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經過這麽一遭，沈慕喬的熱情下降的很快，除了陳晁的原因，還有其他對自我的認知。
外貌是她多年來最大的優勢，沈慕喬無論在哪個人群都是耀眼的，可偏偏碰上了這個網絡時代，她變的不再出彩。
與此同時她發現了一件更恐怖的事情，她這種明豔精致的長相不那麽吃香了，現在偏向清純甜美風，濾鏡一開，大家其實都長的差不多，也分不出什麽好看不好看，她夾在裏面根本不像是同一圖層的人。
“怎麽會有濾鏡這種沒有人性的東西存在？”沈慕喬簡直崩潰，別人用都好好的，奈何到了她的臉上卻像是開了外星人特效，變得人不像人的。
蘇禾滿知道她是對早上那幾條新增的評論不舒服，說博主是不是瘋了，大眼小臉特效開這麽重，跟個蛇精似的，問她是不是整容失敗了。
其實那視頻沈慕喬露臉的次數也不太多，重點還是在蛋糕上，結果僅有的幾個活人用戶還關注點紛紛跑偏，好奇她直挺的鼻子是不是做的，雙眼皮是全切還是三點式，在哪家醫院，看起來還挺自然。
萎靡的沈慕喬想用小號反駁又怕別人發現，吐槽了好久才氣呼呼的睡過去，蘇禾滿看了眼冰箱，趁着這個點去超市買菜。
結果剛出小區門，她就開始懷疑自己出去的時候關門沒有，好像合上了吧，今天風有點大，會把門吹開嗎？沈慕喬在卧室睡覺，門開了她應該可以發現吧。
林淮煦回來的時候，就看到她站在那裏發呆，跟迷路的小孩似的不知道在思考什麽，事實上，從蘇禾滿回來開始她一直是這樣有些木讷遲鈍的狀态，杏眼清淩淩的，卻很難看到聚焦的點，臉上多是些茫然無措的表情。
直到五一那段時間和夏玫關系緩和，回到蘇家好像才終于變得鮮活了一點，但那關鍵點并不是夏玫。
“要出去？”林淮煦沒說太大聲，怕打斷她思路。
蘇禾滿嗯了聲覺得他來的正好，拜托道：“你要回去對吧，能不能幫我看下門鎖了沒有？”
怕林淮煦覺得她年紀輕輕就健忘，蘇禾滿又小小補救了下，“應該是關了的，我記得我好像關了。”
聞言，林淮煦擡了擡下巴：“走吧。”
“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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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你看看門到底關沒關。”
蘇禾滿：“？”
她不是在拜托林淮煦回去的時候順便幫她看一眼嗎？怎麽還要帶她一起呀。
蘇禾滿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跟着林淮煦就這樣走，可能潛意識裏對他的信任是一種習慣。
林淮煦其實是一個很特別的人，特別在哪裏？
蘇禾滿覺得是正常。
因為她身邊太多人面對尋常小事時總愛做出過度反應，比如猜測指責或者辱罵，情緒可以在一瞬間高漲。
夏玫會因為蘇明豪下班時忘記從超市買蚝油而叱責，會因為她打碎一個碗絮叨半天，蘇明豪會因為股票跌了在飯桌上挂臉，讓所有人都知道他不高興，蘇禾澤會因為游戲打輸了對家人亂發脾氣。
但林淮煦不會，他情緒外露的時候很少，更多的時候是獨自消化，有他在的時候，你會覺得出錯并非一件可怕的事，也很難去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問題，因為比起先一步的譴責貶低，他給出的第一反應是先解決問題。
“你們這層的監控沒問題。”保安小哥在電腦上快速的調出視頻，畫面裏，沈慕喬家的門嚴嚴實實的關着，并沒有出現蘇禾滿想的那種情況。
蘇禾滿默默松了一口氣，又聽到保安小哥說：“哥，上次那聲音沒了吧，我後來讓我媽又全部檢查了一遍。”
林淮煦：“沒了，替我謝謝阿姨。”
“那就好。”保安小哥說完像是想到了什麽，趕忙又向蘇禾滿說了聲抱歉，他記憶力不錯，小區裏多了哪些新住戶也記得快。
這個女孩是今年三月份搬進來的，那時候正值雨水多的時候，兩家的陽臺是并着的，如果林淮煦能聽見，這戶怕是也吵的不行。
前幾月天色總是昏沉沉的，他也沒能仔細看清楚，只記得這個女孩長的挺幹淨漂亮，就是臉色太蒼白了，明明在春天卻像是仍被冬日的寒氣包圍着，生過一場大病的感覺，如今天氣轉好，倒似着人也跟着靈秀起來。
蘇禾滿本來還奇怪，怎麽之前自己一直聽的到，跟林淮煦說完沒多久就消失了，原來人家直接從源頭就把問題解決了，看來是真的很吵，只是苦于之前沒人和他産生共鳴，好不容易才碰上自己這麽個耳朵靈敏的，
确認門鎖了，這下她也不用再擔心，兩人離開了中控室。
小區裏的幼兒園正值放學，門口湧出一大群孩子探頭探腦的在尋找自己的家長，叽叽喳喳的吵的不行，蘇禾滿順着聲音看過去，今天不知道學校舉辦了什麽活動還是手工課，好些小孩手裏舉着一個彩色的小風車。
風拂過，彩虹就在稚嫩的小手上轉動。
他們與接孩子放學的家長路線相反，幼稚園的小朋友走路總愛蹦蹦跳跳的，就算被牽着也要小手揮一揮，林淮煦把她朝身邊拉到了點，開口道：“我看過你們的那支視頻。”
“陳晁買的流量都推到你那了？”她也不知道陳晁究竟在那條視頻下花了多少錢，持續了兩三天都還有僵屍粉過來報道，要不然沈慕喬也不會因為新的差評罵罵咧咧半天。
林淮煦頓了頓：“不是，是因為你們注冊的號碼是沈慕喬的。”
蘇禾滿忘了還有這茬，也難怪，讪笑道：“是不是有很多問題？”
“其實挺好。”林淮煦說：“不管是文案還是剪輯，都算的上是一支合格的視頻。”
“那問題出在哪？”這是蘇禾滿最關心的問題，她作為創作者，不管是文案、腳本還是剪輯都是自己一點點琢磨出來的，沈慕喬看過只說很好，可她是能感覺到問題存在的，只是還沒琢磨出在哪。
旁觀者清，這可是來自用戶的真實的感受。
林淮煦凝思片刻道：“太中規中矩了。”
因為太中規中矩，所以才不讓人察覺，就像是班上那些中等學生，既不會犯大錯也不會太出挑，大多數時候默默無聞，朝夕與共的老師有時候都不一定能想起他們，更不必說追求眼前一亮的網友。
林淮煦：“黃金三秒法則，如果三秒之內沒有出現一個亮點，用戶就不會再看下去，可以試着把前面的節奏帶快一點，可省略的步驟盡量一筆帶過，讓完播率提高，才會推薦給新的用戶。”
“有記憶點的地方可以在後續的視頻多次重複，加深印象，不必貪多。”
“你這都懂？”蘇禾滿略吃驚的朝他看去，這回答明顯就是做過功課的。
“……無聊的時候學了一點。”那視線落入林淮煦的眼中，他窺見了蘇禾滿眼角的血絲，還有略微張開的嘴唇，轉而垂下了眼眸，這狀态比起前些天在蘇家來說簡直差太多了。
蘇禾滿覺得他學的還挺雜。
林淮煦又道：“蘇禾滿，你還記得以前幼兒園發的杯子蛋糕嗎？”
“當然啦。”
蘇禾滿的記憶一下子被拉了過去，其實那就是很普通的白色紙杯蛋糕，下面是雞蛋糕胚 ，上面是常溫下都化不開的植物奶油，時間充足的時候，食堂大叔還會在上面擠一朵小花和兩片葉子，時間不夠的時候就是一個彩色的笑臉。
其實能吃到這種蛋糕的次數并不多，多半是在節日來臨的時候才會發，平時都是牛奶小餅幹之類的零食，所以才會記憶猶新。
夏玫不喜歡這種甜又膩乎的東西，就連生日的時候也不會主動去買蛋糕，她覺得不劃算，買一個蛋糕的錢都能做一桌很豐盛的菜肴了，全家都能吃，但是如果吃蛋糕，就只有蘇禾滿會最高興，而且那種一起唱生日歌、許願吹蠟燭的過程實在太矯揉，不是一個嚴肅傳統的母親可以自如做出來的事。
所以蘇禾滿小時候生日是沒有蛋糕的，但夏玫也是個很擰巴的母親，在要不要完全剝奪掉蘇禾滿的小願望時，她選擇了第三種方法，有那麽幾次生日時也讓蘇明豪帶蘇禾滿去吃洋快餐——肯德基。
但蘇禾滿對生日還是期待的，吃不了蛋糕，吃肯德基也行，小孩子心性是一部分原因，可她更明白是因為沒有讨價還價的餘地。
不過還好，林淮煦的生日和她隔的很近，田悅愛這些溫馨的儀式感，每次都主動讓林淮煦去選，林淮煦就讓蘇禾滿選，蘇禾滿也不知道哪個好吃，她就選最漂亮的那一個，她記得那些蛋糕上都會插一個塑料的英文生日牌。
她每次都好想要，總覺得每年把這樣的牌子留下來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可她不行，她如果非要給自己生日留下點什麽回憶，她只能留兩根雞骨頭，夏玫發現估計會罵死她。
不過八歲那年，她還是得到了人生中第一個生日塑料牌，是金色的，飄逸的斜體英文行雲流水，她放在了抽屜裏好久，直到搬家才不見。
……
蘇禾滿知道林淮煦不會無緣無故說這些話，他又不是什麽愛追念過往的人，思忖半晌才說：“你是覺得可以删繁就簡？”
林淮煦笑意直達眼底，沒吝啬對她的誇贊：“你很聰明。”
“你們用的東西都是最好的，光是裱花嘴就出現了五六種，還有昂貴的水果、進口的奶油，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這種條件，他們也不能很快的分辨出來有什麽區別。”
“做蛋糕對于普通人來說是一件很麻煩的事，需要買烤箱、買模具，需要投出的成本多，很多東西買了，熱情過了，就只能閑置在那裏。”林淮煦點到為止。
蘇禾滿很争氣的續了上去：“所以我們應該試着用最日常的器材就能做出蛋糕，不一定需要烤箱，也不需要标準的模具。”
“需要的是可以随時上手的行動力，和對美食最誠摯的熱愛與創造。”
她們一直想着盡力做到最好，不合格的鏡頭能來來回回拍個七八次，可是生活并沒有那麽多次機會。
為什麽一定要做最完美的蛋糕。
不完美本身就是一種完美。
手忙腳亂、偶有失敗才是真實的生活。
“林淮煦，你簡直就是個天才。”蘇禾滿恨不得現場就給他頒一個獎，嚎兩嗓子慶祝下，看了眼人群才好不容易忍住沒太激動。
“要是我們這次成功了，我一定會報答你的。”
“報答我？”
“嗯。”蘇禾滿止不住的點頭，心中已經隐隐有感覺這次可能真會冒出點水花。
“好，我記住了。”
林淮煦朝她伸出手，很認真的說：“蘇禾滿，蓋個章吧，我怕你忘了。”
“我才不會呢。”她一掌擊了過去，空氣中發出‘啪’的一聲。
林淮煦掌心泛出微微的紅：“那為了确保你成功。”
“蘇禾滿，去外婆那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