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蘇禾澤看着她發紅的眼圈愣了一下，“我沒這麽說。”
“可你剛剛那麽說，不就是這麽想的。”
蘇禾滿看着他把事實說了出來：“所有人都告訴你我是你姐姐，我有責任有義務要讓着你，因為你小，所以你做什麽事情都是應該的都是對的，需要別人去哄，覺得打人也沒錯。”
在她的視線裏，蘇禾澤臉上滿是吃驚無措的表情，像是才領悟到。
他是什麽都不知道，他年紀小性格單純無知，覺得這個被蒙上美好濾鏡的世界該為了他的選擇通通讓路，可是他有時候什麽都不知道表現出來的無知，對蘇禾滿來說也是一種傷害。
這樣會讓她連怪都不知道要怎麽怪蘇禾澤。
蘇禾澤吸了吸鼻子，露出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氣勢，仿佛被激怒的小獸滿腔委屈，擡頭道：“反正你本來就不喜歡我。”
“你過年了都不肯回家，不就是因為我。”
夏玫總說蘇禾滿以前不是這樣的，說她在菖坪讀書的時候到點就直接回家，說不讓出去玩就不出去玩，可是現在卻連家也不肯回，他每次跟在夏玫後的視頻電話，她也總是很快就挂斷，從不多和他說幾句話。
他不如蘇禾滿聰明，對這些事情的印象也沒那麽深，分辨不出夏玫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可不管怎麽樣。
原因都好像顯而易見。
蘇禾滿神情一凜，動了動嘴唇，沒說話。
對于蘇禾澤她始終是一個複雜的态度，蘇禾澤搶走了她被說了半年才争取留下的娃娃，分割了她的房間，她在蘇禾澤身上看到了父母不一樣的愛，她從心底不願接受別人對她關于姐姐的道德綁架，她對那種愛羨慕過、遺憾過。
蘇禾澤也并非真的那麽不可取，他從出生起就很可愛，眼睛圓溜溜的像一個糯米團子，那時候誰抱都哭，唯獨蘇禾滿是那個例外，總是一見她就笑，像是有一種天生的愛。
再後來呢，蘇禾澤上幼兒園，他其實也挺乖，他會把學校老師發的小餅幹特意留下來回家送給她，上小學時會在蘇禾滿回老家後，把那些好吃的留下來說等姐姐回來一起吃，蘇禾澤有的東西不多，但他對蘇禾滿從不吝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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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複雜的情緒，是十幾歲的蘇禾滿難以消解的，她就像是一個不夠壞的壞人，永遠狠不下心，消耗了自己太多情緒和時間。
所以她的出逃是必然，如若不然，這些情緒一定會将蘇禾滿永遠的困住。
她會一直在這樣的生活裏束縛手腳，會糾結于父母的愛與不愛，會困在情緒裏，這對蘇禾滿的人生來說是不能夠的。她讀了太多書，有自己獨立特行的想法，她知道不能停留在原地打轉，夏玫不相信她，她就考出去，天外天總會有适合她發光的地方。
她告訴自己，并非只有父母的認可才是人生的标準課題。
也許在其他地方，她的人生依舊乏善可陳，但蘇禾滿的必答題永遠只會是她自己。
面對她的沉默，蘇禾澤的眼淚掉的更兇，小臉皺成一團，嚎啕大哭：“我只是想讓他們知道那是你做的——唔。”
“不準哭。”蘇禾滿一把捂住他嘴巴，豆大的淚珠全砸在了她的手上，似是也發覺不妥，她壓低嗓音說：“你都多大了還哭，外婆被你吵醒怎麽辦？”
蘇禾澤的哭聲立馬放低了分貝，眼淚汪汪的小聲啜泣，心裏覺得委屈死了，哭都要小聲點。
該死，這個小時候的糯米團子長大了依舊知道怎麽樣才能夠讓她最心軟。
蘇禾滿看着這半大的少年有些頭疼，怎麽能眼淚吧嗒吧嗒的一直掉，下午不是已經哭過了嗎？怎麽還能哭出來。
過了好一會兒，蘇禾澤哭的太過投入開始打嗝，蘇禾滿對他做了個警告的眼神才松開手，給他倒了一杯水。
蘇禾澤嘴唇顫抖着，雙手捧着喝，餘光瞟了一眼蘇禾滿的表情又快速垂下眼睑。
“和你沒關系。”
“……”蘇禾滿怕他聽不懂，只能又明說一遍，“沒有不喜歡你。”
大門還打開着，夏風攜着花香入境，蒲草下的蛙鳴不斷，蘇禾澤停下了假動作。
他打好了半晌嗝才止住，有些不情願的說：“……我知道錯了。”
“錯哪了？”
“不該拿着蛋糕去別人面前瞎嘚瑟……還有不該先動手打人。”
蘇禾滿板着臉繼續問：“還有呢？”
“我明天去和他道歉？”蘇禾澤有點不确定。
“那是你應該做的，怎麽還用這種疑問的語氣和我說。”蘇禾滿對他的認錯态度持疑。
蘇禾澤立馬低下頭：“我知道了。”
蘇禾滿看了眼牆上的時間，站起來走到冰箱旁，硬邦邦的說：“吃飯還是吃面條？”
“我想吃飯。”蘇禾澤見她沒有不耐煩才又大膽提出自己的要求：“想吃鹵雞腿還有牛肉。”
餓了一天的蘇禾澤終于在晚上兩點半吃上了飯，蘇禾滿坐在旁邊等他吃完，又在醫藥箱裏找了防蚊蟲的藥和跌打的噴霧給他，便催促着快點去睡覺。
蘇禾澤拖着疲憊不堪的身軀往樓上走，見蘇禾滿還在樓下收拾着碗筷的背影腳步一滞，心裏有些難受，一擡頭卻見林淮煦站在上面的樓梯口那。
隐隐燈光，差點沒看清，險些又把他吓一跳。
林淮煦對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蘇禾澤抿了抿嘴走到他身前，聽見對方壓低聲音語氣不太好的說。
“別總讓你姐姐為難。”
情緒還不穩定的蘇禾澤莫名被指責了一下又想哭，被林淮煦及時發現，皺着眉一掌壓在他的臉上，說着聽不出什麽情緒的安慰話：“不準哭......等你中考完我重新帶你把游戲打上去。”
蘇禾澤被迫仰着頭唔唔亂哼了幾聲，嘗試了幾下但奈何林淮煦壓的太緊，只能發着氣音：“你說真的？”
“嗯。”
他趕忙搖搖頭表示自己絕對不會哭，林淮煦這才松開手，蘇禾澤怕自己聽錯又确認一遍：“你說真的？”
“嗯。”
那好吧，蘇禾澤在心裏勉強原諒了一下林淮煦中午把他賣了的行為，結果下一秒又聽見林淮煦補充道：“市區排名前百分之十五。”
“你……”
“額外增加十個你想要的皮膚，什麽角色都可以。”林淮煦淡淡說。
蘇禾澤期期艾艾道：“那好吧，我知道了。”
“知道什麽？”林淮煦問。
“中考要到前百分之十五。”蘇禾澤說着發現林淮煦的表情并沒有緩下來，思考了會試探道：“我發誓絕對不再惹她生氣。”
林淮煦這才點了下頭，“快回房間吧。”
第二天睡到晌午才起的蘇禾澤，在磨磨蹭蹭吃完下午飯後踏上了道歉的旅程。
“你難道就跑別人面前幹巴巴的說聲對不起，別人就該原諒你？”蘇禾滿叫住他。
“那我還要怎麽樣，那個小黑鬼明明也打了我。”
“什麽小黑鬼，別人有名字的，再胡說小心我揍你。”
蘇禾澤哦了聲，站在門口搔了搔頭不知道該怎麽辦。
蘇禾滿從廚房拿了兩個方形的盒子塞他手上，恨鐵不成鋼：“不知道帶點東西去啊。”
一盒是前幾天和外婆包的粽子，一盒是不知道誰做的巧克力蛋糕。
蘇禾澤朝她看去，被蘇禾滿戳了下額頭：“看什麽看，我做的那樣能送禮？”
“前面演習說的那些話，等下你要是少一句我就回家揍你，聽到沒。”
蘇禾澤心有不甘，小眼神亂飄着想求助，沈慕喬姐姐不行，一臉看戲的表情，外婆，......嗚嗚嗚，怎麽把眼神移開了。
他移到林淮煦身上，反被警告了一眼，眼神裏都透露着一股殺氣，明晃晃的告訴他別再惹蘇禾滿生氣。
蘇禾澤只能認命踏上道歉的征途，不敢表現出來只能在心裏嘀嘀咕咕，一回頭就看見蘇禾滿跟在身後，告誡他自己都會看着的。
從來沒道過歉的蘇禾澤第一次發覺脾氣沖動的後果是很嚴重的，需要做很多不開心的事才能彌補掉這個過錯，但要問他後不後悔這次沖動，蘇禾澤其實還是沒有那麽後悔的。
雖然餓肚子很疼，黑暗中被沙發撞青了膝蓋也很疼，可是蘇禾滿做的飯很好吃，她給他做的炒飯放了三個雞蛋，還會記得不加蔥，蘇禾滿還說她其實沒有讨厭自己，會幫自己準備好道歉的禮物。
那不情願就變得甘願一點吧，畢竟他答應過林淮煦不能再惹蘇禾滿生氣，蘇禾澤感覺自己的文采還是不錯的，他還添油加醋說了好多不真心的後悔話，說的對面那個小黑鬼臉都紅了，想來他也覺得自己有錯，很不應該打他吧。
怎麽他皮膚這麽黑，還能看出來臉紅。
王大嬸氣是完全消了，摸着頭叫他好孩子，還叫着自家兒子抱了個家裏種的大西瓜給蘇禾澤，他這才發現對面的小黑鬼手上被自己抓了好幾道破口的長傷痕，可他身上唯一受的傷還是昨天晚上自己撞的，內心遲緩的湧上了一點內疚。
暮霭挾着半輪殘陽挂在天際，南邊黛瓦斜頂上的紅磚煙囪冒出縷縷炊煙，知了聲嘶力竭的想在天黑之前完成鳴唱。
蘇禾澤抱着大西瓜慢吞吞的跟在蘇禾滿身邊往家的地方走，才剛過小池塘，就看見沈慕喬興沖沖的跑過來，滿面悅色，聲音大的把老槐樹上烏雀都驚飛了。
“小滿，我們視頻爆啦。”
沈慕喬三步并作兩步跑到她面前，纖軟濃長的睫毛飛快扇動着，露出瑩白整齊的牙齒，“我們視頻爆了，我們要發財啦。”
蘇禾滿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她拉着手開始在原地轉圈，雀躍激動的聲音像是要把整個村莊的天際劃破。
“我說了吧，你和我就是發財的命。”
