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從那天起,陳晁開始頻繁地出現在了蘇禾滿的視線裏。
最開始是站在小區門口的保安小陳,上個星期又變成了随時等待接單的網約車陳師傅,這個星期是新上任的快遞員陳晁,不過他貌似還想多打一份工,順便把沈慕喬的外賣單也給接了。
沈慕喬沒空理他,因為她發現了一個更大的問題正在橫跨在她的創業之路上,雖然她的食材用料用的都是最好的,色彩搭配也遠高出別人一截,可她的目标客戶并不在乎這些無用的因素,比起蛋糕好不好吃,他們更注重蛋糕是什麽牌子、價格能不能再貴一點。
沈慕喬的私房蛋糕在他們那就等于“三無”産品。
所以努力想靠近的陳晁永遠只能聽到兩句話。
——滾。
——神經病,不用管他。
蘇禾滿看着樓下蹲守的男人,果然當老板的就是很閑,都不用上班打卡,想翹班就翹班,不過今天他恐怕是見不到沈慕喬了,今天沒有快遞,沈慕喬正為創業的事焦頭爛額不會出門,而且從前天發現送外賣的人都變成陳晁後,沈慕喬已經成功戒掉外賣,最近兩天都是采取蹭飯模式。
沈慕喬大二開始就和陳晁在一起從此經濟自由,哪會做飯這種事,任務自然落在了蘇禾滿和林淮煦的身上。
但随着林淮煦昨天出差,蘇禾滿又多了一個晚飯任務。
蘇禾滿是在搬離學校之後才學會做飯的,為了省錢交房租,手藝算不上多精湛但也勉強夠用,但在那之前,生活對她而言就是一張白紙。
蘇禾滿一開始也沒發現,她只是急着想要離開菖坪擺脫掉夏玫的控制,直到後來實習她開始了自己看似群居實則單獨一個人的生活,這才發現自己的生活技巧完全就是零,夏玫在家的時候沒讓她做過任何家務,最多也不過就是淘個米煮飯,這導致蘇禾滿連煎個雞蛋都不會,往往中間還沒熟,四周就已經焦黑,煮個餃子還是看兩遍視頻才學會的。
就像她自己說的那樣,夏玫愛她,只是沒有那麽愛她。
夏玫總愛貶低她、想控制她,可她到底在家的時候也沒有吃過什麽生活上的苦。
而夏玫從那天起,也再沒有聯系她,在過往的經歷裏,她們從未有過這樣開誠布公的時刻,大多數時候是蘇禾滿獨自忍耐,或者不歡而散。母女倆像是陷入了漫長的冰河世紀,她們的關系是零度的水,只要稍稍外力催化,就會迅速凝結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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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沈慕喬因為焦慮吃的很少,蘇禾滿只能一個人慢慢吃完收拾着餐桌,夏玫是在她洗碗時打來的電話。
兩人先是都沉默了會,夏玫才開口,語氣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就算不回家,外婆也不要了?”
這天,本來無望見到沈慕喬的陳晁終歸還是看到了她,三人急匆匆的趕往醫院。
蘇禾滿一下車就一路狂奔到住院部,醫院裏充斥着濃烈的消毒水味,這還她第一次來,連方向都分不清楚,問完護士又推開厚重的鐵門去了另一邊,這才終于找到病房。
蘇禾滿小時候可以完全說是外婆帶大的,夏玫和蘇明豪都要上班,每天照顧蘇禾滿的任務就全部落在了外婆的身上。
甚至連她叫出的第一聲媽媽,都是外婆教的。
蘇禾滿的童年并不富足,沒有玩具,外婆會給她做布娃娃,用汽水蓋給她做彩色風鈴,夏天風從窗戶吹進來的時候,會發出滴滴當當的聲音,那個時候外婆會拿着一個大蒲扇給她降溫。
蘇禾滿從來沒有羨慕過別人有好看的裙子,外婆的手是這個世界最神奇的魔法,她總能在夏天穿上最透氣的麻布白裙,在冬天穿上最溫暖的毛衣,衣服下擺也永遠會有一個屬于她的小禾苗标記。
因此,蘇禾滿童年對夏玫和蘇明豪的印象并不深,只知道每天下班回來的是爸爸媽媽,卻不明白那代表着什麽。
她一開始也不是沒有自己的房間,原來蘇家那套單位分的房子是個小兩居,她從有記憶起就和外婆住在那,再到後來蘇禾澤出生,蘇禾澤長大,蘇禾澤不能再睡到主卧裏那張小床上,外婆回了老家,風鈴早在蘇禾澤出生的時候就拆了,房間裏的小床也換成了上下床。
蘇禾滿從站在病房門口的那一刻喉嚨哽咽的更加嚴重,收拾好情緒才打開門走進去。
記憶裏那個永遠滿臉笑意、看起來硬朗的老太太此刻卻滿臉虛弱的靠在病床上,皮膚松弛的手背上還紮着一根很長的吊針,蘇禾滿眼眶酸澀的發脹,外婆的頭發不是銀灰色嗎?上次視頻的時候她怎麽沒有發現幾乎全白了。
夏玫面色不悅的從旁邊站起來,擺擺手想讓她出去說話,就這麽一點點小動靜老太太就醒來了,慢慢睜開略顯渾濁的眼睛,見她立馬臉上露出一個笑:“小滿。”
蘇禾滿心被揪了一下,挪着腳步走到她旁邊才忍着痛輕聲叫了句外婆。
“都說了不讓你媽告訴你,她非要把你找你來。”剛清醒過來,老太太聲音還斷斷續續的喘着氣。
蘇禾滿聽到這話難受極了,佯嗔道:“外婆。”
“好了好了,我這不是沒事。”老太太說:“你媽就愛小題大做,多大點事總往醫院跑,這住院多費錢。”
夏玫無奈:“媽,醫生說你血壓都飙到200了,還不嚴重啊。”
“媽什麽媽,你真把我當媽就不要天天想着怎麽折騰我們小滿,她才多大,你就讓她去相親。”
老太太說着就來氣:“還有那個破公司,不上就不上,你們天天逼她,就知道催催催,別人讀了這麽多年書休息會怎麽了?”
“媽,我們沒有催她。”夏玫面露尬色,又不好拂了母親的面子,“只是她現在也有這麽大了,又不找工作,又不談戀愛的,我們也是着急而已。”
“我看你們都是淨做些沒用的事,我小滿才多大你們就讓她結婚,蘇禾澤快中考了你不盯着,總盯着她做什麽。”老太太不想多說,面色鐵青的瞪着她。
夏玫怕母親動怒,等下血壓又上去,連忙順着話語下去了沒再多說,只是一雙眼睛掃過蘇禾滿的時候,不免神情多了幾分愠色。
蘇禾滿習慣了,只當看不見,扶着外婆躺下去休息。
先前那瓶藥水吊的差不多了,夏玫叫來護士換了瓶新的,老太太頭暈又眯着眼睡了過去。
臨近傍晚,夏玫朝外頭看了眼,這天色暗的跟晚上也沒什麽區別,語氣生硬地問蘇禾滿要吃什麽,她去食堂買。
“一起去吧。”蘇禾滿看了外婆眼,好多事情她都還不知道。
母女兩人一齊朝醫院食堂走去,中間還隔一人距離,像是被強行拉來結夥的。
“外婆高血壓多久了?”
“你大一那會,她在社區體檢查出來的。”夏玫現在想想都覺得害怕,老太太大清早從鄉下趕上來送東西的時候還好好的,她就去做頓早飯,一出來老太太就倒在了沙發上不省人事,怎麽叫都沒反應,這要是一個人在鄉下的老屋裏,簡直不敢想。
“你怎麽當時不告訴我。”她現在都快畢業一年了。
“你能知道什麽?”夏玫本就對前面人到中年還要被母親訓斥這件事有些耿耿于懷,覺得在蘇禾滿面前落了面子,沒好氣地說:“你天天就想着跑出去,哪有空關心這種事。”
蘇禾滿垂下眼沒說話。
老太太高血壓可吃的東西并不多,夏玫打了份清粥和幾樣小早點,又去旁邊打了兩份飯,蘇禾滿掏出手機想付錢,夏玫把她手機推開:“得了吧,你那點錢自己留着,現在也沒個工作,花這個幹什麽。”
蘇禾滿收起手機,平靜的從她手裏把東西都接了過去。
出了食堂門,外頭不知何時刮起一陣大風,吹的樹葉嘩嘩作響,四月底晚上的天氣還停留在十多度。
夏玫睨了她一眼:“晚上這麽冷,白天也不知道多穿點衣服。”
“白天不冷。”蘇禾滿對上她操心疲倦的眼神,頓了下,“我知道了。”
夏玫臉上總算緩和幾分,半晌又開口:“你從小就有主意,我知道我說的話你也不愛聽,可你畢竟也這麽大了,別總讓我……和你外婆擔心。”
“我準備和喬喬創業。”
夏玫立馬臉就拉了下去:“創業?你創什麽業,初始資金從哪裏來,沈慕喬能和你一樣,她腦子那麽靈泛,人漂亮又能說會道,在哪裏吃不開,你從小就是個死腦筋,你創業。”
“……”
夏玫還想再說多點,好讓自己這個固執的女兒看清事實,可又突然想到上次她哭的那一遭,哭的那麽難過那麽大聲,好像受盡了委屈。
之前那幾次回來也沒仔細看,如今這燈影綽綽下她才發現蘇禾滿是真的和從前不一樣了,從前她這樣說的時候,蘇禾滿早有千百句等着反駁,此刻卻乖順的站在自己面前都不犟嘴了,小臉下颌尖尖的,風吹就要倒下去的模樣,心裏也一詫異,沒忍住長嘆一口氣:“算了,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吧,反正我管不到你。”
兩人回到病房,老太太休息了會精氣神看起好了不少,三個人也算熱鬧的吃了頓飯。
醫生說老太太發病的原因是服藥不夠規律,對着夏玫好一陣告誡,說這種上了年紀的老人不好好照看随時都有可能發生意外,一定要每天準時吃降壓藥,測血壓。
夏玫連連稱是,醫生這才點頭放過,說觀察兩天就可以出院了。
蘇禾滿想要留下來守夜,被夏玫趕了回去,非嘴硬說她還是先管好自己再說,被老太太又是一頓罵。
出院那天正好是五一,蘇禾滿早早起床收拾好自己,準備去醫院和夏玫一起接老太太回家,剛坐在玄關處換鞋,手機突然一下子彈出許多消息。
沈辭清:「沈慕喬到底在哪個酒店結婚?」
沈辭清:「怎麽這都沒人?」
沈辭清:「你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