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蘇禾滿不愛删聊天記錄,所以只需要點開林淮煦的頭像,就能夠輕而易舉的看到過往所有的記錄。
林淮煦去年的跨年電話。
下拉,最後一句是由她發出去的。
——沈辭清他說喜歡我
時間定格在二〇一五年的最後一天。
再往上,她還在和林淮煦說畢業的事情,約好到時候一起去看演唱會,那年蘇禾滿年少時最愛歌手正在巡演,可她一張票也沒有搶到。
她覺得林淮煦在計算機系網速肯定比自己要快,于是把任務光榮轉交過去。
也是在那一年,蘇禾滿決定不要再暗戀沈辭清了。
她發覺喜歡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挺沒意思的,這是場追逐的獨角戲,盡管很多時候都是命運在無形之中推波助瀾,一步步走到今天。
戀愛要怎麽開始呢?從一束嬌嫩斐麗的鮮花,亦或是場動人心弦的真摯告白,恰到好處的時機。
蘇禾滿統統沒有經歷過,她的戀愛是從一場告別開始的。
青春落幕,告別難窺天光的暗戀。
那時從前的高中同學總在群裏提議要不然來一次同學聚會,蘇禾滿想了很久,不願到時候自己的感情是被人拿來調侃的工具,所以蘇禾滿想要自己說,與其那些喜歡被添上千奇百怪的揣測,不如由她自己開口。
她說了。
卻意外迎來自己的初戀。
沒有鮮花,沒有告白,凜冬十二月,萬物凋零,蘇禾滿長達六年的暗戀在那天突兀的結出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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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禾滿翻到那的時候也只是揣測,林淮煦在她心裏是一個非常有分寸感的人,所以在面對自己身份轉為好友女友的時,可能會格外明顯。
但現在看林淮煦的表情,她應該是猜錯了。
蘇禾滿搓搓手有點窘迫,努力把話題轉移,“所以你後來搶到票了嗎?”
“沒有。”他眼裏一片暗色,回答的很冷淡。
蘇禾滿‘哦’了聲,意料之中,呵呵幹笑着讓他先忙,轉過身逃也似的溜回家。
遠處電梯顯示屏的數字正不斷下降,樓道的燈光持續散發着橘黃色的暖光,林淮煦在門口站了很久,才緩緩打開門拿着燈板走進洗手間,上面是一個黑不溜秋的大窟窿。
……
一連好幾天都在持續下雨,菖坪籠罩在一層蒙蒙水霧裏,沈慕喬依舊會在早上準時到達,蘇禾滿重新調了鬧鐘,沒再讓她留在門外。
林淮煦偶爾會過來一起吃早餐,三人坐在一起倒也有點上學時的感覺。
沈慕喬因着這不曾停歇的春雨興致淡了許多,大多數時間除了外出吃飯,基本上都是和她窩在家裏聊八卦。
沈慕喬從幼稚園到大學都是菖坪度過的,那些被蘇禾滿漸漸淡忘的人又被重新被提及了出來,曾經并肩作戰的同學在一道道分水嶺後都走上了不同的人生,相同的年紀,有人早已步入婚姻,結婚生子;有人事業小成,安穩度日;有人奮楫篤行,追風趕月;有人昏昏欲睡,立盹行眠。
“小滿,你怎麽又睡着了?”沈慕喬手肘用力推推她。
蘇禾滿昏聩的大腦略微打起精神,睜眼不好意思笑道:“可能是你這個沙發太舒服了。”
“那你也不能總聽我話睡着吧,這都第幾次了。”
“我聽了。”蘇禾滿發誓。
沈慕喬問:“那我說到哪裏了?”
“講到林淮煦正在獨立帶項目,然後——”蘇禾滿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斷了思緒,“不記得了。”
“你昨晚又熬夜?”
沈慕喬被傳染也打了一個哈欠,有些不解蘇禾滿回來這麽久為何仍是一副很疲倦的樣子,起初她還以為是蘇禾滿不習慣這裏的生活,又或者是在北京那段時間太累了,可這周一直待着家裏都沒出去,卻還是沒有調整過來狀态。
蘇禾滿笑笑,說下次保證早睡。
沈慕喬滿臉不信,但還是把話題接了上去,說她其實也很驚訝林淮煦會選擇畢業就直接回來。
成績高低自古就是一種優秀的證明,而林淮煦是所有人裏最靠近滿分的那一個,在所有人都争着往外走,往高處走的時候,那個最優秀的人的卻靜默無息的回來了。
說陳晁想抛棄傳統的商業模式,正在全力轉到電商平臺上。
說到最後她歪頭倚靠在蘇禾滿身上,說:“小滿,要不你幹脆回來算了,外面也沒那麽好,你要是想看外面的風景我們就經常出去旅游,我們可以出國,去新加坡,去瑞士——”
回答她的只有清淺規律的呼吸聲,話語戛然而止,蘇禾滿不知何時又睡了過去。
她沉默一瞬,伸手托着蘇禾滿的腦袋,輕聲哄她躺下去,拿過毯子蓋上。
沈慕喬很清楚的知道,如若不是那些事突然堆在了一起,蘇禾滿是不會回來的,離開菖坪是她一直以來的願望。
聽衆都睡着了,沈慕喬也不能自己一個人絮叨,環顧四周後開始起身在客廳裏收拾,冰箱裏的水果吃的差不多了,需要補,零食沒怎麽動過,竈臺是幹淨的,從未被使用,她又走進房間,上次買給蘇禾滿的衣服被她好好堆放在衣帽間裏,還挂着吊牌,整個房間整潔的過分,連床單都一絲不茍。
沈慕喬看着桌上那一堆助眠的香薰蠟燭,她已經拿過來一周,可除了棉線黑了點,分毫未傷。
她若有所思地關上門出去,遠遠瞧着沙發上那個人影有些恍惚,這才發現蘇禾滿褪去冬裝後竟消瘦的如此不像話,曾經充盈細潤的臉頰肉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骨感的瘦弱,靜靜躺在那裏,就像一個沒有生氣的漂亮娃娃。
她再一次感受到愛情的善變可怕,倚在牆邊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
兩天後,天空終于短暫放晴。
沈慕喬的心情也跟着變好,又開始帶着蘇禾滿赴走在各個商場,氣溫逐漸升高,正是入手春裝的好時節。
沈慕喬接連買了幾天,才在一天午飯時想起正事,驚呼:“都忘記讓你看看禮服了。”
禮服是按照沈慕喬畫的稿圖定制款,她一開始本來想婚紗也要如此,又覺得沒必要打消了這個念頭,把婚禮事宜、婚紗禮服選擇權全部給了陳晁。
成衣店離商場不遠,兩人說說笑笑間轉眼到,蘇禾滿笑容都還沒來得及收就僵在成衣店門口,心裏覺得最近見林淮煦的次數實在頻繁。
沈慕喬不明所以推着她往裏走,在耳邊小聲問:“站門口幹嗎?”
“為什麽林淮煦在這?”她悶着嘴小聲回。
沈慕喬笑:“別人是伴郎,當然要一起來試禮服啦,要不然我怎麽知道搭不搭。”
蘇禾滿在此之前是真不知道林淮煦和陳晁的關系已經這麽好,都可以過來做伴郎了。
林淮煦像是直接被人從公司叫走的,坐在沙發上還在指尖飛快的敲擊着鍵盤,見她們來才合上站起來。
沈慕喬打了聲招呼,便讓店員帶着他們兩個去試衣服。
蘇禾滿還是第一次看見成品的效果,沈慕喬并未在上面做太多繁瑣的設計,珍珠白的緞面抹胸長裙,胸前只做了一圈類似泡泡雲朵的褶皺,簡約大方。
原本蘇禾滿看着還怕裙子尺碼小,如今一換倒是剛好。
店員幫她整理完長發,忍不住稱贊:“好漂亮啊。”
“那當然,她可是她們系優秀畢業生。”蘇禾滿說着有些自豪,忍不住拉着裙擺蕩了下。
店員笑:“我說的是小姐你。”
那條裙子毋庸置疑是一條費過心思的優異作品,越是極簡的剪裁越是對穿的人要求更高,衣穿人和人穿衣所展現的效果差距甚遠,蘇禾滿顯然是後者。
“就是嘴唇白了點。”店員說完,在桌上選了支偏裸色的口紅給她塗上,滿意道:“這樣才對。”
不知道是不是料子太好的緣故,在燈光一直透着瑩潤的白,蘇禾滿鮮少穿的如此正式還有些不适應,想着出去給沈慕喬看兩眼就換下來。
沈慕喬不樂意了,說衣服也是有靈魂的,需要和主人多相處相處。
學藝術的人總是思想格外跳脫,蘇禾滿沒跟她争辯。
“我看看。”沈慕喬圍着她繞了一圈,總覺得身上有些空落落的,但選了好款飾品都有些不合适,最後轉頭問林淮煦:“你覺得呢?”
林淮煦換衣服的速度比她快多了,蘇禾滿出來的時候,人家已經又工作上,只略微撇了她一眼就又垂下了頭。
沒什麽感覺才好,他要是真說點什麽奇怪的話,蘇禾滿反而心裏才要發怵。
她覺得林淮煦不會選,畢竟人家現在忙的很。
但顯然她又忖測錯了,林淮煦放下電腦,飛快地在桌上逡巡一圈,然後起身拿了個淡綠色的手腕花過來,既不會搶人風頭且出現在婚禮上合情合理。
沈慕喬沒接,揚聲道:“給我幹嗎,你拿的你幫她系上啊。”
林淮煦:“……”
相比于林淮煦的生硬,蘇禾滿表現的更為自然。
雖然許久不見兩人關系是不如從前,但總歸小時候是一起光着屁股長大的,同吃同睡那麽久,蘇禾滿覺得林淮煦的存在,就像是街邊一定會有樹,天上一定會有雲,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習以為然的事情。
細細的絲帶在她手上環繞一圈,蘇禾滿手心向上,示意他可以打結了。
林淮煦動作遲緩地打了一個标準的蝴蝶結。
“怎麽樣。”她舉起手晃晃。
林淮煦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前方:“很……合适。”
“喬喬——”蘇禾滿正打算問,卻看見沈慕喬正舉着手機一臉笑意的在拍照,無奈道:“你這是在幹嗎?”
“拍照啊。”沈慕喬不容置疑地說:“我也是第一次看成品圖,總要留個紀念吧。”
“真好,感覺圓夢了。”她抱着手機呵呵笑起來,眼角漾出一絲狡黠的弧度。
蘇禾滿不知道她圓的哪門子夢,圓的什麽夢,扯着唇在一旁假笑配合比個耶。
沈慕喬看她一臉不情願又配合的舉措憋着笑,趁熱打鐵指揮道:“林淮煦,你再過去點。”
“快點啊。”
“對……挽個手……不要這麽不配合,就當婚禮彩排嘛。”
蘇禾滿聽的滿頭黑線,更不明白為何看起來一本正經、像個人樣的林淮煦還真聽話照做,剛想發作,沈慕喬手機裏來了通電話。
站在一旁的店員笑的很勉強,看着這個剛剛還沒有距離的大美女此刻頻頻翻着白眼。
蘇禾滿站在對面,也覺得沈慕喬應該去哪裏進修過,才能如此輕松做到表情和話語完全挨不上關系。
沈慕喬回了聲知道了,才挂斷電話,直截了當地問林淮煦:“開車沒?”
林淮煦嗯了聲,又聽她道:“走吧,送我去一下醫院。”
沈慕喬沒想到丁芮那個慫包會來這套,在背地又胡說八道一通,讓陳晁的父母從國外打來電話警告,要求陳晁再帶她去做一次婚前體檢。
蘇禾滿從不多問這些事,只知道沈慕喬說要去醫院就跟着一起去了,上了七樓才看到牆上挂着的宣傳欄寫着:先婚檢,再結婚。
有小護士過來尋沈慕喬,沈慕喬點點頭把身份證遞過去領了一張表,剛走兩步又想起來回頭挑眉看着他們倆:“來都來了,都別閑着,你們倆也去檢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