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蘇禾滿在五分鐘後收到沈慕喬的電話,說已經聯系別人過來修,馬上就到。
解決方案來的太快,以至于她一時間根本沒反應過來,自己前面分明說的是讓沈慕喬明天聯系師傅過來修。
洗手間并不大,只做了簡單的幹濕分離,共用着一盞形狀特異的吸頂燈,有點類似于雲朵不規則形狀,關上門,裏面只能透着窗外一點點微光,幾乎可以直接忽略不計。
蘇禾滿一開始還糾結了挺久,腦袋裏像是有兩個黑白小人在争辯,在沒光關上門洗澡等下摔倒了怎麽辦,和反正這裏就她一個人打開門洗又會怎麽樣之間瘋狂徘徊,最後猛然想起,自己其實還可以用手機開個手電筒啊。
她暗嘆自己果真聰明,卻沒想到沈慕喬的處理速度更快,下一秒就聽見門鈴響了起來。
“師傅——”
蘇禾滿拉開門,笑意僵在臉上。
門外的林師傅嘴角也不自覺勾了一個小弧度,難以壓抑,自動認領了這個身份,“見我這麽開心。”
蘇禾滿強顏歡笑,背地裏暗暗咬牙,為什麽林淮煦會拿個沒包裝的燈板站她門口啊。
林淮煦像是剛洗完澡,頭發還能看出潤潤的濕氣,穿着一身黑色絲綢睡衣,V形衣領貌似比平常的睡衣低一些,他的鎖骨窩很深,蘇禾滿甚至能看見那下方的一顆小痣,深棕色的,像是堆積厚雪的原野上有一只小鳥駐足于此。
“你不冷嗎?”蘇禾滿由衷發問,晚上只有幾度,她還穿着白日裏的大棉襖,也不知道這薄薄的春季睡衣能不能禦住寒,可別等下幫自己修個東西感冒了,那才是真是罪過。
林淮煦喉結滾動了下,話語間帶着幾分逞強:“不冷。”
不冷就算了,蘇禾滿往旁邊站了點讓他進來,那股淡淡的薄荷香随着林淮煦的進門也開始變的清晰起來,涼涼的、還帶着一絲甜意。
他輕車熟路地走到洗手間,試了兩下開關問:“它壞之前有什麽反應?”
蘇禾滿回想:“好像有一點電流聲,開始還能看到一點微光,但是很快就全部滅了。”
“應該是燈管短路了,換一個就好。”
“哦。”
……
“蘇禾滿,你是準備讓我跳起來給你修嗎?”林淮煦靜默了幾秒頗有些無奈,而後靜靜看着她聽完後認真打量着自己和天花板的高度,來回比對了好幾次後,搬了客廳那個最矮的小凳子過來。
蘇禾滿處理完靠在一旁的門框處,見他從容不迫的将自己帶來的吸頂燈放在洗手臺上,自信滿滿踏上小凳子準備開始更換,終于忍不住發問:“不用關電閘嗎?”
“不用。”林淮煦淡定自若,精準地将衣袖挽到小臂,露出流利緊繃的線條,下颌微微仰起,将自己最優越的左臉對準她。
“……可是,我不記得這個開關,現在是開的,還是關的。”蘇禾滿很誠懇的說。
林淮煦倏地扯直唇線,愣是有半晌沒說話。
開關,開關,自然燈亮為開,燈滅為關,誰也不會特意去記這個,蘇禾滿搬來這裏四十八小時不到,更加沒印象。
林淮煦是他們那一屆的理科狀元,修燈泡這種小事還不至于讓蘇禾滿去懷疑他的能力,自己也是理科班出來的,初中那點最基礎的物理知識還深深刻在她的腦海裏。
斷開開關,電路中不會有電流通過,但現在問題是這個上方凸起的按鍵,是開的還是關的?
“林淮煦,田悅阿姨只有你一個孩子吧。”
“閉嘴,去拉閘。”
林淮煦終于冷着臉從凳子上下來,那表情不像是來修燈泡的,更像是來打人的。
拉閘并不是一件麻煩的事,就和開燈一樣簡單,麻煩的是蘇禾滿壓根不知道哪個閘門是控制洗手間的,紅的藍的,長長一排,還長的都差不多。
“蘇禾滿,關了沒有。”林淮煦的聲音漸漸逼近。
“你,你開下手電筒,我不知道哪個是洗手間的。”她沒回頭也能感受到身後那種無形的壓迫感,像極了高中那兩年林淮煦每次教她題就愛問,蘇禾滿,你這道題會了沒有。于是一糾結索性把所有電閘都掰了下去,這下總沒問題吧,所有的線路都斷了,再無半點觸電的可能。
房間霎時陷入了黑暗,一瞬間連聲音都好像少了許多,格外的安靜。
“林淮煦。”
她沒聽見聲響,習慣性喊了一聲,剛轉身想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卻不知道那股清冽的薄荷香何時靠近了她,額角正好蹭到了光滑的衣料旁。
黑暗中,五感被放大,沒有聲音、沒有光源,于是那微涼的皮膚觸感格外明晰,細膩光潔的皮膚下,她甚至能感覺到林淮煦胸口下那汩汩流動的鮮活生命力。
林淮煦收緊下颌,木篤篤立在原地,聽見她疑惑道:“你心跳怎麽這麽慢?”
“嗯?......怎麽又變快了?”
蘇禾滿聽的緊鎖眉頭,對他的身體實在憂心:“你這樣要去看醫生吧。”
這不怪她多想,實在是小時候林淮煦的身體太過于孱弱,動不動就會生病發燒讓人印象深刻。
蘇禾滿很小的時候就聽大人們閑聊時說過,林淮煦是早産兒,先天不足,所以身體弱。
本來她預産期是排在前面的,結果最後卻是林淮煦比她更早看到了這個世界。
田悅說,林淮煦是天生要給她做哥哥的。
小蘇禾滿卻不這麽想,她在骨子裏認為自己才應該是姐姐,林淮煦屬于插隊。
蘇禾滿後退一步拉開距離,扯過旁邊沙發上的小毯子就給林淮煦披上,還在他領口那打了兩個結,結結實實的把那一塊裸露的皮膚遮上,沒察覺他正仰着頭悄悄調整呼吸。
“你這是做什麽?”林淮煦嘴上嘀咕,身體卻任由着她擺弄,該彎腰彎腰,該低頭低頭。
“還說不冷,皮膚這麽涼,等下感冒怎麽辦。”蘇禾滿邊系邊說。
林淮煦沒說話,感受着柔軟的沙發毯将他上半身包裹的很嚴實,一股充盈的暖意從兩臂處開始升騰。
蘇禾滿又問他要不要先回家換個衣服再來。
林淮煦搖搖頭,說這樣已經足夠了,兩人才就着手電筒的燈回到洗手間。
客廳最起碼還能看見陽臺外的光,這裏可真真是一片昏暗,蘇禾滿把放在桌上的手機光亮調到最大,倒也勉強夠用了。
林淮煦也打開手電筒把手機遞過去:“幫我舉着。”
“好。”
她順從地接過,雙手舉在空中,莊嚴又負責,像在舉行某種特別的儀式。
不知為何,蘇禾滿總感覺他剛才好像笑了一下。
為什麽要笑啊?
她有些不解,以為是林淮煦看不見不好意思說,索性踮起腳尖更靠近些,指尖卻不小心誤觸了屏幕。
怎麽會有人手機不設置密碼啊?
她發誓自己真不是有意要看的,誰讓這一劃進去正好就是微信,那是沈慕喬和他的聊天記錄,雖然蘇禾滿立馬鎖了屏,可還是都記了下來。
倒也沒什麽,無非就是沈慕喬十多分鐘前給他發了條信息,說燈壞了讓他來看看,他說好。
好吧,其實上一條她也看到了,沈慕喬說,衣服到了記得去試,他說,好。
還有上一條,沈慕喬說,小滿回來了。
這條林淮煦沒回。
再往上的信息,她就看不見了,只能大概得知沈慕喬說了件什麽事,他又回了句好。
好好好。
短短一頁聊天記錄,他回了三個好,唯獨她回來那條信息,自動忽略掉。
沈慕喬的話有求必應,關于她的信息倒是視而不見。
區別對待。
蘇禾滿冷哼一聲,讪讪撇開頭不想看他,虧自己前面還擔心他的身體,沒想到他背地裏竟然這樣的人。
林淮煦換燈板的手頓了下,垂眼看她:“蘇禾滿,你哼什麽?”
“沒哼。”
“明明就有,我都聽見了。”林淮煦像是跟她杠上,非要弄清楚緣由。
蘇禾滿被激起:“我想哼就哼,你管我,我就要哼,哼哼哼……”
林淮煦憋着股笑:“蘇禾滿。”
“幹嗎?”
“有沒有跟你說,你哼起來很像豬叫。”
“……”
“沒有。”蘇禾滿頂回去,腮幫子氣鼓鼓的要譴責他這種行為,“就你說過——”
她乍然一驚,倒吸口涼氣,在被絆倒的那一刻,蘇禾滿用力瞪了一眼地上的罪魁禍首,誰把換下來的燈板放這的?
怎麽好像是她自己啊,蘇禾滿有些欲哭無淚,閉上眼等死,腦海甚至在那一下還排算了下路徑,按照這個弧度走向應該是一摔兩跤的命運吧。
——她和林淮煦都得摔一跤。
老天保佑,希望田悅阿姨不會怪她。
預料之中的疼痛沒來,來的一只幹燥溫熱的手,順時抵住了她的腦門,溫度比她的額頭還更甚幾分,無名燥熱。
“蘇禾滿,我這樣很累的。”林淮煦的聲音幽幽從上方傳來。
蘇禾滿睜眼,只見他一手頂着燈具,一手頂着她腦袋,頗有點拆東牆補西牆的意味。
“對不起。”她連忙站好,在心裏原諒了那條視而不見的信息。
他嗯了聲,擡頭又開始接線,過了幾秒才道:“不用踮腳,我看得見。”
“好。”蘇禾滿把手用力往前伸了點,感覺自己被同質化,現在也只會說這一個字。
林淮煦渾然不知那些小心思,只是手上的動作加快很多。
蘇禾滿想着舉着也是閑着,還不如跟着學習下,注意力還沒半分鐘就偏了半寸。
林淮煦睫毛有這麽長嘛,好像小扇子啊。
鼻梁也挺高的,嘴唇,太薄了,只能得五十,算了,還是六十吧,給個交情分。
這人不說話的時候,披個小毯子看起來也還挺順眼的。
空氣裏,那股薄荷味的香氣在燈光的氤氲下似乎更加甜了,直往蘇禾滿鼻子裏鑽。
她滿心滿眼都在好奇,這人用的什麽沐浴露,怎麽這麽香。
林淮煦卡好最後一個卡槽,轉過頭正好對上她飄忽的眼神,一瞬間燈光全打在了他的臉上,冷白的皮膚變得有些刺眼。
好白啊。
“蘇禾滿。”
“又,又怎麽了?”她有些不自然的回過神來。
“沒人告訴你,這樣拿燈光照別人眼睛會瞎嗎?”
“.......”
蘇禾滿:“現在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