雜物的地方跑。

旦索滿身汗,傷口泛疼,表情有些扭曲:“沒想到是這樣的,顧,我去把門搞開,你快跑!”

顧淮看着他往後跑,自己翻到雜物後,推倒密密麻麻的鋼材,讓追上來的人不得不避開。

雜物後是個空曠的地方,沒有停幾輛車,更像是檢修的地方,做出來的二樓臺子上還放着各種巨大的材料。

顧淮往裏走,在材料裏穿梭。

鋼架結構利于隐蔽,他靠着架子整理呼吸,才摸到脖子上的血,大腿側也升起疼痛。

他仰着頭咬牙,看到頂端的排風扇轉動。

腳步聲密密麻麻,他往上繼續走,找到捆紮材料的繩子。

咬牙,掏出小刀。

等人進來得差不多,他狠下心,直接把繩子挑斷。

材料像是開了閘的洪水,洶洶地往來人身邊奔,丁零當啷的聲音巨大。所有人都在驚叫,躲避,顧淮趁亂要往外走,那個魁梧的男人卻突然出現在面前。

脖子被掐住,顧淮被大力掼到架子上貼住。

來不及咳一下,他被緊緊地攥住咽喉。

男人在他身上摸索,行車記錄儀被拿走,顧淮脖子上的血管突起,臉上充血,腦袋發暈,擡手死死掐住男人的手腕。

魁梧男人沒打算松手,他想掐死顧淮!

耳邊的嘈雜變得模糊且遙遠,他是覺得周圍人變多了,空氣潮熱又稀薄。

排風扇瘋狂轉動也排不出污濁的空氣。

在顧淮即将逝去意識時,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十分急切,幾乎喊叫:“裴總!顧特助在這!”

顧淮一瞬間意識清晰起來,先看到黑衣服上的彩色機械鍵盤圖案。

魁梧男人不知道被什麽東西打倒,顧淮才得以順暢呼吸,重重地撞在架子邊。

裴呈璟的身影過來了又離開,顧淮按住太陽穴,胃部痙攣想吐,血液卻是滾熱沸騰的。

周圍更加混亂,他趕緊尋找裴呈璟和魁梧男人的方位。

缺氧導致反應速度減慢,顧淮的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層膜,有點急躁,努力掙了好幾下才可以清晰視物,迎面卻是一條粗大的鋼管。

但也就是這麽一瞬間,眼前被結結實實地遮擋住了。

裴呈璟身上的木香氣很單一,顯得醇烈,突如其來的沖進鼻腔,籠罩全身的巨大溫暖裹住了顧淮的身體。

随之而來的,還有一聲沉悶的重擊聲,少爺抽吸。

顧淮的瞳孔抖了好幾下。

兩人倒在地上,劉暢在叫他們。裴呈璟被打到後背,但下意識抱緊了顧淮,撐着地咬牙。

顧淮聽到他齒縫碾壓的聲音,抽動的涼氣變成密密麻麻的尖刺鑽進心髒。

他叫人:“裴呈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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